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沁回来的时候屋子里行李箱还在,可是吴姝与却不见了,她吓了一跳,急忙给她发信息,得知她回老家扫墓这才放下心来。她生怕她和有些姑娘一样,想不开。吴姝与上飞机的时候还在想,她好像是个没有家的孩子。老家没有她的痕迹了,而她以为的以后会是她的家的地方,好像也不是了,想想也挺可笑的。她摸了摸肚子,还好,上天总算还给她留了些什么。可是一想到以后,她又茫然的不知所措。
飞机落地的时候,她站在机场里,看着人流窜动,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明明是自己最熟悉的城市,可是五年时间变化大的她都快认不住来了。她没有做太多的停顿,自己打车去了墓地。
吴姝与站在那看着干净的墓碑有些诧异,以前没注意的细节反而在这个时候被注意到了。墓碑被人仔细的描绘过了,周边的杂草也清除了,她这才想起来每年回来的时候,好像都被整理过了,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了,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过了那么久,她刻意屏蔽了关于他所有的消息,现在想起来,这个家庭在她的小半生里也说不清楚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她在墓碑前坐了下来,小心翼翼的触了触她的父母,眼眶就红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
“爸妈,我回来了。”
“对不起啊,这么久才来看你。”
“这五年发生了很多事,我以为我拥有了很多,可是到头来我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她轻声的将自己的近况一点点告诉他们,随着她的细语,她所有的不平静似乎都慢慢平静了下来。
“坏消息都说完了,好消息还没告诉你们呢。我怀孕了。”
“可能,也算不上好消息,孩子的爸爸不要我了。我想了很久,可是不管怎么想,我都想要这个孩子。妈,你一定会骂我对不对?我才多大,就未婚先孕。我知道,我不对。可是怎么办呢,已经这样了,我是不是糟糕透了?”后来她又说了许多,断断续续的,一呆就是大半天。她看了看天,拍了拍裙摆,缓缓站了起来。看着他们扬起一个明媚的笑意。
“我打算出国,短期内不会回来了。所以我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们。”
“你们会支持我的吧?不出意外的话再回来的时候我会带着你们的小外孙或者小外孙女一起回来,我还是更喜欢女孩一些,你们呢?”
“对了,我打算去老宅看看,总归要有个句号,你们说是不是?”
“爸妈,那我走了。”说完她认真的看着墓碑鞠了躬,走出去的脚步却比来时轻松了不少,也坚定了不少。
吴姝与回到老小区,第一个见到的她的人居然没认出她来。
“你找谁?”吴姝与一愣,看着他笑了笑道:
“孟叔叔,我是阿与。”
“阿与?”孟大叔上上下下扫了她好几次,才确认那是吴姝与,果然是女大十八变。没多久吴姝与就被他们团团围住,在上海待久了,好久没感受到这种邻里的温情了。
“你怎么一直不回来啊?虽然房子卖了不还有我们么?”
“是啊!你这孩子还真是死心眼。”
“对了,毕业了吧?做什么工作呢?有男朋友了吧?处的怎么样啊,怎么不一起带回来?”吴姝与被问的一个头两个大,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忽然听到孟叔叔叹了口气道:
“以前你爸妈还在的时候,就盼着你和柳家那孩子能成,也不求你们大富大贵的,就想着都在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好。可惜了啊。”孟家媳妇见吴姝与有些尴尬,这才推了他一把笑骂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缘分这东西是你说有就有的么。我看那俩孩子都挺好,大家都是好朋友么。”正不知道该接什么,便见刘明昇和他爸妈一道进来。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倒是难得诧异下。
“今儿个怎么这么热闹?”话音刚落就看见被围在中间的吴姝与,剩下的话便噎在了喉咙里。
“叔叔阿姨好。”二人没开口,就那样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孩子,不是原来的模样的,出落的楚楚动人,可是依稀还能看到些当年的影子。柳家妈妈下意识的看向自家儿子,见他愣愣的看着吴姝与心里也是难过,原本多好的一对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老柳家的,杵在那干嘛。没见阿与啊?”
“哦哦哦,阿与啊,一时间没认出来。”柳爸爸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眼睛都不敢往她那,总觉亏欠人家。
“是吧。我刚才也愣是没看出来,还问人家找谁,哈哈哈哈。”吴姝与附和的笑了笑,安静又乖巧,和小时候看起来没两样,只有柳明昇知道,眼前的那个女孩再也不是当年和他窗前低语的小姑娘了。他落寞的垂下眼,一步错步步错,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还能嘲讽两句,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没那么好过了。|
“哎?明昇怎么不说话?”
“你个死老头子,人家大小伙子了,知道害羞了。”
“哈哈哈,害羞啥,小时候两人不还……”话还没说话就被自家媳妇紧紧捂住了嘴,这才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尴尬的嘿嘿笑着。
“以前他们关系好,两家走的也近,这么久没见了肯定有不少话要说吧?”
“嗯。很久没见了。”吴姝与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柳明昇看见了,他诧异的睁大了眼,她在笑?他有多久没见过她笑了?所以她是放下了吗?
“行,你们聊,大家散了散了,别挤在一起了。”人群来的快散的也快,临走孟叔还在喊道:
“阿与,一会来叔叔家吃饭啊?”话音刚落就被他媳妇拽住了耳朵。
“有柳家呢,轮不上你,阿与,你说是不是?”吴姝与噗嗤一声笑了,看着她道:
“姨你轻点,再拽我叔耳朵就掉了。”
“哈哈哈,没事没事,皮糙肉厚的。”随着话音的落下,这个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人,以及吴姝与。柳爸和柳妈尴尬的不知所措,他们没什么文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尴尬,只得硬着头皮道:
“那个…阿与,过的还好吧?”
“挺好的。”
“钱够用吗?我这还有点……”
“不用了,我够用的。”
“那…一会留下来吃饭吧?”吴姝与刚想拒绝,可是看他们小心翼翼又期盼的样子,那拒绝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她笑着点了点头道:
“好。”柳家一愣,随即欣喜异常。
“我…我去买菜。阿与要吃什么?”
“糖醋排骨,红烧狮子头,阿与爱吃的。对吧?”
“嗯。”得到肯定,柳爸柳妈急忙拿着包就要出去买菜,吴姝与阻止他们也不听,只让她不要走,让柳明昇照顾她就出了门。
终于只剩下两个人了,柳明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的上了解她,皱眉问道:
“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一个人?”
“回来看看我爸妈。晚上就走。”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吴姝与一愣,有些诧异的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怎么可能,我爸妈在这里,我总归是要回来的。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
“替我父母谢谢你。”
“不是我做的,我爸妈弄的。”
“你爸妈?”
“是啊,因为愧疚。”吴姝与垂下眼眸,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这里是小城市,没有大城市的浮华,也没有大城市的喧闹,小市民们爱计较,却也更单纯些,起码你能看的清人心。
“我以为你会留在上海。”
“我是想留在上海。”
“那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年前吧,一年前我就回来了。为什么回来?你们家那位没告诉你?”
“陆梓尧?”见吴姝与一脸诧异,他这才自嘲般的笑了笑道:
“他很有手段,陆家在上海你是知道的,他想让我待不下去实在太容易了。大学三年,处处有人给我穿小鞋,作业一直重写,论文也过不了,人家一遍就过了,我来来回回弄了15次,还是我们老师实在看不下去了,出面帮了忙才给毕了业。原本满心欢喜的以为毕了业就能找到好工作,在上海站稳脚跟,没想到,哪哪都不要我,实在没辙我换了个小公司,也处处给我穿小鞋。我知道是他让人安排的,可是没办法,我斗不过。我认栽,所以我回来了。”见吴姝与沉默,他笑了笑道:
“别介意,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这些话不好和我爸妈说,你也知道的,他们不懂。他们因为舅舅的事已经大受打击,我也不好再让他们操心,反正在哪做不是做,都一样。”
“你舅舅?怎么了?”
“他这也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我舅舅两年前就坐牢了。”
“坐牢?”
“是啊,售卖假冒伪劣产品,又造成了一起交通事故,被判了刑。明明和他说了无数次了,也不听,赔了个底朝天我舅妈转头就跟人跑了,表弟又不成器,成日里就在外面和一群小混混玩闹,起初我妈还接过来照顾,后来又是打架又是闹事的,光离家出走就跑了六回,起初还每次都去找,后来管不了,索性也就不管了。”
“抱歉。”
“你和我道什么歉?一报还一报,算是我们家的报应吧。”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医生?”
“是啊。就在镇医院。”
“你想回去么?”
“回去?”
“回上海。”是的,她一直都知道他有多努力,多向往上海,他想在上海站稳脚跟,她知道的。
“那是我想回就能回的?”
“可以,只要你想,你想回去吗?”他想吗?他扪心自问,他想的,可是他太累了。见他不回答,吴姝与也没催他,只是轻声道:
“你以前一直说你想学医是为了研究更好的技术,这里的技术条件达不到你的目标,你那张文凭是你费了多少心血得来的?”
“是啊,本来我以为我可以继续深造的。”可是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所以,你想回去吗?”
“我能回去吗?”
“你不应该问我。你想回去吗?”
“我想回去。”
“那就回去吧,他不会为难你的。”柳明昇没开口,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她,二人无声的对峙,他似乎看出了什么,开口问道:
“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我来看我爸妈。”
“现在不是清明节。”意思很清楚了,吴姝与苦笑了下。
“我要走了。”
“走?去哪?”
“美国。”
“你一个人去?”
“嗯,我一个人去。”
“他呢?”
“他留在上海。”柳明昇似乎明白了什么,皱了皱眉,连声音都很轻缓,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吓跑了她一样。
“你们…分开了?”
“是啊,我们分开了。所以他不会为难你了,回去吧。”
“你…打算怎么办?我可以……”似乎看出来他会说些什么,吴姝与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我会去美国留学。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了。”
“很长一段时间……是多长?”
“不知道。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谁知道呢?”
“你们为什么分开了?我以为他很爱你。”是啊,我也以为他很爱我。如果一开始就没表现的很在意,也许她也可以少痛些。
“不合适。”
“这么多年了,才说不合适?”
“是啊,这么多年了,才发现不合适。”
“那你……”
“我很好。明昇,我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还有我的孩子。明明说着自己很好,明明对着自己笑着,可是他却从她眼神里看出了悲伤。他很想说些什么去安慰他,可是这一刻他才发现他没有立场。所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那样干站着。他曾经问过自己无数次,如果当时他诚实些,诚实的站在她身边,保护她照顾她,现在会是什么模样?他们会一起在上海打拼,也许会有一个小家,她也许不会遇见那个人,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看着自己笑的眉眼弯弯。他苦笑的低下了头,这世界从来没有如果,只是那握紧的手,诠释着他的压抑,他在该勇敢的时候选择了懦弱,所以他连安慰她的资格都失去了,该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