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只简单的微微点头。
俩人路过途中空旷的公园,长椅上空荡荡的停留在原地,只有一顶路灯寂寞地照明着。
萝克没有再说什么,现在被他的手指牵引着走反而格外安静。
一路无话。
〔簌……簌……蔌〕
几滴冰凉的雨点掉落在她的鼻尖,绽开水珠的同时青年突然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不用说也明白,要下雨了。
可是,她在意的并不是所谓的天气好不好的问题。
从侧脸方向看去,对方的心情十分不好,是天气阴沉沉的所以造就了自己的错觉吗?
有什么事让他皱着眉回家?
也许只有到那时候才知道了吧,很快就会知道了。
另外,这些水滴让她多少好奇了一下,下雨这种天气多少也有道理可讲,尽管只有一下。
用不了片刻,雨点越来越密集,终于沙啦啦地冲击起树叶,他顶着一头打湿的垂发与同样是顶着湿漉漉头发的萝克站在小卖部的雨棚之下。
回总部?她暂时还没想过现在回到<蚁巢>去。
现在多少有了一位至少不那么无聊的人在这里,除非总部派人来把自己拎回去,否则这一趟就算是白来了。
这么想的话,那又该如何?
“喂,”她又扯了扯对方的衣袖,“我有问题。”
“……”他把视线转向自己,不知为什么看上去只穿衬衫而且处于淋雨状态的他有点冷。
“你听说过有那种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故事吗?”
“……有,而且现实里还很多。”他回答之后很快地移开目光,望着灰色雨幕的街景。
“听上去很无聊啊。”
“确实是无聊的故事,也或许就是因为发生过太多才会让人厌倦,因此人总会追求一个完整、完美的故事结局。”他摘下眼镜,同时用自己随身带的卫生纸擦拭干净镜片,又为自己戴上。
“是么……?”她吸了吸鼻子,她本来就对此抱有疑问,“如果故事只有不完美的结局呢?他们还会去追求吗?”
“你真的是小孩子?”对方带着丝丝的眼神终于看了过来,萝克此后想起来也觉得有点尴尬。
“我才十岁出头,怎么不算是小孩子了?”她继续吸着鼻子,“你不是说你快要成为大人了吗?还没成为大人的话,你都还是大孩子呢。”
“……”他没有回答,脸色反而是多少带点尴尬。
“还有,你还没我的问题呢。”萝克继续低头啃曲奇饼干,不时地吸一下鼻子。
“这得看个人情况,”他转而接上话题说道,也不在意刚才的小插曲,“已知结局的事情有些人会去完成,有些人不会。”
“为什么?不都一样么?”
她又开始感觉奇怪了。
“不一样,某种意义上确实会一样,如果单从现实角度而言,两者没有什么区别,”他皱了一下眉头,也许是头发被雨打湿所以下垂的缘故,整个人的气质有些不同,“本质上故事的进行与人们的选择都影响着人们的想法,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人们都只想要自己所想要的那个结局。”
“就像勇者出村的时候就和魔王订婚的故事?”
“你从哪里听说的……”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丝丝的无奈。
“很奇怪的故事,”她没有抬头看对方,继续说道,“至少没那么无聊,可还是少了点什么。”
“……”
他藏在眼镜后的目光炯炯有神,但仍选择了沉默。
“不过我还是不同意你的说法,看个人情况把所有东西概括完了,这样的说法不是诡辩吗?”她又吸了吸鼻子。
“……”
“你不反驳一下么?”
“大人就是这样的,这样说大多只是因为他们懒于与你解释所有的事情,所以给你打了谜语让你自己去猜,其实很多东西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不知他怎么的,萝克听到了雨幕中微微的叹息。
“……大人有点不可理喻,就是这样么?”她喃喃道。
“你认为呢?”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瞳孔里静静地翻涌着某种情绪,只是他没有将它表现出来。
“……不知道。”她微微沉默,摇了摇头,这个自己当时并没有想通,现在多少还能明白点。
要是当时的自己能明白一些就好了……接上话题就会是更深层次的问题,即使是那样也没关系。
至少,与他的对话还没那么无聊,不是么?
“自尊心作祟,人才需要一些借口来保护自己或者达到自己的目的,从某种角度看待人类,”他也转过目光,望着灰色的朦胧的广场,“其实人类与动物并没有什么区别,情感部分动物也具备,倒不如说人便是从这部分动物里进化出来的……”
“所以?”她好像微微能抓住一点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了。
“人和动物没有最大的区别,最大的区别就是人自以为人,故意与动物区别开来。”他不带情感地如此为自己的思考下了结论。
“……”萝克没有再回应什么,她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从脊背里升起的含义,随着她对这个问题的思考,那一点点的恐惧感又消失了踪影。
为什么他能这么冷静地看待自己,看待人呢?
她不禁侧目看去,而且,对一名年龄差很大的小孩子谈论这些问题,他这是得有多无聊才会说得出来?如果是我的同伴们的话或许一个字听不进去都有可能。
无聊的人才会吸引无聊的人一起玩么?这个问题突然困扰了她。
“我这么说或许你会认为我是一个无趣的人,然而你在思考这个的前提上就已经犯了一个错误:你在认为我无趣的基础上是认为这个命题很无趣,将对事的印象转移到了对人的印象上。”他突然开口。
啊,好吧……果然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想法了。
她在下方吐了吐舌头。
“现代很多人都会在不自觉的情况下犯这类型的错误,这一个思考误区,我认为对事不对人才是正确的思考态度。”
于是将所有话倒出的他长吐了一口气,镜片后的浑浊稍微地消融了一点,清明取而代之。
四周什么都没有,雨声沙沙掩盖了所有的嘈杂。
不远处能勉强听见某一家的家长的骂人声,还有孩子的哭闹声。
怎么了?
明明是来找点有趣的事情的,遇见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人,这样算是有趣的事吗?
“……你,”她想问问他,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你,那……为什么……”
想要组织语言,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连字句都是支离破碎的散落在各处。
胸口怎么有些灼痛?
好难受,又不能停下来感受它。
“雨势小一些了,我们走吧。”他转身面对自己,面色很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突然之间,他的眼神好像闪了过一丝丝的担忧。
昏暗一点点的改变。
……不想醒过来。
哪怕睡到死亡也不想睁开眼睛。
一点也不有趣,活着好无聊。
“醒过来……不准睡,啧,烧的厉害……”
对了……我在哪……?
朦朦胧胧听到了什么,雨点依然扑打在脸上,还能听到那个人的说话声,不太清楚……
“果然不应该在雨下耽搁太久么?距离家还有一百来步的路程,得加快了……”
那个人?啊,那个怪怪的大孩子……还在往家的方向走吗?
家?家是……什么?
那是什么地方?
不懂,不明白……
没关系,不明白而已,醒过来以后找到他问一问好了……
醒……醒过来?
猛然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她径直便看到了对方在灯光下的脸。
“你睡了大概有三个小时十五分钟,看起来你的身体抵抗力很好,普通小孩大概需要一个晚上才能好个大半。”因为是逆光下直视对方,她只看到了一个轮廓在张张合合。
冰冰凉凉的感觉……是他的手放在额头上……
“我……怎么了?”她张了张嘴,脑袋有些昏昏沉沉,想睡觉。
“雨淋太多发烧了,”他继续说道,貌似是在看着另一只手上的什么东西,“现在应该只是发烧过去后的后遗症,过一会儿就痊愈了,我推荐你睡一觉比较好。”
“……”
睡一觉就好了……?
这样多无聊。
她努力在下陷的枕头中摇头。
“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和你说,事前没争取你同意,还是姑且说声抱歉吧。”对方又突然说着,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单往下拉了拉。
什么事要在这个时候说?
而且有什么事是可以说的?
“我把你衣服脱了。”
“……”
她默默地转过头,和一脸正经的他四目相对。
喔……就因为这事。
“没做奇怪的事情,只按照家里的惯用办法为你的四肢上涂了些酒精保持散热。”他的一只手拿起了一个装着无色液体的玻璃瓶。
难怪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咕。”她的喉咙动了动,明显被什么东西压着。
你怎么突然想解释了?
怎么?害怕被我误会成一个喜欢带小孩子回家做些奇怪事情的炼铜术士吗?
啊!好气人啊!
好难说出话啊,这么厚的被子是怎么回事?
她突然缩在被窝里鼓着两腮对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你。
俩人对视了片刻。
“……总之,那啥,对不起什么的?”他的视线转过来一下,翻了一下那个什么东西,能听到沙沙的声音,在看书吗?
“……我没有……生气。”萝克沙哑着说话让自己很不舒服,于是她还附加了微微摇头的动作,这样说不定他可以多少理解点自己的想法。
“……嗯。”他点了点头,随后不再说话,兴许是因为病人需要静养的缘故?
但是,没人陪自己说话了。
啊……好无聊啊。
她瞥了眼专心投入如同雕像的青年,居然看的这么专心……
在看什么呢?
另一只手上捧着一本翻开的书,额,上面写着啥?
《儿童睡前故事》???
“……”她翻了个身。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怪人,现在我知道错了,你不是什么怪人,你是一个活生生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