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质的杯子翻映了波本一张圆头扁眼的奇葩像,好在能瞧见这玩意的,只有他身后刷着米色漆的墙。
铃声传响,波本用余光窥探着来人,视野边缘两个朦胧的、一大一小的身影。他眼里的神采重聚,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他等的那两个多事的。瞧好友一副疲态,好在有小伤而无大碍,还能笑得灿烂似暖光,扎着薄薄一层绷带的手向他轻轻挥起。波本心头盖顶的担忧一晃散尽,传过去的眼神带上了些幽怨。
想来老友不避人地明传的信息苏格兰也实实在在地接收到了,笑着笑着,他的眼里也夹带上了歉意。
苏格兰蹲下身来拍拍贞与的肩,笑着对他说道:“去看看你想要什么,今天我们请客。”
贞与有些不解,也是笑着回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是你们救了我,该是我请你们才是。”贞与语气十分的温和,与他的笑容一般,不显过分热情也无一丝冷淡,这不像是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行事作风。
苏格兰明白不该用对待寻常孩子的方式,对待从组织这种浑水中长大的花苗。但这孩子走进店里也会盯着叮当响的铃铛,眼里充满好奇、也会对着窗外蝴蝶翩飞的美丽花圃,看得失神,会目不转睛地瞧着别人桌上的甜点,会羡慕店员小姐赠送给别的孩子的雪糕。贞与行动间不经意地露出的稚气,实在扰得苏格兰难以狠下心来,将对方全当成一个普通的黑社会人士对待。对于和贞与这样特殊的人相处,他还需要时间摸索。
最后苏格兰还是随了贞与的意,自己随口说要杯拿铁就好,抬脚走向了波本的座位。
波本看着好友两次蹭着别的餐桌,苏格兰脸上迷茫的表情让他不禁怀疑,自己的好兄弟是不是在火场里磕到脑袋了。
十五分钟左右过去,贞与端着两杯饮品、三份甜点过来了。苏格兰和波本除了任务需要之外,几乎不会和太多的组织成员接触,导致贞与能得到的相关信息也十分有限。由于不清楚对方的口味,他点了三分轻乳酪蛋糕。蛋糕是奶黄色、奶香风、燕麦饼干作底,简单大众。麦香的饼干底扎实的口感配上乳酪微微的粘腻,少了太甜的风险又有奶香微酸的滋味。只要是喜欢酸奶的人都会对它相见恨晚,拿来请客很难出错,除非对方过敏,但他也并没有在两人的档案上看见类似的标注。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贞与自己也喜欢。
一托盘的东西上桌,蛋糕、咖啡和红茶都在咖啡店暖色的灯光下镀上了层暖黄的散光。贞与几步走到苏格兰旁边的桌位,转身按着椅子边一撑,身子往后一蹦,整个小人儿在不高的皮凳上坐得端庄。
“作为苏格兰奋不顾身为我冲下火海的谢礼,你们可以向我免费提问十二个问题,不设时限。”
贞与如黑曜石的眼睛水润润的,虹膜与眼仁近乎一色,挤得清亮的眼白小小地缩在两边。眼中是粗密且长短有致的睫毛,放任自然撒下翩翩光阴,眼上弯弯两道黑柳叶,眼尾拖出淡棕色的色彩,称得小脸嫩红。深眼窝、高眉骨、鼻梁挺立如小山。小嫩的薄唇染着蜜桃色,笑得弯弯像是异色的月牙。一张托着婴儿肥、稍见雏形的瓜子脸。耳朵紧贴着脑袋,藏在漆黑的长发下久久不露面。肌肤胜雪的白,罩在暖光下熠熠生辉。他就像是赶着春雪未融,天上仙子穷尽心血捏造的精灵。这样的一个奶娃娃,眼神正经、认真,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说出这番故作成熟的话,属实是可爱得紧。
波本思索了一会儿,犹豫着,还是开口问了,“你和琴酒是什么关系?”
“雇佣关系。他可是很贵的,我接到自己搞不定的委托就会外包出去赚个名声。组织那群饭桶传的什么,都是因为我们在一起睡觉的关系,能当琴酒的室友我恨之不得呢!琴酒的床可舒服了,组织可真是大方!”
一时间另外两人的脸色显得有些怪异。
“有多贵?”波本语气间露出些好奇,顺着贞与话里的重点把话题续了下去。
“早前请他帮忙,几乎是全部的委托费都给他了,我就留了些喝果汁的钱。后来我有免费果汁了,更是全部都交出去了。但这些钱对于他来说也不算什么,我也搞不清他为什么这么帮我。嗯……这样一想有谣言也正常了。”传言中贞与是个十足的财迷,可说到这时他脸上一点没有心痛的样子,反而是一本正经地捏起下巴皱起眉,认真分析起了八卦源头。
“那你和琴酒是怎么认识的呢?”苏格兰侧头问道。
贞与一时无语,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当成了个传八卦消息的,“已经两个问题了,你们不问点要紧的吗?”
苏格兰摆出严肃地表情,应道:“这对于我很要紧。”
“好吧……”
他们可真会赶时候,要不是这两天常梦到,自己说不定就说不上来了。贞与想着,把这两天回忆到的情景转述了一遍。
“……不敢立即和对方开战的也不会天天来堵人。那个咖啡店的老板后来听说是目标组织首领钦定的继位者,在他们组织内部也是呼声甚高,可人看破红尘只想隐退开店,才给了我那么好的机会。现在想来,当时几乎是在赌运气。就连后面琴酒会不会收我的钱,在万一对方高层找来的时候,替我瞒过去也是在赌。如今我在对方眼里就是组织大功臣家里出门历练的小少爷。托他们的福,我才一点点立起招牌来。”
“你出了多少?”说话的是苏格兰,该说他和波本不愧是好兄弟吗?对于他们不把自己的赠礼当回事,贞与已经无力再为自己的能力争辩了,“我就留了一万,剩下的全给他了。至于为什么那么着急要那一万元我已经不记得了。”
“你还真舍得。”听戏听得入迷的波本接道。
“舍不得小钱才是要吃大亏的。万一后续对方发现我诈他们,他们人多势大,我孤身一人,留着钱最好的结果无非是给自己陪葬罢了。”
几人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贞与趁机三两下吃完盘里的蛋糕,干了剩下大半杯的果汁,忍着饱嗝对两人说:“这次我就只算你们一个问题,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贞与的语气少了些热情,更多的是礼貌。对方的提问一句句跟玩似的,贞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被小看了。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里不服气得很。
贞与径直推门出去,跑向了屋里两人也眼熟的套牌车。
司机掐着时间,在贞与临近时下车朝着他深深一鞠躬,帮他拉开车门,将人请进了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