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天下大势,又岂是现在的我能够有所作为的,莫说这时候自身难保,就算回到从前,你杨拒难也得好好苟着——
纵使你号称“四印”之下第一强者,也不过只是道门的一个弟子,一个锦衣玉食的毛头小子而已。
时间过得飞快,杨易醒来时方才泛白的天空此时已经一片晴朗,阳光澄澈,暖气升腾,他闻到了水汽蒸干后从大地散发出的清香……此情此景……打住!
强行克制住自己想要赋诗一首的冲动,杨易利索地撕下一小片布,在领口打个结,用以遮掩正在傻笑的俊脸。
他拉上兜帽,略微低头,快步向远处升起炊烟的村子走去,这个过程既要注意隐蔽自己的脸,毕竟作为朝廷的通缉重犯,无数人对杨易的脑袋趋之若鹜;又不能太过刻意,否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一言以蔽之:猥琐发育,别浪!
杨易走的不算快,但奈何村子实在不大,不一会儿便从他苟活的破屋抵达了村子的里圈。
沿路的风景也由清水稻田和稀疏的瓦片房向着正儿八经的平房过渡,食物的香味逐渐占据了他的鼻腔,肚子紧随其后发出了抗议,咕咕叫着。
没钱是个大问题啊!杨易拖着疲惫的身体好奇的打量着周围,一边暗自神伤。
村子确实不大,不过小日子过得似乎颇为滋润,有不少荷着锄头或其它农具的壮硕男人擦肩而过,斗笠下的脸带着粗犷却淳朴的笑容,彼此之间相谈甚欢。
这让杨易有些羡慕,小农生活其实可以经营的很好——
但转念一想,这个世界底层百姓的生活何其脆弱!朝中文官执笔一画,江湖匪客持刀一闯,小本人家的半生血汗就只剩下灰飞烟灭的收场——
怎一个惨字了得!
或许这就是自己冲冠一怒,弃文从武的根本缘由吧!杨易感慨万千,即使无从知晓记忆究竟为何被抹去,又是何人,如何抹去,但铭刻在心底的意志可不会轻易消失——正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他不屑的冷笑一声:让我落魄江湖,假人之手;又或者亲自下场,浑水摸鱼,不着痕迹地干掉我——杀机实在太过明显。
杨易本就聪明绝顶,接二连三的出事,差点把自己逼到死境——一切都太过巧合:弘德十六年,自己肯定目睹过什么,以致于有人对我起了杀心;京城之中如果发生了能让我这个饱读圣贤书的人产生自我怀疑的事件,朝廷又岂会不知?
细思极恐啊!这些推论一直积压在杨拒难心头,仿佛挥之不去的阴霾,有时甚至让他有些心悸,涉及多广,涉水又有多深?
肚子咕咕的叫着,不停地示威,杨易无奈地将思路转移到温饱问题上来:
讨?先不说自己通缉犯的身份,堂堂道门大师兄,踏道境三步强者,讨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抢?好歹目标是一代大侠,怎么能做这种事!杨易摇摇头,果断否决了这些个想法——没一个靠谱!
他这才切身感受到,前世那位传奇的无奈:二营长,我他娘的意大利炮呢?
杨易不得不拖着疲倦的身体,四处逛荡,看看有没有救济的地方,路过的村民倒是对他见怪不怪,毕竟这年头流民不少——
可惜天不遂人愿,除了看到几个装扮朴素的老妇人在祠堂门口听戏,还有路上不时跑过的,让杨易忍不住生出今晚大吉大利的肥鸡,完全没有可以白嫖的机会。
弄堂里人家半掩的窗口内可以隐隐看到菜碟里残留的渣,空气里食物的香味还未完全散去,弄得他差点口水横流。
杨易漫无目的地走着,觅食无果,不得已从丹田内释放出一部分气机来补充体力——
他的心在滴血……
嗯?原本在杨易身后玩耍的几个扎辫小童突然抛下了手里的木偶,兴奋地奔向弄堂口,他定睛望去,一个商人打扮的长胡子老头背着扎满糖葫芦的稻草棍,脚下已经放好了一副棋盘和一块醒木,不仅孩子们狂喜,连几个大人都过去凑热闹。
走书的?杨易也高兴了,琴棋书画,自己哪个不精通?摆弄几副残局还不是手到擒来。他双手一拍,早饭有着落了!
杨易插进人群里,挤出半个脑袋看戏:
这时候老头已经笑咪咪的摆好了残局,孩童们闹闹哄哄,“张老头,今天讲什么,讲什么?”“我想听王老虎抢亲……”“呸呸,要听青袍剑客……”,老头也不急,依旧笑咪咪地看着他们——可谓吊足了胃口。
几个大人也忍不住了,讨好地向老头递了杯水,他轻轻咳嗽一声,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老练地一拍醒木,震得棋子蹦蹦跳跳——众人屏气凝神……这就显示出他的地位来的。
朝廷上有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定——江湖间亦有些不成文的规矩:善待走书人便是一条,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走书人是宣扬大侠事迹,传递江湖消息,验证朝廷公文的重要渠道。
这拨人行走江湖,无远不至,是朝野间最好的润滑剂。
“话说大景开国,分天下为一京二卫十三司:京城向来跟皇姓,关西七卫属孙缚孙公爵,北冥河卫则在刘亲王兜里——而剩下的中原十三司,一半属朝廷,一半属江湖——江湖之中,派别多如牛毛,高手无数,而在这之中最耀眼的便是道家——道门!”
小孩子们呆呆地望着他,暗自纳闷张老头今天讲了些什么鬼;一众乡野村夫倒是煞有介事的低头沉思,揣摩着走书人给的起头。
杨易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心说讲这些不就是对牛弹琴吗?心里又焦急万分,这犊子得啥时候扯完恰饭啊?
老头扫视了他们一圈,继续讲:“至于为什么耀眼?相传当代道门门主乃是一位仙人,已经足足活了三百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老头得意的笑了笑——杨易也是呵呵一笑,果然是个半桶水,寻常人只以为道门被称之为道门,所以就认为它是一派,其实它只是道家门派的总称。
道门的本位功法被称之为《道德经》,《道德经》有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门各派也是如此:为首的是三清观,其后是玉女峰和太一峰,再次是崆峒派、武当派、青城派,三派之后才是百千各派。
而真正能确立道门江湖地位的只有那一观二峰,顶多加个三派而已,至于其他的,远房亲戚罢了!
不过吗……师尊成仙却是事实!
“但,这只是其一。”老人神秘一笑,“其二,就是道门出了一位百年难得的武道天才!”
杨易菊花一紧——怎么画风突变?
“这位天才本是京城前首辅杨公的孙子,五岁识字,八岁始读圣贤书,十二岁就有举人之才!”
现场一片惊呼——杨易差点尴尬的原地升天,吃瓜竟然吃到自己了!
“十三岁时……与父母决裂,抛下儒冠,转投道门,十五岁时超越道门世修,十七岁那年成为太一峰大师兄,十八岁便踏入了形意境,五年之后领悟大道!”
前方高能——杨易只能如此形容这群村民,一张张合不拢的口可以塞下几串糖葫芦。
“然而……”老头适时的用醒木敲醒了众人,徐徐说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
村民和小孩立马露出难过的神色,说书人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指了指身后的糖葫芦,“老规矩,一铜板一串,或者解出残局。输了,三铜板;赢了三串——先让老夫喝口水,后面的事再给大伙儿速速道来。”
杨易长舒一口气,勉强压住了掐死这老头的冲动,“填饱肚子的兴奋感”顿时喷涌而出,草——真是没差点激动到鸡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