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沿着山道走过监工楼,踏过一条小溪,眼前出现了一层层的台阶,通向一处绝壁的山洞。台阶上及两旁的护栏,雕刻着龙凤,已经涂抹了颜色,显得雍容华贵。
果然是青陵皇城鬼斧和神工的手笔,走在台阶之上,杨小风愈加有种要登天的感觉。
徐老六指着不远处的入口道:“这仅是其中之一,到了洞口,你便知道这个鬼斧和神工,名副其实。”
洞口虽然不大,显然没有怎么扩大。上面雕刻了“升平宫”,应是寓意天下生平。走进洞内,灯火长明,在火光照耀下,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山洞。周围雕梁画栋,山石屏风形态各异,龙椅宝座也由山石开凿而成,龙头龙尾突出来,与宝座浑然一体。
天宫也不过如此罢。
徐老六吹了一声口哨。山石屏风后面走出来两个壮汉,看到徐老六,立即笑道:“徐老哥,您这是亲自来啦,真是幸会!”
“是啊,我那些兄弟们都还好吧?”
“当然是好,有吃有喝,有工钱拿,谁不想来?”
“多谢照应。”
“今日必须要竣工,你进去之后,一定要督促他们多卖些力气!”
两个壮汉引着三个人转到一处山石屏风处,其中一人将屏风用力一推,竟然将屏风推开了。下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山洞。
“这是行宫的暗道,你们走下去,便能到暗道汇集之处,那里热闹着呐!”
徐老六拱手道谢,当先第一个下去。杨小风和纸鸢相继沿着陡峭的台阶下来。这时,那两个壮汉大笑道:“徐老哥,对不住啦!”
哗啦啦,山石屏风将洞口堵了一个严实。
三人眼前一片漆黑。
“上当了!”杨小风拍了一下徐老六肩膀,示意他当心。纸鸢在最后,向上推了推屏风,上面似乎又加了重物,纹丝不动。
嗤!
火折子燃烧起来,映出来三张不同表情的脸。徐老六显然迷惑至极,杨小风脸色没有表情,而纸鸢则显得很平静。
“这……怎么回事!”徐老六有些惊疑不定。
杨小风道:“我想这里的苦役,可能没有什么工钱,甚至生死都不能保证。”
“为何?”
“只有往下走到所谓的暗道汇集之处,才能知道真相。”杨小风心中已经猜了八九分,但是没有见到证据之前,还是不能轻易下结论。
纸鸢道:“不如下去看看。行宫暗道都是机密要道,咱们既然是修暗道的人,自然是不能再从原路出入。”
三人这又往下走了一段,台阶逐渐变得平缓,最终地上只有砂石,且仅能容一人通过。终于看到暗道交汇处,人影晃动,看起来有不少人。
杨小风忽然停住不前,因为在他脚旁,是两具尸体,看起来还未腐烂,也未散发异味。
纸鸢看到之后,忽然一改温柔之色,厉声道:“徐老六,难道你还要将虚假仁义装下去?”
“什么?”徐老六一脸不解。
“青陵皇城不断有人口失踪,我探查了月余,最后才查到是你所为。”
“你是什么人!”
“讨捕司纸鸢!”
徐老六的脸色由迷惑变成了愤怒:“青陵皇城人口失踪跟我有什么关系!”
纸鸢冷哼一声:“七彩山上建行宫,开挖山洞,必然需要苦役。适才你还说到很多人都是因你而来,现在看这情形,岂不是你将他们骗进来?”
徐老六仍然迷惑,但是脸色非常难看:“开挖暗道,有些人因体力不支或恶疾复发,都可能死去,你如何判定这两具尸体是被残害至死?”
纸鸢也不说话,弯腰伸手将尸体的衣服扒下来一半,指着伤痕道:“这不是被残害致死?”
徐老六正要辩解,听得暗道交汇处传来一声大喝:“不要吵!”
纸鸢正要过去,杨小风却示意她慢下来,低声道:“暗道出口已经被封,恐怕咱们有进无回,若是其他暗道也是一样设置,说不定咱们进了官家的黑窑!”
“黑窑?”
杨小风点头道:“对,黑窑。有些秘密的建筑,不能被外人所知,所以很多建造的工匠最后都会跟着陪葬。比如皇陵的逃生密道。”
徐老六哼了一声:“奶奶地,咱们这就砸了他们的黑窑。”
纸鸢紧皱眉头,没有说话。
三人各有疑虑,但还是顺着暗道到达了汇集之地。此处聚集了很多苦役,但都是衣衫褴褛,瘦弱不堪,有些人更是遍体鳞伤。
有人认出了徐老六,立即上前咒骂开来,说徐老六骗了他们,不但没有钱拿,还被困在这里,天天被驱赶开挖山道,受尽了人间之苦。
这时在附近有人高喝:“吵什么吵,还想不想吃饭!”
那些咒骂徐老六的人立即安静下来,眼下对这些人来讲,活下去才是最大的奢望。那高声说话之人走到杨小风三人近前,发现纸鸢是一个姑娘,不禁猥琐笑道:“哎呀,来了一个娘们儿,真好,真好!”
伸手便要往纸鸢脸上摸去。
但手指还未碰到纸鸢之时,那人惊觉眼前刀光一闪,眼前发丝已经纷纷掉落了下去。惊异之间,这才看到纸鸢手中的匕首,怒喝道:“大胆!”
“胆”字音未落,徐老六已经一把抓住那人衣领:“你奶奶地,想活命就乖乖听话!”
那人似乎并不惧怕徐老六,大喝道:“怎么,你敢动我试试,我只消一个消息,就能让这里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周围的人附和道:“他是从苦役之中选出来的工头,这样的人有好几十个,你跟他过不去,那就是找死,但也不要让我们跟着陪葬。”
立时又有人喊道:“放开他,放开他!”也有喊道:“要死你去死,不要连累我们。”
杨小风环顾四周,发现这些苦役已经精神麻木,似乎除了活着,已经没有任何的期望。这些人已经到了主动被奴役的地步,即便是几句恐吓的话,已经让他们心惊胆战。所以即便是这里有成千上万的人在挖暗道,但是没有一个敢于反抗。
因为他们都想活着,或者仅仅就是为了一口饭。
人有时候在极端的视情况下,会失去自我,任人摆布。但是杨小风三人却是清醒得紧,所以面对这几个工头,并没有畏惧。一个是江湖上的盗匪,一个是青月门的人,再加上一个讨捕司的人,会怕这些人?
但是,令他们怕的不是这些个工头,而是这些没有了自我的行尸走肉。他们随时会发疯,会纠缠不休,甚至帮着工头对付他们。
徐老六怒哼了一声,将那工头放开,大喝道:“果然是官家的黑窑,哪些是我徐老六介绍过来的,若是咱们出不去,我这一条命都赔给你们!”
那工头干笑一声:“进了黑窑,还想出去?我都没想着出去啦,等春元节快到的时候,就是咱们的死期。我看着你们干活,也不过是为了多吃几口饭而已。”说着竟抽泣起来。
周围的苦役看这架势,想及再也出不去,不日就要死去,想及家里的老幼,也都啕嚎大哭起来。一时间,整个暗道充斥了这种尖锐的哭泣之声。
“想不想出去!”一声大喝盖过了哭泣之声。众人往发声之处看去,只见一个额头带着伤疤的年轻人站在一处突出的石头上,看着大家。
这句话正是问到了他们已经不敢再想的问题,这时有人燃起了他们的希望,自然是立时有兴奋起来,以为这年轻人会有办法。
杨小风这时也没有想到什么特别的法子。但是,为了更快找到出路,必须让这些人安静下来。于是,站在众人当中大喝了一声。
“若是你们想出去,现在就把暗道的情形说出来。”杨小风跳下石头,拿起一块碎石,在暗道绝壁上划出了一道弧线,“只有将七彩山的暗道弄清楚,才有可能出去。”
不远处的工头忽然嘿嘿笑道:“我说年轻人,你可知我们在这里多少年了?不知试过多少法子,送饭的机会也好,私挖暗道也好,你能想到的我们自然会想到。没用啦,官家让你死,你一定会死。”
徐老六上前,一拳将那工头打得昏头转向,直接躺地不起。
这下无人再说多余的话。
杨小风道:“你们谁在这里待得最久?”
一个老头子慢慢举起来手,道:“我已经在这里十年啦。”
“十年?”杨小风和纸鸢同时惊异道,“怎么可能!”
天子登七彩山与民同庆的计划也仅仅是年初才提出来,这个老头怎么会在这里已经挖了十年的暗道?是不是被折磨糊涂啦!
老头继续道:“十年前,七彩山建成之时,我就在这里挖暗道。不知挖了多少,总觉得要出去了,却总是落空。十年啦,我本三十左右,现在都老成这样啦。”
杨小风眉头紧皱,纸鸢的柳叶眉皱得更紧。谁能想到七彩山在十年前就在建暗道?难道天子早有安排?
但是,谁能计划到十年之后的事情?
冥都府!
杨小风心中又是一惊!
冥都府的人绝不仅仅是想在山巅杀死天子,因为那样也会有风险。
但是,他们挖这些暗道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