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也果真如柳家所说,他们待吴姝与比往日里更好,俨然真像是自己的亲闺女,帮她联系丧事诸多事宜,直到她以为他们入土为安了,对柳家还是满满的感激。判决结果也很快出来,由于没有证据,所以按照原判定结果执行,吴家承担全部责任,又由于吴爸爸车险只买了简单的三险,还是五十万保额的,保险公司只能承担部分,至于具体赔偿金额,双方协商。那是第一次吴姝与被钱压的喘不过气来,但是当时许是看她一个小姑娘真的可怜,对方倒是没了医院那天的得理不饶人,在警察的协调下,很快画上了句话,剩下的就是筹钱,于是那几天吴姝与频繁的在各个政府机构银行机构奔跑,账号、密码、卡号,很多她都不知道,措手不及又一团乱麻,还好柳爸柳妈都陪着她东奔西走,才一点点捋顺,这个暑假,她过的前所未有的忙碌和茫然,她将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付了赔偿金,所剩无几,硬要说还剩下什么的话,就是这套爷爷留下来的房子。可是说来可笑,这最后剩下的,也没能保住。一大早吴姝与就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打开自家被敲的砰砰响的门,看着几个姑姑横眉冷对的眼,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姑姑……”
“阿与,我们知道你很伤心,可是你一个小姑娘家一个人住在这我们也不放心。”
““就是,我是你大姑,当然要照顾你,你这就收拾收拾跟我回家吧?”
“别听她的,他们家那儿子成日里打架闹事,能教出格好的?二姑从小就待你好,还是去我那吧。”
“你什么意思!我家儿子怎么了。”
“哟,在这儿装什么呢,谁知道你家儿子能耐啊。”
“你怎么说话呢,有当我是你姐姐么。”
“我说的是大实话。怎么,说实话还有错了?”大姑姑泼辣,二姑姑嘴毒,三姑姑总是和事老一样的角色,她从小就知道了,以前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搭理就是了,可是她从来像此刻这般厌恶过。见她脸色难看,小姑姑果然做起了和事老,将二人拉了开来。
“好了好了,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二人这才看了看周围围上来的邻居,悻悻的住了嘴。看见吴姝与就跟看见肉的狗似的。
“你说你也怪可怜的,出了这样的事你以后一个人要怎么好?跟大姑回去吧?”三姑姑扫了她一眼,便道:
“说这些做什么,还是个孩子。”说完便看向吴姝与道:
“阿与,你马上要去上大学了,也是比不小的开销,你父母…既然不在了,我们总归是你的亲戚。自然也会给你负担学费……”话还没说完就被柳家妈妈给打断了。
“做什么要你付。谁还不知道你们多大点心思。”众人见她来了,索性让了条路出来,他们两家关系好,两家孩子也有那意思,大家也都是知道的。柳家的索性走到吴姝与面前,将她拦在了自己的身后像个护食的狼犬,龇牙咧嘴。还好有人通风报信,不然就这丫头,还不分分钟被这群人面兽心的给吃了?
“你怎么说话呢!””
“我说的不是实话?”
“不会,我们老吴家的事,有你什么事?你是姓吴啊还是怎么着!”
“说的好像你能怎么着一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到底谁不知道!见过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你说谁不要脸!”
“谁应声我说谁!”见大姑二姑和柳家妈妈要吵起来,吴姝与害怕的拽了拽她的衣角。她回头看向她的时候她差点看见了她的妈妈,她妈妈以前也是这样,大抵这就是为母则刚。她妈妈柔柔弱弱的性子,可是每次大姑他们来吵架的时候她都是这么护着自己的,非常的护犊子。
“别怕。有我呢!”说着还摸了摸她的头,她的眼睛忽然就红了。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
“我们这是为她好,她就一个人,以后能照顾自己?”
“怎么不能照顾了?这儿这么多街坊邻居的,哪个不是看着阿与长大的,她有个什么事我们不会帮衬?人心都是肉长的,能看着她一个人?”说着扫了眼众人道:
“大伙说是不是?”人就是这样,人云亦云,这会这么个大帽子扣下来,谁还能不点头?
“是啊,我们都会照看。”
“就是,阿与可是我看着她长大的,还能让她吃亏了?”
“谁要是欺负我们家阿与,看我们不打她出去!”见似乎犯了众怒,三人也有些踌躇,三姑姑是个脑子灵光的,想了想便道:
“大家误会了,我们和她爸妈自然是有些矛盾,但是和小孩子有什么关系?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她姑姑,还能害她不成?”
“姑姑?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这逢年过节的也没见你来过,他们家倒是每年给你们送东西,你们皮糙肉厚的现在倒也好意思舔着脸来说。”听到这里不少人笑了,可不是,这吴家三姐妹都是能作的,之前为了老爷子的房子可没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这会充好人,大家莫名的就想笑,又惊觉吴家才出事,急忙敛了笑意。
“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你在我面前充什么大尾巴狼,你们不就是见阿与她爸妈不在了,又来惦记她这个房子了么!人家就剩下这个家底了,你们这三家子倒是也好意思!”
“谁…谁在意这房子了!”
“那你倒是说啊,说把阿与接过去,好生养着,房子也还留在她名下,等她长大了还给她啊。””
“你什么人啊,多管闲事!”
“怎么,不敢说。”见她挑衅的目光,大姑也是忍不住道: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就是她年纪小,能懂什么!房子自然是要先过到我们名下我们也好给她看着。省的那些不省心的打她的注意。”
“嗤!”
“你笑什么!”
“不省心的?不省心的不就是你们几个么?之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是便花样了?打算强取豪夺了?”
“我们是为她好。”
“得了吧,就你们那副假惺惺的嘴脸看着就让人恶心。呕!”
“你这个人真是爱多管闲事,有你什么事!”
“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你真是莫名其妙!”
“就看不过你们这些倚老卖老的老东西欺负人家小姑娘!””听她这么说,三个姑姑果然炸了,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众人劝都劝不住。吴姝与看着一团乱的众人深深吸了口气,吼道:
“你们别吵了!”众人一愣,不可思议的看向吴姝与。从小到大她都温温柔柔的,这么嘶声力竭还是第一次。
“大姑、二姑、三姑,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我知道你们都想要这个房子。”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二姑还能要你的房子?”
“就是…我们都是怕你受罪才想把你接走,我们是一家人,你怎么能相信别人的胡言乱语呢!”吴姝与听着他们的话也不接,只是继续自己的话道:
“这房子我会找人卖了,卖到的钱,我们就一分四。”众人一愣,连她几个姑姑也是茫然的问道:”
“你说什么?”
“我说,房子卖了,平分。”柳家妈妈一愣,急忙道:
“你怕他们做什么!可别傻。好好的房子卖了做什么!”
“阿姨我没开玩笑,我认真。”
“你是不是被她们吓着了?”
“是吓她了!”
“你闭嘴!”见柳家妈妈愤怒的瞪着自己,大姑姑倒是被唬住了,也倒是偃旗息鼓了。
“你别怕,有我们呢,她们不敢拿你怎么着。”见她们还想说话,一个眼神便杀了过去。几人吵不过她也只得闭嘴。
“不是的,其实之前姑姑们老吵,不是,来说房子的事情的时候,我爸私下就和我妈商量好了的。说等以后换房子了,就把老宅卖了,钱大家平分。”
“听你爸胡扯,买房子得多少钱!这老房子卖了你买新的就算了,你把钱分了你能拿到多少?你要住哪?”
“再说了,你分的那些钱要交学费,生活费,哪里不要钱,别说买房子了,连个厕所都买不起!”
“我知道。”
“知道你还……”
“反正是早晚的事,而且我马上就要出去上学了,以后也打算留在上海发展,不打算回来了。”
“不回来了?”
“嗯,不回来了,上海发展的机会也多些。”
“话是这么说,但是上海房价多贵,你要奋斗多久,老家有个房子好歹有个保障不是?”
“我只是想把爸爸的想法做了。”
“你爸那是喝多了酒瞎胡说,你也信!“原本她还想说些什么去劝服她,可是看她固执的眼神终是咽了回去。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真的很像她妈妈。她妈妈是个典型的温柔型没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和他们这些粗糙的格外不同。但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也是看出来了,她其实是个很固执的人,说好的就一定要做到,决定了的就是八头牛都拉不回,而吴姝与的眼神分明在告诉她,她和她妈妈是一样的人。
“你真想好了?”
“想好了。”
“你可不要因为最近压力大就胡思乱想。”
“阿姨,我很清醒。”
“好吧,总归我们会帮着你的。”
三个姑姑见她俩说着说着似乎就把事情给定了下来,心里开心的要死,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毕竟大家都看着呢。想着三姑姑便清了清嗓子说道:
“这也算是你爸的遗愿。”说完就察觉到气氛不对,见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太友善,只得立马转换话题道:
“那我找认识的人帮忙问问,看能不能多卖点钱。”
“小姑姑不用了。我打算让柳叔叔帮忙。”
“他们知道什么,还是外人,哪里有自家人可靠,这可是卖房子,大事儿!又不是一钱两钱。”柳妈妈一听就不乐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回贪她那些钱?”
“这谁说的准!”
“呵,这钱卖多卖少都不给我,我们图什么!倒是你们几个。黑心黑肺黑肚肠的,给你们去办,说不定转头就找了熟人低价卖了,自个再高价出售呢!”似乎是被戳中了心事,三姑姑心虚的别开了眼,嘴里却还逞强道:
“胡说八道。”
“卖房子是吧。既然阿与说卖咱就卖,用不着你们,她柳叔会给她办好的,你不放心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大家一起帮忙都行,是吧!”众人见她这么说也纷纷称是,本来就是来看个热闹,闹不住这几家人忒恶心,越看火气越大,都是一家人,小丫头爸妈都没了还欺负人家,说不是抢房子谁信!是以她们多说多错,众人早就被激起了火气,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总归是有感情的,便是没多好,也容不得外人欺负!
“阿与你放心,你孟叔叔和中介的人熟,到时候我和你柳叔给你去办。保准不让人占便宜。”
“嗯嗯。谢谢孟叔叔。”
“谢什么!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今个儿我们也算是见识到了!”
“可不是,好歹喊你们姑姑,看看你们做的那点事!”
“呸!”
三人灰头土脸的想走,又不放心,围作一团在那嘀嘀咕咕后,三姑姑开口道:
“阿与,既然都答应平分了,不如立个字据吧。”众人一听,那个气啊,纷纷开口道:
“你这老太婆怎么这样!”
“这不是口说无凭么!”
“你们真是太过分了,人家都说给你们了。本来就是老爷子给儿子孙女的,你们不要太得寸进尺啊!”
“她又不会损失什么!不过签个字而已,既然都说好了,有什么不行的!”
“就是,她都没说话,你们一个个的这么激动作什么!”吴姝与看着她们吵闹的嘴脸,嘴里发苦。她们不关心她的父母,也不担心她过的怎样,能不能缓过来,她们的眼里只有钱。她其实在这件事上不太懂她的父母,如果亲情只是单纯的靠钱在维系,那么这样可有可无的人为什么还要紧紧拽在手里呢?
“可以。”
“丫头?”
“孟叔叔,我没事,这样也好。”见他坚定的眼神,众人也是一愣,大概也知道了她的想法,看她们的表情就更是厌恶。
“行!签就签!我老孟给你们做公证人!”说着就一帮子人风风火火的进了屋,刷刷刷的签了字。吴家的三个姑姑还一脸茫然,怎么就这么容易,搞定了?她们仔仔细细的收好了字据,这才发现众人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也有些尴尬,见一群大人中孤独站着的自己的侄女,终归有些不忍。便道:
“阿与,日后有难处就来寻我们,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
“对对对!去小住都行。”
“字都签了,赶紧滚!”
“你们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轰你们!我们这庙小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还去你们那儿小住?你们给阿与丫头准备屋子了么!”
“这……”还真没有。
“得了吧,现在钱也说好了,以后甭来了,她有我们照顾!碍不着您的事!””见她们不走,柳家的更是拿起了扫把将人轰了出去,直到看不见人影了都还能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
“阿与丫头,有事就叫我们大伙,都楼上楼下的。”
“麻烦大家了。”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我…想自己待会,对不住。”众人面面相觑,也知道这会怕是小姑娘不好受,朝柳家媳妇使了个颜色,便都离开了。
“阿与……”
“阿姨,我真没事。我就想自个儿待会。”
“那…好吧,我就在外头,有事你叫我。”
“好。”
‘“我记得你爱吃红烧肉吧?晚上姨给你做,上我们家吃饭啊。”
“好。””
“不对,不是今天晚上,以后每天都来我们家吃饭!你只管吃!住我们家都行。”
“嗯。我知道了。”
“那你…别一个人呆久了啊。”
“好。”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她才疲惫的躺在床上看着房顶发呆,这几天她都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做,又好像什么都做了,懵懵懂懂的就过去了,只是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即便围了很多人,也只有自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