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第一次吴姝与在王倩的背影里看到落寞和孤单。她总是高傲的扬着头颅,好像什么事都不会压弯她一样。可是她此刻的声音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倔强到底有多疲惫。
“我们这个圈子啊,没多少真心,商人重利这是实话,想交个真心的朋友不容易。”
“所以你才来住校?”
“算是吧。以为终于可以逃离一下,可是绕了一圈才发现,能逃离的不过是自以为是而已。”她本来可以不用挤在这里的,也许是因为年少轻狂,她总是试图抗争,算是叛逆么?她不想像她表姐一样整天活在利益里,连说句话都要想三遍,所以她在无数次争吵后终于达成所愿考了自己选的学校,甚至住进了这所学校。她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新奇感遍布全身。她看的出来司盈盈的小心机,也看的到张宇萌的倒贴,她没说出来不过是因为她很享受两人围着她时相对而言还算单纯的心思,起码她不用猜,看一眼就知道了。不过当事情愈演愈烈她才发现,不管你去了哪里,身边的人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本质上还是一样的。她记得临走前那天她爸看着她说:
“人心难测,哪里都一样。”她当时怎么反驳他的?现在想想,也是真傻,真是都一样。后来即便她来了学校,家里出事的时候她一样急的团团转。她每天花时间围着她表情,希望她们家能帮她爸一把,所以才会在看到吴姝与一步登天的时候那么不甘。吴姝与单纯的让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色彩实在太浓烈,浓烈到自己都想吐,有句话怎么说的,终于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大概说的就是她吧。
“你失望了吗?”她的问题让王倩一愣,失望么?她也说不出来,似乎有些了然,又有些难过,但是说多不能接受,好像也并没有。她回头看向吴姝与,那个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女孩,她想她或许也不是完全失望吧?这不是还有个傻的么,单纯的和白纸一样,从某种成都上来说,陆梓尧和她们都属于一类人,所以对这种白纸一样的吴姝与才会这么感兴趣吧。她忽然皱了皱眉,兴趣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陆梓尧那样的家世吴姝与早晚是要被抛弃的。就拿她自己来说吧,他爸也不会让她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陆梓尧家那么有钱,有钱和有钱的在一起那叫强强联合,娶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平白分家产吗?商人,怎么肯呢?想着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提醒了句:
“阿与。”这还是王倩第一次这么叫她,她总是吴姝与吴姝与的叫,是以吴姝与下意识的抬起了有些发红的眼眸。眼眶里的眼泪还在打转却固执的不肯落下来,王倩愣愣的看着她,忽然就觉得委屈,觉得鼻头发酸,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吴姝与还是因为她自己。
“我当初给你钱,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的表达方式或许有问题,但不管什么事,不要和钱过不去。”她说的很含蓄,但是吴姝与听不懂。有些话她不想说的太明白,毕竟那是别人的事,她提醒过了,至于以后的路她要自己选。陆梓尧是不是一颗很好的大树,取决于那个人怎么选了。她深深的看了眼吴姝与,这个和她完全不同、好像完全活在两个世界的姑娘,她们的交集应该就到这里了,她低下头笑了笑,道:
“我走了。”说完没有等任何人的回应,缓缓带上了门,就好像和自己年少的冲动做了告白,回去做她的王小姐了。她也许会嫁给一个她不算爱的人,会学着接手她爸的生意,会担起一家人的责任,毕竟有些事,从一出生就注定好了。你尝遍了它带给你的所有甜,自然就要尝遍它之后的所有苦。
宿舍里就剩下张宇萌和吴姝与,两人都沉默着。忽然吴姝与动了,她拿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张宇萌却叫住了她。
“阿与。”
“什么事?”
“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她只是没说破而已。
“我知道。”
“盈盈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
“放心,我能做什么?”说完自嘲般的笑了笑,打开门走了出去。她漫无目的走在校园里,周围的人对她指指点点,不用猜她都知道他们会说什么。天空忽然飘落了几点雨滴,起初还是毛毛细雨,随后变成了小雨,之后是瓢泼大雨。她一路走出了学校,周围的人有的人在躲雨,有的人打着伞行色匆匆,只有她一个人走在那倾盆大雨中。路上仍旧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只是她想,这一次应该都在说:看,那有个傻子吧。
她浑身都淋湿了,她抹了把脸,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人性会这么难猜?连别人对你的好都掺杂着一二三四五六七,那要怎么再去相信别人?那陆梓尧呢?他对自己是什么想法?是不是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对了,他们吵架了,所以这一个礼拜他们都没有联系过,所以他们现在是不是也算分手了?她站在雨里,茫然的环顾着四周,这个城市这么嘈杂,她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助,这种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来的更浓烈。她想见他,想见到这个城市里她最熟悉的人,她迫切的需要被他温暖,她拿出手机鼓足了勇气才拨通了他的电话,可是电话那头却传来了机械的女生: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她一边边的拨,那边一遍遍的提示。陆梓尧喝了不少酒,这两天他似乎又变回了以前的模样,和景少禹他们成日里泡在娱乐场里,李朗和景少禹原本想和他谈的话也偃旗息鼓,似乎不需要再说了。陆梓尧拿过手机看见12个未接来电的时候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吴姝与不会一次打这么多电话给他,一定是出事了!所以在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他一下就接通了电话。吴姝与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愣了愣,看了眼显示的通话中,小心翼翼的问道:
“阿尧?”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雨里不是那么清晰,却在陆梓尧耳里格外清楚。
“你哭了?你在哪?”
“阿尧……”
“你在哪儿?怎么了?”
“我……”啪嗒,路过的人将她撞倒了,手机摔进了水里。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吴姝与茫然的捡起手机,茫然的喂了好几遍,可是手机已经黑了。路人见她这个模样也是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
“没事。”说完就拿着手机跌跌撞撞的往前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
“喂!”见她没有回头,路人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脑袋,这也不要他赔?不是摔坏脑子了吧?他抬头看了眼越下越大的雨,算了,还是快点回家吧,老婆还在家等他呢。
陆梓尧看着被突然挂断的电话也是一惊。
“阿与?喂?”电话那头早就没了声响,他急忙拿过自己的衣服就往外走。
“哎?你去哪?外面下大雨呢!”
“有事!”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李朗皱眉问道:
“他怎么回事?很急的样子。”
“不知道,没说。”
而没说的那个人,一出门就看到电闪雷鸣,这暴雨来的突然,他刚才分明听见她在哭,还有雨声,一定是在外面。这么晚了她应该是在宿舍的,如果出来也一定是在学校附近。想着他便急忙上车,车子刚发动他就想起他自己喝了酒,可是即便知道,这时候他也顾不上了。车子在无人的街道上疾驰,他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在一个角落里急急的刹住了车。刺眼的灯光刺的她睁不开眼,迷蒙中,她看见陆梓尧踏着雨水一步步奔向她,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她看见的是希望。而陆梓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爱着的那个女孩浑身湿透,头发一缕一缕的黏在脸上,她就那样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看向他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他惊慌失措的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阿与?”
“冷。”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实在太小,小到他都听不清。
“阿与,你说什么?”
“冷…好冷。”这次他终于听清了,他紧紧的抱着她道:
“别怕,我在。”
“回家…我想回家。”
“好,我们这就回家。”说着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此刻的吴姝与温驯的像只小猫一样,就那样紧紧的蜷缩在自己怀里,连手都紧紧拽着他胸口的衣服。他小心翼翼的将他放进副驾驶,给她扣上安全带,刚想关门却被她紧紧拉住,她惶恐的看着他,抓着他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陆梓尧一愣,这样的吴姝与他没有见过,眼里都是惶恐,好像一松手她的世界就会崩塌一样。他就那样淋着雨站在她面前,温柔的弯下了他的腰,轻柔的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声的说道:
“我不走,我开车,乖,我们回家。”吴姝与看了他许久,他也任由她拽着,但凡有个人这时候经过估计都认为这两个人不正常。吴姝与终是闭上了眼,松开了抓着他的手。陆梓尧再次亲了亲她这才关上了门回到了副驾驶。回到驾驶位的陆梓尧看了眼一旁似乎睡着了的吴姝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是一惊,这么烫?他急忙拨通了王婶的电话。
“少爷?”
“我30分钟就到家,把家庭医生叫过来。”王婶吓了一跳,急忙道:
“您不舒服?”
“不是我,阿与发烧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急忙驱车往家里赶。明明是五十分钟的路,他愣是只开了30分钟,到家的时候家庭医生已经等在那呢。见他的车开了回来,王婶急忙撑着伞给他遮着。陆梓尧径自将她抱了出来,根本顾不上伞不伞,抱着她就往屋里走。行走中吴姝与睁开迷蒙的眼,眼睛对焦很久才似乎看出来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陆梓尧?”
“嗯。到家了,你先睡会。”王婶一脸震惊的站在原地,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少爷那么温柔的表情,他真的是将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怀里的那个女孩了吧。
“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胡说。”说完自己也是一愣,什么叫也?谁不要她了?
“那你不理我。”语气是说不出的委屈,陆梓尧的心忽然就一疼。
“是我不对。”王婶又震惊了,她的少爷长这么大什么时候道过谦?便是错了也是不认的。
“我难受。”
“我知道,你乖些。”见她乱动,便又抱紧了些,哄道:
“别闹,小心摔下去。”吴姝与果然听话的不再乱动,只是小声道:
“陆梓尧,我疼。”
“哪里疼?嗯?”
“哪里都疼,真的疼。”听她说疼,他便加快了脚步,直到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在床上,她都没有松开他的手。家庭医生有些尴尬,这要怎么看?
“就这么看。“
吴姝与许是太累了,没说几句话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原以为她会撒手,倒是没想到睡着了还紧紧拽着。医生看过后只说是淋雨发了烧,打了退烧针,再闷头睡一觉明天大概就没事了。陆梓尧摆了摆手,众人退出去之后房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他轻柔的将她的碎发拨到耳后,自己也在她身侧躺下,将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似乎是察觉到对方是谁,吴姝与往她怀里缩了缩。
“我在。”她睡着的时候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和吴姝与的相遇,这短短半年,两人都改变了不少。但是她骨子里的倔强他是看的出来的,是什么事才会让她一个人在雨夜里哭?他此刻不想再想太多,只想拥着她先好好睡一觉,这一夜,不仅是她累,他也累了。才闭上眼,手机就响了。吴姝与皱了皱眉,眼见就要醒来,陆梓尧急忙按掉电话,拍了拍她的背,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便又沉沉睡去。陆梓尧瞥了眼手机的来电提示,直接按下了关机。重色轻友有时候是一种通病,不论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