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撑着她回来这里的信念只有一个——“体面的离去”。换了一身纯白蕾丝连衣裙,坐到梳妆台前,将前面的头发编成小麻花辫束至后方,一起轻轻扎起,从脸蛋、眉毛、眼睛到嘴唇,认认真真给自己画了一个淡妆,将化妆刷摆弄整齐。最后,绕着整个家走了一圈,这里的家具和陈设都是后来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设置的,现在看起来不过只是一堆死物罢了,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径直从客厅里倒了一杯白开水,走到床边,打开床头柜,取出一直在吃的安眠药和抗抑郁药瓶,只是这次,她不想再听医嘱了,分别从两个小瓶中倒出一把药至左手,然后一股脑倾倒入嘴中,右手持水杯,仰头喝完水,把水杯放好,便平躺至床上,双手搭在腰腹上,等待死亡之神来带走自己。
柳葭设凌晨两点的定时短信,表明她不想被任何人救起的决绝,但总归离开之前做好了告别,尽管是单方面的。
“阿翊,今生何其有幸遇见你,谢谢你带给我的所有美好回忆!若来生还能相遇的话,我定许你白头!余生多珍重!”柳葭编辑好短信,设为凌晨两点发送。
“奕程,我们彼此纠缠了这么些年,互相爱过、恨过、伤害过,所有的一切是时候结束了。孩子没了,我们之间最后的牵绊也没了,我要离开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希望时光能逆转到我们认识之前,让我们永远不要相见;如果时光能够静止,我希望时光能定格到我们相恋的那几个月,让我们永远珍爱彼此;如果时光能够预知,我希望时光能穿越到五十年后,让我见见你老年的样子。可惜,没有如果,勿念,来生再也不见!”一句一句编辑好给李奕程的短信,设置好定时发送。
“小玲,对不起,原谅我做了这么自私的决定,我妈就拜托你了,有时间的时候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她疗养院的账户上每个月都会收到3000元生活费,直至她去世。我账户里所有的钱都跟她疗养院的账户绑定了,足够她用到安然离世。所有银行卡都随我要留给你的东西寄给你了,密码是我的生日。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当中,以后没有我在你身边了,你也要好好地生活!——懦弱的葭”编辑好给小玲的短信,柳葭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安旭,今后对自己好些,还有,多陪陪奕程吧!”柳葭编辑好留给安旭的短信,终是交代完了所有的事情。
……
是夜,北城的秋风呼呼呼刮了大半个晚上,尚在加班的陈翊走到窗前,关上了窗户。从玻璃处眺望出去,空中挂着寥寥几颗星子,满城依旧灯火通明。“叮”的一声音打破了此刻的静谧,陈翊抬头望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凌晨两点整,疑惑着谁这么晚发消息过来,缓步走到办公桌前,点开手机,短信内容跃然屏上,“轰轰”陈翊感觉仿佛天塌了般,抓起手机便冲向门外,连外套都来不及取,一边跑一边打电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听筒里一遍遍传来冷漠的回声。跑到电梯口的陈翊突然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双手颤动着继续拨打柳葭的电话,依旧没有回应,他的想法进一步得到验证,颤抖着在通讯录找到李奕程的电话,拨了过去,“对不起,您拨打的……”。爬起来狂按电梯按钮,只待电梯“叮”的声音响起,便奔出电梯,一路朝门口跑去,伸手拦了一辆车租车便赶往柳葭和李奕程住的地方。
不知怎的,在日本出差的李奕程,今夜有些辗转反侧,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了,都还睡不着,想打电话给柳葭,想着她如今怀着孕正是嗜睡时候,加之平时睡眠又浅,就没打给她。于是,他起身去阳台抽了跟烟。抽完烟,回到床前,打开手机的他一下子瘫软在地。看到了柳葭发来的短信,脑子里满是“来生再也不见”的话语,还有几通未接电话,他靠着床挣扎着站起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拨打了柳葭的电话,没有任何应答。正准备回拨给陈翊的时候,陈翊的电话进来了,“喂,李奕程,你现在在哪儿?我收到柳葭的短信了”电话里传来陈翊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我也收到了,拜托你马上去我家看看,我马上定回国的机票”,李奕程强忍住泪水,回答着。
挂掉电话,继续给家里打电话,打了几通也没被接起。他颤抖着点开安旭的号码,却点了几次才拨过去,终于在响了三声后接起来,“喂?”安旭慵懒的声音响起,李奕程再也绷不住了,直接哭了起来,“阿旭,你快去我家看看,小葭可能出事了”,电话那头传来李奕程哭的声音,安旭迅速爬起来,“好,奕程,我去看看,有消息马上通知你”,挂掉电话的安旭心里也隐隐不安,这么晚了,可真不要出什么事才好,这时一条未读短信映入眼帘,安旭大感不妙,连自己都收到柳葭的短信了。赶紧驱车前往。
两点四十,陈翊抵达风尚别墅门口,疯狂拍打着保安室的门,让他们去一起帮忙开门。睡梦中被吵醒的保安大哥颇为烦躁,听到陈翊近似哀求的声音响起,“大哥,求求你,快点,再晚点,房子里的人就真的没救了”。听至此,保安先是拨过去李奕程家里的座机,响了几声都没有被接起。才打开门,拿上工具,跟着陈翊直奔风尚别墅3号,翘开锁后,陈翊一个箭步冲进门,客厅漆黑一片,跑上二楼,只有最里间卧室传出暖暖的光。
陈翊推开门,只见柳葭静静地平躺在床上,连呼吸的声响都没听到,他一步一步走到床前,抱起柳葭,已经没有一丝呼吸了,陈翊呆呆的一动不动。“先生,先生,医生和救护车到了”,保安进来冲陈翊说到,在来的路上,陈翊便叫了救护车,“先生,您让一让,让我们检查下”,一个中年男医生走到柳葭床前,推开了陈翊,“快,心肺复苏”,一群人匆匆来到床前,陈翊站在一边,脑子嗡嗡作响,耳边是这群人匆忙的脚步声,已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听清了这句“先生,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抢救的时间太晚了,如果提前两个小时的话,大概还有一线生机。”说罢,摇摇头,便离开了房间。
看到门口的救护车,还有从二楼走下的医生,安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冲到医生面前,“人呢,人怎么样”。“抱歉,过了抢救时间,请节哀顺变吧”医生的话瞬间让他呆滞了,泪水浸湿了眼眶,“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这要怎么告诉奕程”。正在此时,接到了李奕程的电话,安旭整了整情绪,“嗯,还在抢救了,你什么时候能到家?”听到还在抢救的答复,李奕程悬着的心稍稍落了下,“还活着”默念了句,用手擦了擦眼泪,“6点来机场接我”。“好”安旭说完便欲匆匆上楼去看看柳葭。
突然想到吴妈和吴叔都在家,怎么这么大的反响都没吵醒他们,跑过去推开他们的门,只见他们沉沉地睡着,任凭自己推搡也没推醒,他后退了两步,眼泪滚落了下来,‘一定是她偷偷给他们放了安眠药,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啊’。
此时的房间,柳葭静静地躺着,陈翊呆滞的坐在床边,静的只剩下陈翊的呼吸和啜泣声。安旭走到床前,看到眼前这个仿佛熟睡的人,泪水夺眶而出,“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还怀着孩子,怎么就忍心呢?”安旭的声音仿佛触动了旁边的陈翊,让他想起了医生刚提起的话“医生说她最近几天失血过多,还问我她是不是小产过,难怪,她不想活了”,说至此,二人相顾无言,静静地在床边呆坐了两小时。
安旭抬手看了眼表,“我去机场接奕程”。李奕程在接机口一眼就扫到安旭,几乎是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安旭,“怎么样了?抢救过来了吗?醒了吗?”安旭停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告诉他柳葭已经离开的消息,迟迟没有得到安旭的回复,“阿旭,回答我呀,她还活着,对不对?她和孩子还等着我,对不对?”看到安旭这个反应的李奕程,早已明白柳葭可能已经不在了,可他还是奢求着,也许她还只是在昏迷中,尚未醒过来而已呢。“走吧,奕程,回家去见见她吧”,安旭抱了抱李奕程,用手拍着他的后背,带着哭腔说道。
李奕程冲进房间,揽起柳葭在怀中,“小葭,我回来了,我走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你不要我了,连我们的孩子也不要了吗?你醒来好不好,求求你醒来,不要丢下我”,“小葭,告诉我,你这究竟是为什么呀,我们的关系不是因为孩子的到来正在慢慢变好嘛,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就抛下孩子呢?你说话呀,求你了,不要装睡了好吗?你快起来骂我呀”李奕程用尽全力摇晃着柳葭的身子,希望她能睁开眼睛看自己一眼。
安旭拉着呆滞的陈翊走出房间,不知该如何开口,留着泪道,“奕程,医生说她这两天小产过,她可能是因为失去了孩子而想不开”。
听到安旭的话,李奕程一直喃喃着,“小葭,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呢,没有了孩子,我们还可以再要嘛!哦,不对,没了孩子,你便也不要我了,对不对?”
李奕程不知抱了多久,说了多久,直至莫小玲的到来。
六点的闹钟响起,莫小玲摸索着手机,拿起手机,关掉闹钟的瞬间,弹出一条短信。看到短信的内容,小葭这明显是在交代后事,小葭怎么了?这几天复工了,自己太忙没去见她,之前不一直好好的嘛。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拨开柳葭的电话,无人接听,换了衣服便直奔风尚别墅去。一路上打了十来个电话都没有人接,打给李奕程也没有人接,这是怎么了,莫小玲着急的边哭边拦车,一路上崔师傅快些,再快些。
终于到了,冲出车门,飞奔进门,上楼,看到了呆滞的陈翊和憔悴的安旭,“小葭呢?小葭怎么样?”看到二人的神情,小玲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不相信小葭会想不开,一路上还在安慰自己,春节聚会的时候还让我摸她肚子里的宝宝,怎么会想不开呢?莫小玲走到房门口,看到李奕程抱着全无生气的柳葭,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冲上前去,“小葭,你怎么了?小葭,你醒醒呀,我不要帮你照顾阿姨,你快自己醒来去照顾呀”鼻涕眼泪流的满脸都是。小玲一把拎起李奕程的衣领“李奕程,你这个混蛋,你到底怎么小葭了,她怎么就想不开了?”一边捶打着李奕程,“你快说呀,她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想不开了呢”,边陲边无力的滑倒了地上。
张勋明连夜从外地赶回来,拉住莫小玲,让她在怀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