傍晚快下班时,珠雅仍然在为一位逝者整理仪容。这时,她放在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珠雅没理会震动的手机,依然专注地为逝者整理仪容。手机不停了震动着,犹如一只小虫儿,不停地蠕动着。
珠雅终于暂时停下手上的工作,掏出手机看了下,号码显示是“俞糖糖”。她的堂妹,比她小一岁,今年也刚高职高专毕业。她读的是这个大城市里的名牌大学,而俞糖糖是在她们当地的省市里读的大专院校,才读三年,比珠雅少读一年,所以她们两姐妹今年是一起毕业。
珠雅看着这个号码,眉头一皱,这个俞糖糖,打电话打得猴急似的,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这么想着,珠雅便担心起来。她停下工作走出工作间,见到张一然也从自己的工作间走出来,便喊到:“张师傅。”
“哦!珠雅,你忙完了?”张一然笑问。
“没有,我还在为今天最后一位逝者整理仪容呢!张师傅,你能不能帮我个忙?”珠雅问到。
“悉听吩咐!”张一然笑笑说。
“你能不能帮我做完我的工作?刚才我堂妹打来好几个电话,想必是有什么急事。”珠雅一面问他,一面解释着。
“珠雅,你不用太客气,这点小事,举手之劳。”张一然笑着,就走进珠雅的工作间。
珠雅慢慢走着,掏出手机摁了回拨键。
“喂!姐!你在忙什么?打你好几个电话你也不接,我以为我今晚就要餐风露宿了!”
“怎么了?糖糖?”珠雅问。
“我来投奔你了!快点来火车站接我!”
“什么?你现在火车站?”珠雅惊异地喊着。
“是啊!我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快点来接我!”对方继续喊着。
“你来之前怎么不先打声招呼!”珠雅嗔怪地说。
“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快来!”对方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哼!小家伙,做事还是这么莽撞。”珠雅溺爱地嗔怪着,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想着。“小跟屁虫就要来了。”珠雅是独生女,俞糖糖也是叔父一家的独生女,这样一来,她们两姐妹从小就特别亲。
珠雅匆匆走到办公室,脱下工作装,一边脑海里不停地闪过那个喜欢吃甜食、脸蛋圆圆的、有些微胖、爱笑的俞糖糖。不过,叔叔死得早,家里的一场变故,让那个曾经很爱笑的糖糖也变得有些郁郁寡欢。糖糖上高三时,成绩在当地的县城算是好的,叔叔为了供糖糖以后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来到珠雅现在的这个大城市打工,当了一名出租车司机。为了多挣几个钱,叔叔没日没夜地开车。不久,叔叔在一次生病时,被检出患了肝癌,而且已是中晚期。婶婶得知后,没告诉糖糖叔叔生病的事,自己把新建不久的一栋小楼卖了,又跟珠雅他们一家以及别的亲戚借了不少钱,来到大城市给叔叔治病。糖糖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她的一个高中好朋友好同学无意中说出,她的家被妈妈变卖,买主正好是她家时,糖糖才知道这一切。糖糖得知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她不顾已经越来越临近的高考,没有手机,也没有多少钱,只身来到这个城市,寻找父亲和母亲。那时,珠雅的父亲给珠雅打来电话,说糖糖失踪好些天了,或许是来了珠雅上大学的这个城市,叫珠雅去找一找。珠雅得知,忙去了火车站那一带寻找,寻了整整三天,终于找见了蹲在地上给路人擦鞋的糖糖。原来,当时糖糖只身一人坐火车来到这个城市,在乘车途中还遭遇了扒手,将她的钱包、身份证等物都偷走了。身无分文的糖糖无依无靠,对这个城市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里,只能每天蹲在地上,依靠给路人擦拭皮鞋度日。幸好珠雅找见了她,不然糖糖可能就成了流浪者。珠雅带糖糖回到学校的寝室,在自己父亲给的叔叔婶婶租住的地址后,带着糖糖找到了她的爸爸妈妈。糖糖见到爸爸妈妈时,一家三口泣不成声,一个是身怀绝症的父亲,一个是劳累奔波的母亲,一个是临近高考为了寻找父母差一点就成了流浪儿的女孩,他们见面的那一刻,紧紧拥抱着,哭成了泪人儿。后来,糖糖打算辍学,去打工给父亲挣医药费。糖糖说出这一想法时,父亲和母亲是强烈的反对。糖糖父亲和母亲哭着劝糖糖,说他们辛苦一辈子,目的就是为了让糖糖上大学,以后有一份好工作。糖糖表面上顺着父母的意思,返回学校读书,一面又悄悄地跑到附近的餐馆打工,给人家洗碗扫地。后来有一天,身怀绝症的叔叔又悄悄出去开出租车,并且在一个傍晚出了惨烈的车祸,而且,他是承担全部责任的一方。经历这一场变故,对糖糖打击不小,糖糖没能如愿地考上重点大学,只考上了当地省市的一所大专院校。昔日那张爱笑的圆嘟嘟的小脸上,陇上了一层忧郁。
珠雅站在办公室里发着愣,陷在自己的沉思里。秦牧清走进来,见她呆呆地站着。“珠雅!
他轻轻喊到。
“啊?哦!”珠雅回过神来,礼貌地问候。“秦师傅!”
“嗯!”秦牧清鼻哼一声,便自顾忙着脱工作服,以及整理自己电脑里面的东西。
珠雅拿起包包,道了声:“秦师傅,我先走了。”便出了门。
她沿着山坡自顾地走着,身后,秦牧清的车子缓缓下坡。
珠雅回头看了一眼车子,依然自顾地走着。她没想去搭他的车子,毕竟,她不想多麻烦平时态度冷淡的秦牧清。秦牧清的车子还是在她身边停下,车窗徐徐而下,秦牧清轻声问到:“珠雅,一然呢?他怎么没搭你?”
珠雅听了冷吸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思,还以为张一然搭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了。“我有些急事,没能做完手头上的工作,一然师傅帮我忙着。”
“哦!是吗?那……需要我搭你一段吗?”秦牧清问。
“嗯……”珠雅双眸一闪,抬手挠挠脑袋,思着究竟要不要搭他的车子。
秦牧清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说到:“上来吧!”
珠雅点点头,内心一阵欣喜。她小心翼翼地坐进车子,心里很紧张,犹如一只小鹿儿在她心里扑扑直跳。虽然,这是她第N次坐在他的身边了,但依然还是止不住那刻狂跳的心。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气,耳朵里仿佛能清晰地听到心脏噗噗跳动的心,那一刻,心仿佛要跳出来。
她不安地侧眸,悄悄地瞄他一眼,她怕他听到她现在如此紧张狂跳的心,怕他知道她的小心思。她见到他泰然自若地开车,才放下心来。
“你去哪里?御福街吗?”秦牧清问。
“不!我去火车站……”珠雅脱口而出,然而她转念一想,这里离火车站甚远,而秦牧清又不是同路,这样冒昧让他送自己去火车站不太好。随即,她说到:“秦师傅,你把我送到公交车站就好了!”
秦师傅没有回答。珠雅不安地看着他的车子甩过了一个又一个公交车站,沿着火车站的方向而去。二人一路沉默。直到车子开进火车站附件,秦牧清在路边找了地方停车。
珠雅连声说谢谢,便下了车,然后,秦牧清的车子没有停留,疾步消失在闪烁的霓虹灯里。
珠雅掏出手机一边打一边寻找俞糖糖,终于在附近一家小餐馆里见到正在如狼似虎吞食的俞糖糖。珠雅一进餐厅门口,上下打量着那个不让人省心的跟屁虫,长长的飘逸的乌发,发尾微微带点梨花卷。她着一身淡蓝色真丝雪纺两件套中长款连衣裙,如烟似柳的黛眉,长长的微卷的睫毛,挺直的鼻子,粉扑扑的脸蛋,英红的小嘴唇,尖细的下巴,无不显示着她精致的妆容所透出来的美丽。
若不是刚刚通完电话,以及那没有改变的狼吞虎噎的吃相,不然珠雅还真认不出她来。
糖糖抬起眼睛,看到门口站着双眼瞪直的珠雅,热情大方地招手。“姐!”
珠雅走到她对面坐下,直白地问:“是你吗?糖糖?”
“姐!怎么?你都认不出我来了?”糖糖眯着双眼笑着说,一边拿出菜谱递给她,说到:“你还没吃晚饭吧!喏!想吃什么随便点。”
珠雅没在意地接过菜单,对前来的服务生点了点两样小菜,接着说到:“糖糖,你怎么变化这么大。这鼻子变高了,下巴也变尖了?”
糖糖凑近她耳朵小声地笑道:“我整过容了,怎么样?漂亮很多吧!”
珠雅嗔怪道:“难怪!傻丫头,你哪里来那么多的钱去做这些?没事不要随便乱花钱,你妈妈挣几个钱不容易。而且你爸生病那会还借了不少的外债。”
糖糖笑说:“姐,你就不用替我心疼那几个钱咯。外债已经还清了,我妈妈还新买了块宅基地建了新房子。”
珠雅诧异地说:“你家哪里来的钱?”
糖糖道:“我爸出事的那一天,他留给我妈一张卡。我妈以前没太在意,以为那里面不过有一点点剩余的钱。今年债主四处管我家讨债,我妈便拿着那张卡去银行取钱,发现里面有三百多万的存款呢!”
“你爸哪里来的那么多钱?”珠雅更加疑惑。
“这我就不知了。我问过我妈,我妈也说不知。我爸又不在,谁知道他哪里来的钱。”糖糖说。
“这就更让人困惑了。”珠雅道。
“管他呢!你也知道我爸的为人,想必这钱也不是什么来历不正。我爸以前当出租车司机时,没日没夜地上班加班,或许,这是他那时用辛勤的汗水积攒的钱吧。”糖糖道。
“也是!你爸老实本分的,不会做那种七七八八的坏事。既然你有这钱,你就安心地用吧!”珠雅道。
“我不用!我妈建房子还外债,还剩两百万。我除了问我妈要了点钱来整容,其他的我都留给她。我妈辛苦了大半辈子,剩下的这些钱,就给她好好地养老吧!我也长大了,要自立了。”糖糖说到。
“你能这么想,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珠雅笑着说,伸手想摸摸她高挺的鼻子,问到:“能碰吗?疼不疼啊?”
“能!如果鼻子连碰都碰不得,那不可怕死了。再说了,我只不过垫了鼻子和下巴,比起人家削尖刻骨的,我这算是微整。”糖糖笑道。
“以前在网络上听人家说整容整容的,还觉得离自己那么遥远,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也整了。”珠雅叹息地说。
“姐,现在这年代,要混得好,光有脑袋还不行!还得有脸蛋和身材!”糖糖笑着说。
“说的是!”珠雅叹息地点点头,想起前段时间找工作时总是碰得一鼻子的灰,还不是因为自己没脸蛋没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