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海的莫与姝没有去公司，只是和莫橘颂通了个电话，简单的对这边的事做了个交接，顺便说了下自己的行程。那头的莫橘颂安静的听着，却始终沉默。

　　“莫与姝。”

　　“嗯？”莫与姝一愣，忽然想起来早年的时候她总是阿与阿与的叫，后来又阿姝阿姝的叫，这么一本正经的叫她一般都是生气的时候。她低头笑了笑，问道：

　　“怎么了。”

　　“还会来么？”

　　“不知道。”

　　那…我去送你？”

　　“随你。”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其实莫与姝知道，她是不会来送她的。她离开的那天，莫橘颂有一个很重要的股东大会，这是她上任的第一次，多重要不言而喻。

　　“抱歉。”说完还是莫橘颂先挂断了电话。莫与姝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有些无奈，她那个人啊。想着顺手摸过烟，刁在嘴里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了好久年了，她低头笑了笑，也许是最近实在太忙了，居然连这件事都忘了。她看了眼还亮着星火的烟，直接掐灭在烟灰缸里。这还是她刚学会喝酒之后的那几年，陪着形形色色的人喝酒抽烟学会的，那会差点没把自己的胃和肺搞挂了，明明莫橘颂和自己半斤八两，偏偏她还一副老大人的模样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想想那时候还是单纯多一些。就着月光她喝了些酒，看了眼睡了快两年的家，嗯，没什么感情。她定了后天的飞机，还有一天的时间，她忽然有些地方想去走一走。这些年来，她刻意避开了所有和过去有关的地方，不去想不去看，现在看来，简直是幼稚。直到今天她或许真的懂得一些，每个人都是特别的存在，只是因为某个人才变得人仰马翻。她摸了摸手上的刀疤，如果不是过程太痛，起码她也可以说一句我很好吧？她摇头失笑，看来是酒喝多了才会有这么多感慨，还好，毕竟不谁每个人都一样。

　　次日，她看着收拾好的行礼有些茫然，来的时候好像就这么个行李，呆了两年现在要走了居然还是这么一个，她还真是没什么要带的，像来过又好像从来没来过。莫橘颂正要关门就接到了郁南初的电话，她愣了愣，有阵子没有联系了。电话一接通，褪去了伪装的郁南初单刀直入道：

　　“要走了？”莫橘颂勾了勾唇，轻轻嗯了一声。

　　“我就不去送你了。”

　　“好。”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电话却并未中断。过来许久，郁南初才开口道：

　　“其实我挺不错的，真的不再考虑下？”

　　“其实我已经转移了所有莫氏股份，你们家确认媳妇的人选还是我？”

　　“……你还真是直接，你变了许多。”在他的印象里，莫与姝一直是柔软温和的，可是最近他看到的却是尖锐的。

　　“我只是懒得再折腾，累了，没力气。”是的，没力气和你们再折腾。这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她看到了太多取舍，可是你真要说谁对谁错，又好像都没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所以做的选择似乎都可以被原谅，可是又真的切切实实的伤害着别人，这是一种矛盾，却并不影响它共存。她累了，不想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里存活。连着莫怡和莫橘颂的，她都算还清了吧？想起那些年的疯狂，她的思绪忽然就飘远了，而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及时的将她拖回了现实里。

　　“你信么，我其实真挺喜欢你的。”莫与姝一愣，随即弯了嘴角，不置可否的问了句：

　　“你确定，你喜欢的是我？”那话那头的郁南初一愣，他以为他说的是莫氏，便答道：

　　“我承认，我确实对莫氏很感兴趣。”

　　“只是有兴趣？”

　　“你一定要说的这么针针见血的么？”

　　“行吧，不重要。不过我真的有件事很好奇。”

　　“什么事？”

　　“你们这样，不累么？”

　　“……”郁南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累么？累的。究竟放弃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是要说值不值得，他想是值得的吧？

　　“没什么累不累，只有想不想、值不值？我以前不懂，也是后来慢慢就懂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在其位就必须谋其政。”

　　“你觉得值？”

　　“值。”起码他一点点把濒临死亡的郁家拉了回来，至于失去了，总是有舍有得吧？莫与姝沉默了下，她没经历过他经历的，所以无法评判他到底值不值，如果他觉得值，那就只能是可惜，因为另一个人。

　　“你觉得值就行，挂了？”

　　“保重。”

　　“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又不是不回来了。”郁南初一愣。

　　“还回来？”他是真以为她不会回来了。

　　“世事无绝对啊。我以前也觉得这辈子我都不会回上海了，这不是还踩在这片大地上？我是去BJ发展又不是去干吗，以后回来不是很正常？就是不知道到时候郁总会不会给个后门了。”

　　“后门？如果对象是你，电梯都给你打通了。”

　　“那么，一言为定。”就像当初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郁南初对他说，我保护你，她笑着点头说一言为定一样，至于真真假假的，只在意当时的心境就好了。郁南初扔了手中的笔，看着窗外飞过的飞机道：

　　“一言为定。”

　　“替我照顾好橘颂。“

　　“好。”

　　“我走了。”

　　“一路顺风。”

　　“一路，顺丰。”挂断电话的莫与姝没有犹豫，直接开门走了出去，她还有一定要去的地方。而挂断电话的郁南初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他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世界上很多事没有两全，对他来说，当年的陆珂是这样，之前的自己是这样，不论是莫与姝还是莫橘颂，都一样，端看选择而已。而莫家的两姐妹就很好的诠释了选择，一个选择的前者，一个和他一眼选择了后者，他也很想看看，究竟谁会过的更好些。

　　其实莫橘颂的飞机票一定下来陆梓尧就知道了，何盛看着沉默不语的陆梓尧聪明的没有多话，悄无声息的就退了出去。陆梓尧揉了揉眉心，他知道她不会留下来，甚至不会见他。这么多年了，他忽然发现他对她的了解似乎深入了骨髓，即便她笑的再温和，她骨子里的倔强好像从来没变过，就像当初的那张卡一样，给了她，她也笑着收了，却从来没用过，分开以后却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就像感情一样，她输得起，那个输不起的却变成了自己。在商海沉浮这么多年陆总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个输不起的人。可是他不敢，那些她经历过的，透过莫橘颂知道的，他自己查到的，一件件，一样样，哪一样都让他都疼的难以承受，他怎么有勇气站在她面前要他原谅？他忽然想回到当初看看，问一问当初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因为老总肉眼可见的黑脸，办公室更是人人自危、鸦雀无声。忽然，陆梓尧拿着外套就往外走。何盛急忙道;

　　“陆总，您这是？”

　　“我有事。”

　　“那个，一个小时后是和Mr Jerry的会议，您赶得及么？”

　　“推后。”

　　“可是……”

　　“不要可是。不然我要你干嘛？”何盛一噎，急忙拦住想开口的秘书，道：

　　“好的，我知道了。”陆梓尧看了他一眼，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金秘书见他走远这才开口道：

　　“你怎么回事，为了约这个会议我们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她要走了。”金秘书一愣，一时间没反映过来。

　　“什么？”

　　“她要走了。”金秘书一愣，随即沉默，她和何盛不一样。何盛是后来来的贴身助理，早些时候她一直跟着他，知道陆梓尧很多事，见过他因为生意喝酒喝到胃出血，见过他被人淋酒，见过他低三下四的求人，自然也见过他找不到她时的绝望和歇斯底里，这些先似乎随着他的成功一切都沉淀了下来，唯独没变的就是桌上那张相片，以及他钱包里那张好像永远没有用的卡。他似乎在想起她的时候才会有些柔软，所以她回来的时候，金秘书是震惊的，甚至带了点欣喜，可是那样牵动他情绪的女孩，她却没有在她眼里看到一点对过去的依赖，可是现在连那个影子都要走了么？

　　“可是……Jerry那边……”

　　“陆总有句话说的很对。”

　　“什么话？”

　　“不然要我们干嘛?”金秘书白了他一眼道：

　　“你厉害你去。”说完就踩着高跟鞋气呼呼的走了。

　　“哎？别啊。你是女的，你好说话些啊。”

　　“滚！”

　　莫橘颂来到以前的那条小路，当年的小路现在已经扩建成了大陆，以前的林荫小道似乎也变成了香榭大道，似乎再也看不到当年的影子。当年就是在这里她遇见了陆梓尧。她站在那儿，似乎看见了当年的自己，扎着马尾，脸上洋溢的是阳光板明媚的笑容。现在的她也爱笑，可是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到蓝沁以前的店，这里早就换了人，换了老板，换了店家，身旁走过的女孩蹦蹦跳跳的挽上男生的手，她似乎看到了当年陆梓尧靠在车上等自己时的模样，原来小说也不全是骗人的，起码很多事真的就是一眨眼，就过去了，抓都抓不住。她去了趟学校，看望了老师，去了学校的图书馆，甚至在学校走了一圈，看着老旧的宿舍有些出神，还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一样破破烂烂，却看起来格外悠远。她想起了她的青葱岁月，想起了过去的那几个室友，也不知道都过的怎么样了。也许是因为年龄的增长，以前那些看不过去的、不能原谅的，似乎也就这么淡了，这些记忆反而清晰了起来。最后她去了那家路边摊，居然还在。她吃了一碗很辣很辣的麻辣烫，忽然想起第一次和陆梓尧来吃的时候他明明一脸嫌恶，却还是硬着头皮的样子，真的很好笑，笑着笑着她却忽然红了眼眶，因为更加清晰的知道，回不去了。忽然隔壁一桌的对话传了进来。

　　“你说的那个地方真的那么好么？”

　　“是啊！我觉得来上海一定要去一次。”

　　“那里真是超美的，景色也好。”

　　“听说上面有颗许愿树？”

　　“是啊，我上次还看见人家发的照片呢？超级美！”

　　“那我们一会也去吧？”

　　“等我们赚够了钱吧。很贵。”

　　“好，那等我们以后有钱了，你再带我去。”

　　“嗯。”

　　莫与姝低头笑了笑，年轻时的爱情真是单纯啊。单纯的美好，单纯的相信，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可是人总要迈入社会的，学着适应，不，或者说试着接受更恰当些。

　　“老板，买单。”

　　“来咧。”买单的也不是当年那对夫妻了，十年，所以改变很多东西了，包括她自己。付完款的莫与姝原本准备回去的，可是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刚才的对话，上海值得去的地方？许愿树？她拿起手机搜了搜，她想去看看。

　　她是晚上10点多来的，稀稀疏疏的还有些人，风很大，但是不得不说，景色真的很好。那颗巨大的许愿树被挂的满满当当，红色的心愿结在风中飘荡，耳边都是叮叮当当的脆响，就像每个人的愿望在彼此碰撞一样。她站在那看了许久，一旁的服务人员见她站那发呆，好心上前道：

　　“小姐，心愿结在那边，是免费的。”莫与姝回神看向身侧的女孩，笑着点了点头道：

　　“谢谢。”女孩一愣，因为她笑起来真好看，不是多惊艳，却很温柔。她站在不远处，目光总总是不自觉的被她吸引。今天的莫与姝没再化那精致的妆容，她素颜朝天，看起来居然有些当年的影子。在她提醒以后莫与姝仍旧没去拿心愿结，有些冤枉，放在心里就好了，因为她知道，不会实现。她双手合十，轻轻的闭上眼在心中呢喃：如果伤害不曾出现过，那该多好。

　　默默地许了个不会实现的愿，站在属下的她看起来有些遗世独立，却又显得那样岁月静好。她想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不一定幸福，不在一起也不一定不幸福，人出生的时候是一个人，离开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所以有时候爱情对某些人来说真的就是一种奢侈品，没有也行。她低头缓缓笑了，很暖，却总有种落寞。女孩见她离开似乎想追上去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站在原地。没多久，从树的另一头走来一个男的，装着笔挺的西装，一看就是个成功人士。这人也很奇怪，也呆呆的站了许久没有动作。女孩没忍住，再次上次提醒道：

　　“先是，许愿的话那边有心愿结。”陆梓尧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凉凉的说道：

　　“不用，谢谢。”如果说方才的女孩是温暖的，那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冰冷的，那眼神冷的差点没冻死她。她急忙站回原位却忍不住远远的看着。说来也奇怪，这个人方才看向自己的目光分明是冷的，看事抬头看向树的时候眼神却忽然柔和了下来。就在她发呆的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了她身前。

　　“灵么？”女孩一愣，茫然的问道;

　　“什么？”陆梓尧皱眉看了她一眼，难得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道:

　　“灵么？”

　　“额。灵的吧？大家都说挺灵的。”陆梓尧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了句：

　　“是么？”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便自顾自的离开了。女孩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道：

　　“今天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

　　如果真的灵验，那么他许的愿，能实现么？他不知道，而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