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好,请问你要喝点什么?”这座茶楼足足有三层,苏意映直接选了一楼大堂的一个卡座,立刻有人拿着菜单上来。
这座茶楼的一层,清一色的服务员小哥,并无半个女服务员,穿着统一的灯笼裤和中式马褂,上来先拱手请安。
看到这里,苏意映的心中稍微笃定了几分。
“来一碗千江夜话。”
“好的,请您稍等。”不多时,茶就送到了苏意映面前。
虽然名为千江夜话这么具有诗意的名字,但其实就是最便宜的花茶而已,用的是夏季节采摘的粗老的茶叶,加入晒干了的茉莉花,带着浓厚的茉莉花香味,味道十分苦涩,解渴和提神倒是一等一的,不过就是味道差点。
滚烫的茶水装在一个青花瓷盖碗中,就这么端了上来。
苏意映揭开盖子,用茶盖轻轻地刮了刮面上的茶水,整碗茶水上下翻滚,一股粗重浓厚的香味飘了出来。
轻刮则淡,重刮则浓,这也是喝盖碗茶的诀窍。
茶上来了,苏意映却是不忙喝,而是端出茶碗,放在茶船的右上方,将茶盖扣在茶船上。
盖碗茶上有盖、下有托,中有碗。又称“三才碗”,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那个茶托,又有个名字叫茶船。
一般人喝盖碗茶,一般不会将茶碗从茶船中取出,而茶盖,要不就是拿在手中,要不就是扣在茶碗上,最为不济,也是倒放在桌面上,而苏意映这个行为,还有一个说法,叫做天地会!
天地会是几百年前被灭的一个帮派组织,其声势之浩大,他的名字在现在的诸夏国也还有流传,虽然如此,但是据说许多江湖帮派都认其为源头。
苏意映的祖上,据说也是地方上的地头蛇家族,家里人还当过一任县官。而后来山河破碎时局飘零,传到苏意映爷爷这一代,就已经落魄了。
幸好苏意映的爷爷读过书,认识几个字,以代人写信为生,早年间也算是跑过江湖,诸夏国江湖里面一些掌故和行走江湖的法门,被他爷爷当做睡前故事,讲给了年幼的苏意映听。
原本以为在当今这个时代,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用到,就当几乎已经无计可施的苏意映看到江山一览轩门口的大水缸的时候,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过来求助。
江湖规矩,若是行走江湖之人新到一地,必然拜见当地的江湖势力,向其打个招呼,这个行为叫做拜码头。获得他们的许可之后,方才可以在本地做事,做事的收入,每个月要给当地的大佬一份,同样的,他在本地做事,本地的势力也要提供一些帮助。
若走江湖之人只是路过或者遇到了难处,上门拜码头,本地的势力也要给一份盘缠钱给他,以全江湖之义。
这不是并不是被热血年轻人神化且向往不已的江湖义气,而是怕异日自己遇到落魄的情况,到了他处,自己也能获得一定帮助。
行走江湖之人,大多从事的行业不怎么光彩,上一刻可能还是腰缠万贯,下一刻就可能身无分文,之所以形成这么一个约定俗称的规矩,不过就是一群底层人民的报团取暖而已。而并非小说里面讲的那么义字当头。
这个所谓的江湖之义,无非是建立在“利”在上面一层好看的皮囊而已。
义利、义利,利是里,义为皮,外人只看到义,行内人才明白那是利。
旧时诸夏国的茶馆,三教九流汇聚,本地大佬一般都会选择用茶馆来当做信息交流和商谈之地,而茶馆门口放一口大水缸就是暗号,告诉来往的江湖人,这里可以联系到本地的大佬。
本来苏意映也不敢完全确定的,但是他爷爷早年的故事里,正好就有江山一览轩的名字!
所以,他才敢用自己身上剩下不到百元的现金,来此赌赌运气。
反正他现在可以吸收微薄的灵气维持生计了,大不了就是今天不吃饭而已。
滚烫的茶水散发着浓厚的香气,按说如果此地真的是本地大佬开的馆,有人看到之后就会有人来问他,然后两厢一对切口,自己就可以说明想找个工作的来意了。
可是等了半晌,茶水都快凉了,也不见半个人来。苏意映悄悄放出感知,发觉没有一个人关注这里。
再试试吧。苏意映抬手叫来了服务员,让他再上了一壶白水,一个空茶杯,一个茶盘。
很少有人在桌上的茶都未动过的情况下还要一壶白水的,好在服务员态度极好,很快就端上来一壶白水。
苏意映接过茶壶,在服务员有些诧异的眼光中,将茶壶和茶杯并排放置,壶嘴对着茶杯,放置在茶盘内,空茶杯并排摆着,放在茶盘之外。
然后他不再说话。
接下来就把一切交给时间了。
想到自己这一趟很有可能白来,想起38一杯的千江夜话,苏意映有些心疼,赶紧闭目养神,抓紧时间吸收点灵气。
这一坐,就是差不多一个小时。
打坐这件事是苏意映做惯了的,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难熬,相反,他发觉这间茶馆虽然身处闹市,灵气的浓度竟然比郊外也不差。
就当自己找了个地方“进食”吧,感觉到茶馆的人丝毫没有什么的动作,倒是不少茶客对自己投来好奇眼光的苏意映,心中也比较坦然。
虽然学的是法,但是苏意映也是道家门徒,如果不冲虚恬淡,是无法修成道家法术的。
果然,当今的时代,古老江湖规矩都已经消亡。日头已经西斜,依然无人来问津的苏意映准备喝下杯中茶水,打道回府了。
刚刚准备起身的苏意映,此时睁开了眼睛,露出了笑容。
来了。
如他所想的一般,像他这种做派,哪会不引人生疑,那个给他上茶的服务员匆匆上楼了一趟之后,楼下走来了一个胖大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刚一出现,苏意映敏感地发觉大堂里面的服务员都变得小心起来。看来是主事的来了。
中年人下楼之后,先是去柜台问了下情况,接着走到了苏意映桌前,看着桌上的茶壶茶碗,看了一会儿。将空茶杯放入茶盘之后,随即叫来一壶茶,将空茶杯斟满。
中年人端起了茶杯。眼睛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苏意映。
苏意映不慌不忙地端起了茶杯,与其对饮一杯。
“木杨城内是乾坤,结义全凭一点花,今日兄弟来考问,莫把花英当外人。”喝下了茶之后,苏意映以一种只有两人才知道的声音,轻声念了几句诗。
听完了苏意映念的诗之后,中年人脸色不变。
“还请这位先生,楼上喝茶。”中年人拱了拱手。
终于等到了,苏意映站起,微微欠身,跟着中年人到了二楼。
上到二楼,里面全是一个个包间,中年人带着苏意映来到了尽头的一间,轻轻敲门之后,门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进来吧。”
答了一声是之后,中年人带着苏意映进入房间之中。
这是一间宽大的,古色古香的办公室,全木的家具一看都价值不菲,连窗户都是木雕的窗棂,宽大的红木桌上放在文房四宝,有个干瘦矮小的老人正在写字,背后的雕花书架上,摆着各色线装古书,六感早已异于常人的苏意映发觉书架上的书不少都起了毛边,想来是主人经常翻看的缘故。
办公室里面还有个套间,被垂下的木质珠串帘子遮住了,但是拦不住苏意映的感知,里面有床和一应家具摆设,还有一个暗格嵌在里面的墙中,想必是一些贵重之物。
果然找到了正主。苏意映感应到隔壁房间里好几个血气旺盛的个体,想必就是茶楼豢养的打手一流的,只要老人一个暗示,立刻破门而入。
“辛苦这位朋友,坐。”老人说着,一边指着门口处的沙发。茶几上摆着一套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茶具。
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苏意映不敢怠慢,谢过老人之后,随即坐到了沙发上。
老人说完之后,自顾自地写字,胖大中年人已经侍立在老人身后,看着老人写字。
过了半晌,老人才写完字,接过中年人递过的手帕,擦了擦手,随即用一种极为缓慢的语气开口了。
“敢问这位朋友,是哪家的子弟,何方的老师,香烧第几排,今日到此地,有何见教,还请道个万。”
这就是盘道了。苏意映正了正脸色,随即答道。
“小弟红雁捎,并未摆枝烧香,家祖香烧十一排,刀杆子,一碗水,今日路过,特来拜大爷码头。”
“十一排,也是门中子弟”老人沉吟了半晌,缓缓点头,“老朽顺水人家。现在已经不兴那些古话,你我还是以姓相称为好,小兵,上茶!”
一句话说完,身后的中年人立刻走到茶几面前,拿起两个杯子,右边放茶壶,呈一个品字形,上杯倒茶,下杯盛水。
“苏朋友,请喝茶。”
“辛苦。”苏意映道了一声辛苦,将下杯水泼在茶海里,然后将茶端起,轻轻啜了一口。随即口中念诗:“泼了清水换花茶,忠心义气是花家,知情任我来去饮,相逢不用说因涯。”
“嗯。”看到苏意映的做派,老人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坐到了苏意映对面。
“不知苏朋友到我千城,是做事?还是路过?有什么事情,是老朽可以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