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梓尧将她按坐下后一声不响就走了出去,趁着他不在的功夫莫与姝站了起来,她许久没来过这里了,可是这里的摆设似乎和以前一模一样,和她走的那天一样,都没变过。桌上那个盆栽似乎还是以前她亲手种下的,那时候还是他们一起埋的种子,也不知道是他后来买了一模一样的呢还是还是原来那一盆。窗台边的那副画用白布遮着,她掀开来的时候愣了下,随即又盖了起来,那是她当初匆忙离去时还没有完成的画,画里的少年支着下巴坐在书桌前,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某个方向,那是当时她画到一半的画作,那个少年自然是当初的陆梓尧。她的目光扫过他的电脑,居然还是当年的那个笔记本,都快8年了吧,居然还没有寿终正寝,上面的贴纸好像也是她当年闹着玩贴的,那时候他好像还很嫌弃的撕掉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在。莫与姝忽然就觉得有些难过,物是人非的感觉并不好受。莫与姝一抬头见看见陆梓尧端着牛奶走了进来。
“她说你应该喝了酒,这边没什么喝的,我给你倒了杯牛奶。”
“谢谢。”说完看了眼脚边的酒杯,笑了笑道:
“其实我可以陪你喝点酒。”
“……”陆梓尧没说话,只是轻轻的将牛奶放在她面前。莫与姝也没反驳,笑着拿起来喝了一口。随即皱眉道:
“放糖了?”
“嗯。我记得你以前爱吃甜的,和牛奶也喜欢让王婶加些冰糖煮开。”
“……替我谢谢王婶。”陆梓尧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并没有告诉她那是他亲手给她煮的。就像莫与姝也没有告诉他,她已经不爱吃甜食了。出事的时候她要么整夜整夜的失眠,靠安眠药为生,要么整日整日的学习、工作、拼命,靠黑咖啡续命,再后来陪客户吃饭喝酒聊人生,喝酒就跟喝白开水似的,她已经很久不吃甜食了,渐渐的反而有些接受不了它的甜腻,就像此刻,牛奶很甜,可是她却并不爱喝了。她忽然更深刻的意识到,自己不是吴姝与了,那个爱笑、爱吃甜食的女孩,早就不见了。
“想什么呢?”
“没什么。”
“你……怎么来了?”
“陆夫人刚好碰见我,请我来做客。”
“……”陆梓尧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即避开了她的目光,莫与姝倒是有些诧异。
“是她追着你来的吧?”
“也不是。”说完便看向脚边滚落的酒瓶问道:
“这些酒都是你喝的?”
“唔,之前的,没来得及扔掉。”莫与姝挑了挑眉却没有反驳。只是那目光却透露着了然。
“我记得,你戒严了吧?”
”……心情不好,稍微抽了几根。”见她皱眉,便又补充道:
“我不抽了。”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两人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彼此尴尬的沉默着。莫与姝似乎忍受不了这种独处的时光,忍了忍还是开口道:
“那我…先走了…”说完就向外走去,陆梓尧一个箭步就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他的手将她了回来,随手便将门砰的一声关上。
“你干嘛?”
“阿与……我错了。”莫与姝一愣,这么高傲的人,何时向别人低过头。
“陆梓尧,别闹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莫与姝有些无奈,她真的并不想聊这些事。
“陆梓尧,人家都说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警察都没用的事,我觉得并没有道歉的必要。”
“阿与,别和郁南初在一起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想要莫氏我帮你抢好不好。”莫与姝一愣,无奈又心酸,那埋在自己颈边的陆梓尧,是她从没见过的脆弱。
“陆梓尧,你还没认清么?”陆梓尧愣愣的抬起来看向目光清冷的莫与姝茫然的问道:
“什么?”
“你说的没错,你妈很担心你,找了我很多次,我拒绝了很多次,躲了很多次,今天是没办法被她堵了个正着,我,并不想见你。”
“阿与?”
“你总是阿与阿与的叫我,可是你看看眼前这个人,还是你认识的那个么?你喜欢的那个女孩爱笑爱闹爱吃甜食。可是眼前的我,不爱笑,也没工夫和你闹,甚至我已经不爱吃甜食了,我和当初的那个人已经不一样了。所以不论你怎么道歉,怎么愧疚,你当初喜欢的,或者是爱的那个女孩,都不是我。我变不回以前的样子,你也不是以前的陆梓尧了。”
“莫与姝?”
“是啊,吴姝与早就死了,五年前就死了。你清醒一点。”
“你怪我是不是?所以你才这么说。”
“我没有怪你。”
“你不怪我?”
“是啊,我为什么要怪你?”
“如果不是我……”
“陆梓尧,即便不是当初那些事,我们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早晚而已。”
“谁说的!不是的!”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怪你么?”陆梓尧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分明被自己圈在怀里,却又好像置身事外的莫与姝,问道:
“为什么?”
“因为这段感情,我也有责任。明明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不合适,身边的人也都一遍遍提醒我我们不合适了,是我一意孤行,被短暂的快乐蒙蔽了双眼。所以才会在可以抽身的时候没有抽身,该抽身的时候也没有抽身,一步步走到今天,一段感情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所以我没有立场去责怪你什么。毕竟,我也有错。”陆梓尧脑子里剩下她的话,她说她和他在一起,错了。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你是说,你后悔了……”莫与姝一愣,随即看向他的眼睛笑道:
“是啊,我后悔了。如果从来没开始过,也许,我们都能好过些。”
“可是我不后悔。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初我居然被自己蒙蔽了眼睛。如果我早知道…早知道……”
“就算早知道又能怎样呢?那时候的我们的确是不匹配。就像朋友圈一样,我的朋友圈你融不进去,你的圈子也不适合我。你们说的话我完全不懂,也没有兴趣懂,早晚也是会一样走进这个死活同的。换句话说好了,如果当时我们还在一起,你们家一样遇到的危机,和林芊芊订婚就能度过,你这个婚还订么?”陆梓尧愣住来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扪心自问,也许到那天,他依旧会做现在的决定。
“你也许还会订婚。我也可能继续离开,结局一样,或者不离开,像你父亲期待的那样,变成一个你养在外面的女人,大同小异而已。陆梓尧,从一开始,那时候的我们,就没有以后的。”陆梓尧没有说话,她说的没错,也许绕了一圈他们还是会回到原点,可是他不甘心,他分明还爱她,她分明也还有他,不然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爱你。”
“我知道。”
“你也爱我。”
“或许吧。”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莫与姝笑了,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好。”
“为什么?”
“陆先生,我们都不年轻了,哪里还能伤筋动骨的再来一次。”
“所以你要嫁给郁南初?”
“我不会嫁给他。”这也是她最近才想好的事。那天和他吵架之后她就想明白了,用粗俗点的话来说,她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她试过了,这几年总是劝自己接受他可是她做不到,既然这么多年都没做到,她也没信心觉得自己以后可以心安理得的嫁给他。与其成为怨偶,不如从一开始就快刀斩乱麻。见他审视的看着自己,莫与姝笑了笑道:
“放心吧,我不会嫁给他。”
“那你……”
“等这边的事处理完了,我就走。”
“走?你要去哪儿!”
“还没想好,可能回美国,也可能去别的地方,到时候再说。”
“你是为了避开我?”
“我是为了给彼此自由的空间。陆梓尧,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做的事,多痛都得认。”
“所以…你痛么?”
“痛啊,怎么不痛。”
“对不起。”
“我说了,你不用不着和我道歉,我自己的选择,我认。”
“阿与,你不会原谅我了是么?”莫与姝一愣,随即垂下了眼眸。
“我说了,没怪你。”
“你没怪我,理解我,但是唯独,不原谅我,是么?”陆梓尧实在太聪明,她表达的很隐晦,他却一下子就看透了她的内心。是的,可以理解,却不能原谅。不能原谅不是因为他们分开,而是因为自己,因为在自己的选择她承担不起,所以她潜意识里,不想原谅他,似乎这样自己就能得到救赎。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各自安好就是对彼此最大的救赎。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说着便轻轻推了推陆梓尧,陆梓尧这次也没有拦她,就那样看着她一步步即将走出自己的视线。他忽然想问一句,当年他们分开的时候,背对这自己的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她的视线,那时候她还怀着他的孩子,也许是满心期许到绝望,比他现在疼一百倍吧?他想出声挽留她,可是嗓子好似被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愣愣的看着她。
“对了,你还是…多小心些莫怡吧。她对陆氏……”
“我知道。”
“你知道?”,莫与姝现实诧异,随即变为了然,是了,陆梓尧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早晚的事。
“那么,你自己多注意些。”
“如果,莫怡让你对付我,你会下手吗?”
“呵,谁知道呢。”说完就打算走出门,却被陆梓尧叫住。
“等下。”
“还有事?”
“莫橘颂她……”莫与姝挑了挑眉,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
“你知道?”
“嗯,知道。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她想要什么,更知道她打算做什么。至于景少禹帮了她了什么,我都知道。不光我知道,莫怡也知道。”
“莫怡知道?”
“当然知道。橘颂她把别人想的太简单了,莫怡这么多年摸爬滚打过来,这些心机都没有就真是白活了。”
“你不打算提醒她?”
“她总要撞一次南墙才会回头。”
“万一成了呢?”
“那也挺好的。”
“你不介意?”
“你猜?”
“你有什么打算,需要我帮忙?”
“我只需要你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毕竟这是我们莫氏的事。”
“怎么,景少禹可以插手,郁南初可以插手,偏偏我就不可以?”
“是啊,景少禹是莫家半个女婿自然可以。”
“你是想提醒我郁南初也是?”
“我只是想告诉你,谁都可以,唯独你不可以。现在不可以,将来也不可以。”
“阿与……”
“我一点都不想接受你的帮助。那会让我觉得很糟糕。”
“好,我不插手。”
“需要我对你表达下谢意?”
“除了以身相许,其他表达协议的方式我都不接受。”
“那真是可惜了。”
“就知道你不愿意,那我换个要求。”
“说。”
“你手上的疤,愈合了么?”他说的含蓄,她却听的认真,她看了他一眼,没有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那些隐秘的事当初都被莫怡抹的干干净净,他应该是查不到的吧?
“愈合了。”是的,受伤的伤愈合了,心里的伤也许终其一生都愈合不了了。
“怎么伤的。”
“自己划的。”怕他继续追问,莫与姝便将手背到了身后,笑道:
“年轻不懂事。”陆梓尧到嘴边的话一顿便咽了回去,勉强笑了笑道:
“那就好。我送你下去吧。”有些话她不想说他便假装不知道,反正他有的是办法查出来。很多事只要有了一点点线索,顺藤摸瓜那都是早晚的事,他有的是时间和那些人耗,他一定会送他们下地狱去的。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莫与姝突然说道:
“如果有一天,景少禹求你出手,你会出手帮他么?”
“我会。”
“那如果他想吞掉莫氏呢?”
“你在害怕什么?”
“人的野心有时候很可怕。”
“你怕如果莫橘颂成了,到时候景少禹会过河拆桥?”
“你觉得呢?”
“他不会。”
“你怎么知道?”
“我了解他。”
“是么?”他没有回答,而她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陆梓尧。”
“嗯?”
“如果有一天,这个你认为了解你的人想吞了莫氏,你帮一把橘颂,好不好?”陆梓尧皱眉看着她,犹豫了下,才开口道:
“好。”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