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与把请柬甩在一旁的沙发上,重新端起金狼沏的红茶。价值小两千的茶,香烟袅袅,色如琥珀的茶汤在他摇动的手中轻荡。但也仅仅是端着。
请柬到的时候不巧。琴酒刚刚通知说贞与,他要在日本落户了。他实在没心情细看一串并不多熟悉外文。
落户一事,虽然贞与心里不情愿,但他更不情愿组织找上门把他和琴酒一起活埋了。好在还是姓贞,但名为了顺口,琴酒做主改成了和。虽然偏离了原意,但也能接受。
前不久,琴酒还说将给他名义上的父亲一个“结果”,他会成为自己新的监护人。现在也不知道执行得怎么样了。如果完成了,自己还要练习一下哭戏。人之初,性本善。无论对方身处何地、是忠是奸,讲忠义仁孝的人,总是更易得人信任的。
贞与神色恨恨地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品?没心情!
“金狼,你去问问琴酒我那假爹死干净了没?“
……
小一的饭局设在了中华街中最大的酒楼的包间。琴酒解释贞与的中文比日文好的借口,就是贞与自从出生就寄养在中国。剩余的故事,就交由给听者自己补全了。
北京烤鸭、小笼包等等在国外也颇负盛名的菜式一道道的上。小一连连称赞这间酒楼厨师做出的菜品地道。一边给贞与夹着各样菜式,一边询问贞与的意见。
捧起肉菜早早垒超三层的饭碗,别的不说,光是面上这油光闪亮的肉和菜,想想暗中潜入米饭之间浓郁的油汁,就闹得他没胃口。面对小一的提问,贞与有些头疼,自己都没来得及吃过几道有名有姓的中国菜,要他给意见,他只说得出个人口味咸淡的评价。如果不是自己开头编的谎,他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来炫耀的了。而且,除了亲戚之间,谁给人夹菜垒饭碗里的啊!他这学也没学全套的就出来卖弄,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我这中国饭桌上偷师来的社交技能怎么样?是不是和这里的菜一样地道?“坐在圆桌对面的小一颇为自豪地向他问道,说话间眉飞色舞地神色,实在让贞与难将内心的吐槽说出口。
贞与放下碗,换捧起茶杯来,语气淡淡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小一对贞与的回答感到自满。嘴角咧开的笑容格外的真切。自意大利认识以来,这是他们第三次的见面。贞与看小一,就是个对外人冷,对熟人热的性子。对熟人不吝惜自己的热情,面对于他有助力的熟人,相处起来更是不少真情实感。至少面上是如此。
“这次去玩得怎么样?“贞与问。
“还行,本来是想去看看十三行,见识下万国来朝的王朝少数开放的港口之一,以小见大反推它过去的繁华。结果逛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地方,就只能回来了。要不是时间紧,我就写信问问你了。”
“哈哈,还好你没问。我也不知道它在哪。古人云:一寸光阴一寸金,你赚翻了。”
“我还是有远见的,猜你也不知道。所以我回来了。”
贞与把茶壶递给了一旁的金狼托他去房外找服务员加水。
挑了几道还算清淡的菜入口,慢慢品着苦味独特的毛峰茶润口。听着小一描述了许多他这次旅游吃到的美食。那些确实是在中国,却是南北异地口味的本土美食。
贞与托着金狼新倒来的热气腾腾的茶水,笑着道:“现在我可是帮了你个大忙。不然你旅游回来,你那个部长可有得闹。”
“看来你是想好我该付的报酬了。”小一也有样学样第轻抿一口茶,香气和着浓烈的苦味,这款特色饮品对于他来说还是早了。
“最近城郊新立了家外国公司,老规矩,我出路线,你们出力。他们的不动产归我,其余收益你七我三。”
“没问题,祝我们合作愉快。”小一笑着,端出西餐举杯的架势,学着贞与喝了一口茶。被一时忽略了的清苦味冲击着他的味蕾,茶水憋在嘴里进退两难。碍于面子,他只能硬着头皮咽了,脸上表情痛苦而后悔。
贞与在对面静静地笑看着,心里憋笑憋得幸苦。
街面的车还堵在主人通勤的路上,陪着被资本剥削、满面疲惫的主人一同加班。贞与出门离开了酒店,小一则是在店里“埋单结账”。
小巷口,监控的死角下一人礼帽的边沿压得极低,低得错觉帽子快连着黑色的口罩遮全了他的脸,时时盯着贞与所在的酒楼的大门。他的背后一声闷响,老旧的木质棒球棍被打出了轻微的裂痕。站在瘫倒的苏格兰身后的人,一身八成新的棒球服,圆领难掩的白皙脖颈。棒球帽压得低,收起蓬松的金色短发,把他水色的眼睛藏下。
凌晨,苏格兰在一间办公室里惊醒,后脖子处的钝器伤依靠极短的传输路径,快速传递着最刺激的痛感。等伤口的抗议缓和些,他撑起身子来,借着月光他看清四周皆是一排排的办公桌,桌上文件有整齐、有杂乱。一旁闲置的长长的会议桌上东歪西斜地摆着好几部座机。
眼熟。他只觉得眼熟。
突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打开看,是波本的电话。接通后,对方急切地让他赶紧逃跑。组织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清除的任务都已经下发了。
他心里一惊,还未待他反应。他身后放置的留声机自动播放了留言:你在日本公安的办公室里,组织的人追不到你的。我帮你报警了,不用谢我。算是你冲入火海救我的特殊的回礼。
声音似曾相识,孩童稚嫩音高而气软的声音,是贞与。
拿着手机给波本报了平安后,几道手电光迎面撞上刚打算出门的他,照得他争不开眼。
一句句的询问,与掺杂其中的一声惊呼“前辈!”
在受到公安保护的住地里,湿着头发的苏格兰坐在书桌前,胳臂撑在桌面上,十指相交抵着下巴,回想近期发生的一切。他小看那个奶乎乎的小娃娃了。他也感恩那个孩子对自己的帮助,他保住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自己身边许多人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