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回去的时候，许茉还算老实，规规矩矩地按照路边的限速牌行驶，只是觉得很委屈，在心里默默地将何一言骂了一千遍。为了表示自己很生气，第二天，她将自己窝在家里一整天，她不知道何一言会不会还去工作室楼下等她，心里却想，让他白跑一趟才好，谁叫他昨天对她那么凶！

　　第三天，许茉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工作室，一家面料商打来电话，说是之前她定的料子有货了，下午约他们一起去看看。那家面料商不仅有自己的加工厂，也经营一些时下流行和进口布料。只是许茉和高静菲的工作室刚刚成立，由于预算和成本的限制，她选择的布料虽然种类较多，但是数量上却有限，不像那些已经具有大型规模的服装企业，上来就是大批的订单。负责接待的经理姓罗，本来以为自己接了个大客户，十分热情，结果发现她要的数量并不多，而且种类多配货时比较麻烦，心里就有些泄气了。不过出于职业素养以及自己业绩的考虑，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愉快来。

　　谈到价格方面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罗经理非要拉着许茉去吃饭，许茉没法推辞，只好答应。同行的还有罗经理带的一位产品经理，也姓许。许茉以前做设计工作，基本很少与应酬挂钩，所以对于酒桌上的推杯换盏没什么经验，但想到以后可能少不了和这些客商打交道，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那罗经理和许经理或许正是看出了她没经验，言语之间便有些轻慢，先是谈到他们厂给多少大公司大服装厂提供货源，每年要生产多少批量都还不够用，特别是逢上销售旺季，工人加班都忙不过来……又吹嘘着那些进口面料是多么来之不易，质量是如何如何好，很多公司抢着要之类的……铺垫了这么多，最后提出来的价格自然就不低。

　　许茉虽然很少应酬，但是和何一言在一起的时候，也学了他不少的说话和处世技巧，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态度，也知道什么事情能退让什么事情不能退让。她想了想，便笑吟吟地说道：“罗总，我们都是设计师，而且在这个行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正是因为看中了你们产品的质量所以才想与你们长久合作，但我觉得您的价格似乎没有诚意啊？”那位许经理打着哈哈道：“妹子，咱俩是本家，看着你就觉得亲切，怎么会说我没诚意呢？你都说了，我们的质量在同行里是数一数二的，一分钱一分货，就不要为难哥哥我咯！”

　　这位许经理看样子少说也有四十岁了，一脸油光满面，身材虚胖，肚子像个孕妇似的，一看就是常常流连酒桌的人，此刻与许茉称兄道妹，差点没把许茉给吓到，许茉敷衍着笑了笑，别过脸去，喝了口水压压惊，继续道：“可是据我们所知，你给嘉人，给洛雅集团甚至以前的戴氏都不是这个价呀？虽然他们的需求比较大，但是时代瞬息万变，看看戴氏就知道，你们不能总靠着这些大企业吃饭吧？”

　　这正是罗经理他们现在比较头疼的，戴氏一倒，他们的订单锐减，加上周围许多新的厂商兴起，他们的压力其实越来越大，不然也不会看得上许茉她们这样的所谓小客户。

　　许茉见他们脸色微微动容，趁热打铁道：“即使这些企业发展势头依然很好，但我们也了解过，市周围的面料厂少说也有百来家，质量过硬，技术先进的也有二十几家，其中有四五家还引进了先进的纺织和提花工艺，做出来的布料很受欢迎，如果你们的价太高，我只有去这些工厂看看了，虽然他们的货没那么全，但是多花点时间应该也只能够找齐的……”

　　那罗经理见许茉也算是行家，又对他们行业了解颇深，笑容依旧不变，只是说话已经不再那么自视过高了：“那些企业做的料子是好看，但是可远不上我们的舒适耐用，如果你是诚心的，咱啥也别说了，先签个两年的合同，我保证价格不会比那些大公司高，怎么样？”许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一关总算过了。

　　本来价格谈妥，签好合同基本这事就算办完了，可是许茉毕竟脸皮薄，对方几番盛情挽留，又是倒酒又是拉关系的，毕竟以后要经常合作，公然驳人面子似乎不妥，所以只好继续陪着罗经理两人喝酒聊天。

　　罗经理签了两年的合约，虽不是大单，也算有了个稳定的客户，又见许茉相貌不错酒量似乎也还行，便更加来了兴致，一个劲地劝她喝酒。左一句“不给面子”，右一句“看不起我是不是”，似乎许茉喝得越多他们越兴奋。酒桌上的套路何其多，许茉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饶是许茉自诩酒量不错，这几番下来，胃里也是翻江倒海，及其难受，再看看对面罗许两位经理，也已有了醉意，于是连忙说道：“我男朋友来接我了，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希望我们之间合作愉快！”许经理打着酒嗝道：“妹子，你男朋友管得这么严呐？来来来，我们出去见见他，看看我这么漂亮能干的妹子，她男朋友是何方神圣？”许茉本来就是随口找了个理由，哪有什么男朋友来接，她只想尽快脱身，于是出去之后，赶紧借口上洗手间溜掉了。

　　这家酒店离家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而且喝成这样也无法开车回去，许茉揉揉有些晕眩的脑袋，决定还是开个房间睡一觉。“小姐，您不舒服吗？”前台小姐看着许茉问。许茉摇摇头道：“没事，帮我开间房。”“好的，您是要单人间还是双人间？”“单人间吧。”许茉边用手按按太阳穴边回答道。“不好意思，单人间没有了…”“那双人间也行吧！”“好的，您是要普通房还是豪华间？我们还有主题房，海景房，总统套房……”许茉极力忍住翻腾的胃：“随便，普通房吧……”“好的，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身份证……许茉拿出钱包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身份证，陡然想起临出门换了个包，身份证还在家里那个包里……“没有身份证行吗？”许茉问。“这个恐怕不行，我们的住房都是要实名登记的。”前台小姐依旧是职业的笑容。“那算了吧……”许茉将包收回，悻悻地说道。

　　“用我的身份证吧。”旁边陡然传过来的声音令许茉一惊，她发现，最近何一言每次出场都令人意外。前台小姐想也没想就接过他的身份证，待看清楚上面的名字时，瞪大眼睛看着他，用激动得有些颤抖的声音道：“您，您，您就是何，何总？”何一言面无表情，不置可否：“专心做事，动作快点，要最好的房间。”

　　“哦哦！”前台小姐连忙答应着，虽然极力克制着镇定，但还是有些手忙脚乱，过了一会，似乎又想起什么，说：“何总，虽然有您的身份证，但是，你们要是一起，一起住的话，这位小姐的身份证也还是要的……”何一言似乎今天心情不好，听她这样说，有些不耐烦地道：“许茉，身份证号**********，你这样登记就行，有问题我负责！”

　　前台小姐愣了愣，又连忙答应着，开始手忙脚乱地登记。何一言见状冷冷地道：“你新来的吗？”“啊？”听到何总这样说，前台瞪大眼睛看着他，心想着自己是不是要主动交辞职报告了……许茉见状，瞪了一眼何一言道：“你干嘛？看把人家小姑娘吓得！”又笑着对前台小姐道：“没事，你别理他，他就这样……”前台极力忍住一颗惊讶加八卦的心，定了定神，终于开好了房间，把房卡递到何一言手里的时候，竟然看到何一言态度缓和了不少，甚至对她点了点头，还说了声“谢谢”！

　　电梯一路直上，直达顶层，何一言沉默许茉也沉默，过了许久，许茉才道：“你怎么记得我身份证号码的？”何一言声音还是有些冷：“这个是你现在最应该关心的事吗？”许茉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又或许他还在为前天带杜薇可飙车的事情生气，便赌气转过头不理他。

　　这时电梯门开了，许茉率先走了出去，由于喝得有点多脚步虚浮，顿时一个趔趄向前跌去，何一言连忙上前一步，将她搂在怀里，看着她微醺的脸颊，轻轻叹息一声，身后，电梯门徐徐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