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港,港督府后花园。
“伊俄小姐,我一直认为,在园林风格上,夫兰茜强迫症一样的对称风格,远远要比英格丽乱糟糟如同涂鸦一般的设计要好的多。”头带宽大波浪式假发的中年人摊开手,对略差半步身位的高大女青年说道。
拥有一双深邃的灰色眼眸的马服女青年,只是笑笑。
她那张极具欧式风情的面孔上的五官十分立体,让人一见就能记忆深刻,而那双偏厚,又不失性感的嘴唇向两侧展开,露出了一个热情却不显得谄媚的笑容:“即使威尔金斯家族在600年前的文艺复兴时,有过鲍勃这样的建筑学和园林艺术学的大师?”
中年人哈哈大笑,仿佛是听到子侄辈说出了一个俏皮的笑话,他连连摆手:“哦哦,不敢不敢,我可并不是威尔金斯家族的人,不过是我的母亲很巧在老威尔金斯的床边侍候过几年罢了。”
说这话时,他眨了眨那双海蓝色的眼瞳:“这是我和这些东华人学来的,不管你背地里有多少勾当,但万不可在明面上宣扬,这大概就是他们说的“牌坊”吧。”
现任港督府主稍稍卖弄了一下自己最近学到的新词汇。
伊俄送上了适当的微笑作为回应。
稍作停顿,她主动开口:“港督大人,我认为我们的合照可以更进一步。”
说着,伊俄作势去打开带来的一条金属匣子。
“Oh!please!”港督大人带着厌恶、且动作夸张的将双手举在面前,同时将脸转到一边:“爱思佩鲁斯小姐,请您珍重您的姓氏,蓝血的姓氏可不是让我们去接触这些低贱之物的。”
伊俄按住金属匣子的右手手背上,几根青筋悄然凸起。
但她深邃的灰色瞳孔中依然是盈盈的笑意:“十分抱歉,港督大人,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我和我的弟弟妹妹这次来到龙港,是受到了家族的抛弃,
但,即使流落至此,我们也不想辱没“爱思佩鲁斯”这个姓氏,我们必须去做一些别人不会做的事情,才能重新立足。”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就像第一次会面时您所说的:Barefoot takes away others' boots to stands(赤足者褫夺他人之靴而立足)。”
中年人轻松的坐下,靠着花园石椅的靠背,听到对方的回答,带着笑意拍了拍手:“我很高兴你还能记得我说过的话。”
听到拍手声,从一旁的林荫道中,走出一位身穿得体西装的年轻男子。
暗红领带搭配着烫金的领带夹,使得这位黑发蓝瞳的青年在神秘感中带上了一些傲慢和咄咄逼人。
港督依旧没起身,但他刻意加重了这个年轻人的姓氏:“他才是真正的威尔金斯,上次送你们出去的也是他。”
伊俄的手心中微微渗出了一点汗渍。
上次她以及赫克托尔假借着虚拟的家族名号,见到港督进行谈判。
但等一应事项谈判结束后,他们却发现自己只是坐在港督府对面的大街上。
通过询问街边酒店的门童才知道,他们自从一个小时前坐到这条长凳上之后,就没有离开过。
“莲”
“姐姐,我在。”
伊俄得到了来自意识深处的回应后,稍稍安下心。
而那位外表与东华人无二,却拥有的一双湛蓝瞳孔的年轻人,已经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在她面前停了有将近两秒。
伊俄同样抬手去握。
这时,她听到了这位年轻人的自我介绍。
是不同于港督那带着蹩脚口音的流畅东华语。
“斯坦.威尔金斯,当然,伊俄小姐也可以称呼我为刘元,我更喜欢我母亲为我起的这个东华名字。”
两人的手掌接触,很快松开。
刘元微笑道:“伊俄小姐似乎有些紧张,这大可不必,上一次是出于对港督大人的安全考虑,才使用了那种不体面的送客方式,这一次我们有了合作的基础。”
说着话,他看了一眼还在冒着冷气的金属匣子。
“根据约定,我们将会将其余几道【甲胄】的位置和持有人信息交给你们,每两道【甲胄】,我们要收取一套,剩下的你们大可以自行处理。”刘元继续保持着富有亲和力的微笑。
伊俄紧紧盯住对方:“也就是说,接下来我们是捕获的那一道【甲胄】还是要交给你们吗?”
刘元依旧是人畜无害的微笑:“恐怕是的,只有这样,你们才能获得第三道【甲胄】的信息。”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对方微微攥紧的手掌,有些纤长发薄的嘴唇微微勾了一下,把脸贴近了伊俄,同时抬起自己的食指,在对方胸骨往上的位置轻轻地点了点,动作极尽轻薄:
“在这里住了一个小人,对吧?他...还是她,就是你直面我的底气吗?”
刘元非常愉悦地看着对方那双灰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尔后扩张,在伊俄的承受极限前后撤了一步。
伊俄手中的皮质手套被攥出了“吱吱”的声响。
但最终,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好的。”
她转身离开。
刘元第二次伸出的右手停在半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虚握了几下手掌,无所谓地耸耸肩。
......
“姐姐,如果我能过去的话就不会这么容易被发现了......”怯懦的小女孩的声音,在伊俄的意识中响起,轻柔如同水波上的涟漪。
“不,不用,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根本不是这些蠢货,这些【甲胄】很快也可以再次捕获。就算给他们几道也没有关系。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束缚住【织女】。”伊俄严肃的声音通过意识转化,响彻在链接中。
名为莲的小女孩似乎是被这严正的声调吓到了,暗懦地回答:“好...好的,姐姐...只是,只是......”
伊俄长长地吸气,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将对方逼得太急,让一个不到15岁去做“背叛”“加害”这种事情还是有些残酷。
可是,谁又有什么退路吗?
在没的选的路上,只能让自己跑得快一点,才有希望在这条路的终点看到另一条岔路口。
伊俄轻呼出一口长气:“莲,我答应你,这次事件结束之后我们就把【织女】释放。”
“好的,姐姐...我又开始困了......”莲的声音中终于有了一点高兴,但很快充盈了满满的睡意。
伊俄的眉头微微皱起。
需要通过睡眠来压制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吗?
她渐渐无法听到小女孩的回应。
沉默片刻,伊俄低头看向方才握手时,获得的两张纸片。
一张是从备忘录上随手撕下来的边角,上面是字迹工整的两行字:
鸿发中介,许旺。
戌。
还有一张印刷潦草的名片,大红的正反面上衬托着印刷错位的“鸿发”二字,背面则是:
“许旺:人力资源总监兼总助理兼总财会
在旺角,找许旺
无论你是谁,从哪里来,我,总能为你找到一份好工作
Tel:989-3687-9132-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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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元折身返回刚才谈话的凉亭,他并没有刻意压低脚步声,只是静静的站在港督的背后。
港督的手刚刚有些哆嗦地摸到了那条狭长的银白金属匣子上,并没有注意,或者无法注意到刘元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就在那双保养良好,有些痴肥的拇指摩擦着金属匣子的卡扣,正准备扳开时,遇到声音突兀的在港督背后响起。
“这么迫不及待吗?”
只是这一瞬,港督就感觉自己的心脏惊吓地要炸开,脸色瞬间变得死白,整个人哆嗦了一下,汗水像开了阀似的,瞬间从全身毛孔涌出。
刘元从他背后整暇以待地走了出来,轻松的坐在凉亭中的椅子上。
“我并没有阻拦你的意思,只不过先做好心理准备,这层皮,你可以自己穿,
但是——
如果你想脱下来,就得像这位郑公子一样,请人来脱了。”
港督方才威权在握,翻云覆雨的形象已然丧失殆尽。
他脸上闪烁着恐惧、不舍、激动、憧憬,双手不舍地离开金属匣子。
他搓着手指,用指尖回味这那冰冷的温度,这,让他恋恋不舍。
港督那双被假胡子遮盖着的嘴唇在颤抖中,向刘元贪婪的询问:“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稳定的【船票】?”
刘元英俊的面皮上,还是优雅淡然的表情:“我猜大概快了吧,薛师太那边虽然一直推脱进度不够,但应该已经小有成果了。”
港督突然暴怒咆哮:“那她为什么不把成果拿出来?”
刘元抬起手,端详着自己的指甲:“谁知道呢,目前有的12张【船票】,她已经有了一张,自然是不急吧。”
“给SDU签署搜查令,把东西找出来!”港督太阳穴上的血管图图地暴起,甩动的假发像是过冬的余粮被人偷了个干净的松鼠尾巴一样甩动。
刘元耸了耸肩,站起身,走到凉亭的边缘,眺望着五十年生的菩提树的宽大的叶片。
而他背后的港督依然如同和一个看不见的空气人对话一般,愤怒地咆哮,吼叫,又仿佛获得了什么样的安慰,渐渐平复下了情绪。
但真实情况是,从对话的一半开始,两人所面对的方向就不一样,如同独角戏一般各说各的。
如此场景,在偌大的港督府中却是常态,从港督到最低级的女佣,偶尔都会和一个看不见透明人交流一般自顾自地讲话,但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刘元微微回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远房叔叔,眼神中是傲慢、是鄙夷、是怜悯:
“Noah was a just man and perfect in his generations, and Noah walked with God.
(挪亚是个义人,在当时的世代是个完全人。挪亚与神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