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啊！这里还差3分钱！”
“莫妮卡，我这里差两毛一。”
“莫妮卡，……”
永远都是小数点之后的几位数，有时候差值加起来都不到一块钱。
桃乐丝心里嘀咕着，我宁愿自己多出这一块钱，也不要对账对到眼花缭乱、眼压升高，生不如死。
可是总账莫妮卡却淡定的推了推鼻梁上厚重如啤酒瓶底般的镜片。防辐射的玻璃镜片后侧闪过一道诡异的蓝光。
桃乐丝猛地站了起来，莫妮卡纹丝不动的问她，“又去上厕所？一大早就跟你说了，关账三天，少喝点咖啡，尤其你喝得黑咖啡，利尿的。”
嘴角猛地抽了抽，“就光喝白开水谁顶得住啊……”
莫妮卡扭开了自己保温杯的盖子，蜂蜜枸杞泡白参。“泡一杯，喝一天。抿两口，不渴死就行了。”说着目光隐约朝着出纳的小窗口瞥了两眼。
桃乐丝吸了口气，进入胸腔的都是地下室里浑浊不流通经过净化器一道道过滤出来的人造八成新空气。她感觉到自己肺部整个都仿佛要燃烧起来了。
“就出去透口气，很快回来。”
走出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就听到身后出纳室的小门吱呀响了起来。
看来要透口气的人不止是她，杰西卡姐姐也要出来透透气呢。
走过前厅的时候她故意从餐厅的后场绕了个路，一路遇到正在嬉闹的餐饮部大哥大姐，还有为了考勤焦头烂额的小助理。
见到桃乐丝的时候露出贫穷势力心心相惜的同情笑容。桃乐丝也报以笑容，不过她的考勤早就已经做完了。到了关账的日子是不需要考勤的，大家都会准时出勤，哪些人务必会留下来加班也是不需要脑子的，数数手指就知道了。
加班多久？通宵！
遇到旺季或者促销节，那就是姐妹酒店抢人大战的时候了。给力的人事老大会帮忙签署额外的合同工劳务协议，以应付特殊情况下的人力突发短缺的麻烦。通常对于宴会部，餐饮部，财务部，这种backubr /性质的合同工劳务协议就跟开过光的圣经一样重要。
一年四季可能就2个月需要用到，而且费用极其昂贵，可以占用额外预算的大部分，却是救命的。
看到人家部门打打闹闹，看到自己部门加班加成不死小强，什么提着睡袋加班、什么手上挂着盐水注射袋key总表，都弱爆了好么。副总监还在的时候，跟莫妮卡两个人有一次run数据表，离最后上报时间还有4个小时了，却发现底层报告上有一个数字怎么都对不上。
那一次据说副总监眼角直接流血了！
视网膜镀层破损之类的。那之后就得了恐光症，光线足的地方都必须戴上墨镜。
桃乐丝找到广场上同样出来放风的姐妹借了一支烟。
“小点没跟你一起啊？”姐妹一边点烟一边闲侃道。
桃乐丝表情有些僵硬的笑了下。
“这几天忙疯了吧，你们部门？”
“是啊。那几位大佬都跟坚果似的，坐在椅子上不会动的。”
姐妹嘿嘿笑了起来，“所以说你们部门太累了。夭寿的。有没有考虑换部门？”
这个念头也不是没有过，桃乐丝是酒店行业科班，但不是财务专业科班，趁着年轻机会多动一动其实是不错的。前总监老大在最后一次对桃乐丝做员工评估的时候也建议过她，如果是想吃财务这碗饭的话，不要想着空投。在职场，任何职位都是可以接受空投的，唯独财务总监的职位，必须是实打实的自己从基层做上来的，纵观四大行、审核机构那些人员，没有一个凭空就能落到管理层的。
“哪怕理论知识再丰富，你没有key错过数字，没有为了对上一分钱呕心沥血过，就永远没有办法做到在其他部门面前大声斥责几亿、几十亿、几万亿预算时候的游刃有余。所以小姑娘啊，要想吃这碗饭你就不能坐在现在的位置上不动。你要从数钱开始慢慢的练，你聪明，不笨。没有基础就去学，可以上来的。不过如果是怕辛苦，就不妨动一动部门，你的专业优势在这里，就说在这个酒店，所有部门只要你愿意进，随便挑。挑一个你愿意长期发展的。”
这些话也只有前总监才会对她说，现在的总监何慧丽啊，恐怕打死了也不会与她促膝长谈的。天天不挤兑她走就算不错了。
桃乐丝一边抽着蹭来的烟一边认真考量了起来。餐饮部她是不考虑去的，她对餐饮也没兴趣，无论对做菜还是菜品都没有什么很高的造诣。宴会部虽然可以接触到很多重大场面，甚至还有名人和高干领导级别的出席，但跟S&ambr /;M有一个致命的相同点，是需要爆表的情商、逆商的。自己就先摇了摇头，这么看起来真的就只有人事部一条路了？
凛西暖打来电话的时候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看了半天差点以为是推销电话直接挂断。
“哪位？”
“是那天的姐姐么？”
“谁？”
“啊，是我，我是西暖。凛西暖。姐姐还记得我么？”
“啊！记得记得……”
像男孩子一样的小姑娘很快就骑着共享单车来了。举手投足间莫名其妙的有些飒。
桃乐丝看了一眼时间，正好是午餐时候的点，就邀她在酒店对街的港式茶餐厅坐下了。
“出什么事了么，在电话里说不方便？”
小姑娘看起来有点难以启齿。
桃乐丝帮她点了份鸳鸯奶冻，干丝云吞，还有一份炸煎饺。她自己其实没有什么胃口，就点了杯冻奶茶。
“姐姐最近很忙么，都没有来看二傻子哥哥。”
桃乐丝抚了抚额头，忙是忙了点，最主要的是被公寓隔壁人家的凶杀案闹的心神不宁，到现在还寄宿在江洋的公寓里，想回去拿一些日用品还不得不拜托艾玛黄帮忙。一踏进楼道就想起那个理工男，理工男脸上总是忐忑局促的笑容。
刚认识的时候还觉得他有点可怜，大概是个内向的男生吧，不怎么会聊天，一跟别人对视就低头脸红的。对她稍微殷勤了一些，不过也没有什么逾越的举动。
所以得知凛轻羽趁她不在把人怼走的时候还深深的内疚了，想找个机会去道歉来着，谁知之后就没见面了。现在回头想想凛轻羽那个毒舌可能无意中还救了她一命。
凶杀案啊……除了专职人员，普通人的一生能够经历几次啊。
“这几天在忙着关账，过了月末就好了。”
西暖戳着自己面前的奶冻，“其实二哥他今天可以出院了。”
“哦，是么。那挺好啊。果然年轻人啊，恢复的还不错吧？”
“嗯嗯，恢复的很好了。可是……”
“怎么啦，没关系你跟我说好了。”
“出院费不够。”
“啊？！”
“大哥这几天一直联系不上。他这个人其实经常这样的，会莫名其妙失踪一段时间。平时都会给我们留下生活费的，给我的多一点，给二哥的就会少一点，所以二哥经常闹别扭。但是这次，出院费有点贵，我跟二哥的生活费加起来，不够。医院也不肯再给我们待了，说二哥已经好了，不再用药了。”
桃乐丝看着她，若有所思。心里想的是，骨肌萎缩是不可逆的，还能好了？也许是他们住的病房是短期观察的，对于无法治疗的病症不花钱还想住在医院里，那是不能容忍的。
桃乐丝注意到三兄妹脸色其实都有一点菜菜的，眼前这个小姑娘也是，与其说是窈窕，不如说是干瘦。以为她是个小男生的时候还能当做单薄，现在看来真的是长期饮食苛简了。
“需要多少钱？”
“我会还你的！大哥一回来就让他还你。”
桃乐丝笑了出来，“我相信你。不用这么着急的。要多少？”
“六千就够了。”
“全部是住院费么？”桃乐丝想起来，凛轻羽住的观察病房不是免费治疗项目么。
“嗯。还有一些药啊什么的，反正我也不懂。就会看催缴单上的数字。”
不过也没有多想，医院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说不定人家又觉得骨肌萎缩那种病不值得观察和研究了呢。或者是凛轻羽病的没有那么典型？
把钱转给西暖的时候，桃乐丝还很贴心的多给了五百，女孩子生活费总是要贵一点的嘛。如果他们家没有家长，什么都是大哥当家做主的话，生活也是挺不容易的。
“放心吧，姐姐。等大哥一回来，我一定还给你。”
“不急哈。反正我也不投资不炒股，不急着用。”
“谢谢姐姐，你真好！我也能有个姐姐就好了，就两个哥哥，他们一点都不懂我。”帅气的小姑娘撒娇的时候格外惹人心疼。
桃乐丝理解的冲她笑了笑。“以后有什么麻烦就来找姐姐我吧。我罩着你。”
“哦也！”
与西暖分别后桃乐丝继续回到了阴涩、忙碌，一股子酸菜黄汤面味道的地下办公室里，暗无天日的投入到了数字深渊中。
当你凝视着数字深渊的时候，耳畔分明就可以听到深渊中的数字君对渺小的人类肆无忌惮充满了嘲讽的讪笑声……
咩哈哈哈！去死吧，卑微的人类啊。
“桃乐丝？桃乐丝，你醒醒！你帐还没有对完，你睡什么！”
猛地抬起头，“咖啡……不行，我再去买杯咖啡。”
莫妮卡阴沉猩红的目光越过两台屏幕穿透过来。
背脊一寒，“算了，算了，不喝咖啡了。那我拿瓶养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