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初来千城,衣食无靠,特此过来,恳请刘大爷开个门子,给个饭碗。”苏意映老老实实地答道。
“哦?不知道苏朋友是哪一行发财,苏朋友不是我门中人,江湖中人,肩膀齐为兄弟,叫我一声老刘就好了,大爷之称,老朽怕是受不起。”对面的老人缓缓开口,带着一股上位者特有的韵味。
这个大爷当然不是指马路上随处可见的老大爷,乃是坐馆大爷。
诸夏江湖旧时规矩,当地的江湖大佬,凡是闯出字号,成为一方势力话事人的,才会被称为大爷。一个地方可能有几个大爷,其中为首者,持有龙头杖,谓之龙头大爷。
刚刚苏意映所摆的,所说的,是旧时江湖人用来确认自己人的一种仪式和切口,被称为茶阵。
他在楼下摆的茶杯和茶壶的组合,全名叫做木杨阵,是江湖人用来联络的暗号。而楼上那位中年人所摆的,叫做仁义阵,是对方用来确认他身份的一种茶阵。
有茶阵就有破阵,刚刚中年人在楼下做的还有他在楼上做的,都是破阵的手法,必须破了茶阵念出茶诗之后,才算是完成了相互认证。
而他刚刚那番对话,也就是传说中的江湖切口了。
天地会这个组织虽然消亡了,但是也流传下来三支比较大的组织,自称为枝门,叶门和花门,所谓直枝绿叶白莲花,三教原本是一家,就是说的这三个组织。
而老者问他香烧第几排,就是问他是不是门中人,按照三门的规矩,入门的时候要烧香拜祖师爷,用身处第几排来表明辈分,数字越靠前,表明入门的时间越早,辈分越高。
而道个万,就是让苏意映表明自己姓名的意思。
苏意映的回答里,也将自己的来历说清楚了,所谓红雁捎,就是苏字,取鸿雁传书的谐音,表明自己并未摆枝烧香,还不是门中人,只是爷爷是门中人,刀杆子,两头按则是说明他爷爷当年的职业。
旧时文化人少,愿意走江湖的文人就更少了,帮派之人不怕衙门,就怕精通法律和地方事务的刀笔吏。
正所谓“七寸毛竹握手中,半耕半读半书生,渴来池中饮墨水,饱来纸上抖威风,上殿称臣文武惧,入庙留诗神鬼惊,此笔落在仇人手,敢比杀人宝剑锋。”
所谓刀杆子,也就是江湖黑话,指的是刀笔和讼师的意思。
而一碗水,表明了他的爷爷还当过调停人。旧时江湖帮派斗争,遇到矛盾了无法解决怎么办,他们会到茶馆谈判,谓之“吃讲茶”,而负责调停的中间人,要不是当地太平绅士要不就是刀杆子,所谓一碗水,就是代指调停人,取一碗水端平之意。
老人的回答当中,也将隐隐拒绝之意点了出来。顺水人家,指的就是姓刘。江湖黑话当中将刘姓成为顺水万,去顺水流(刘)之意。不让苏意映称他为大爷,意思就是你不是我门中人,大家还是普通称呼就好。
而老人问他哪一行发财,根本不是问的一般营生,而是江湖上的各种营生,惊,培,飘,猜,风,火,爵,耀,解之类的,都是些在灰色地带糊口的营生。
“刘老,小子不在行中,白身一个,只有些力气,能打工换些钱而已。”老刘是万万不敢叫的,苏意映随即表明自己不是混江湖的人,只是想求个正经工作而已。说完,苏意映将简历双手递给了对面的老人。
“哦——”老人看了他一眼,看着文文静静地苏意映,仔细看了一下简历,大概明白了这位年轻人的意思。
苏意映给他的,当然不是写了法师职业的简历,那不过是今天为了撞运气弄的一份,看着苏意映简历上的高中文凭,他点了点头。
“既然是门中老师的子弟,我就帮你留意一下,有了工作让人联系你。”老人点点头,倒了一杯茶,轻啜一口。
“谢谢刘老。”苏意映欠身致谢。“不敢打扰刘老,我先走了。”
见到对方已经端茶送客,苏意映也不好多留,对方表明了不以江湖身份对话,苏意映也不再自称小弟,起身准备走人。
“苏先生慢走。”老人唤做小兵的中年人也从苏朋友改口称苏先生,礼貌地送客。
中年人一直送他到了二楼的楼梯口,随即掏出一个红包。
“先生既然来到江山一览轩,就是朋友,这点小意思,不敢说送,还请苏先生赏脸。”
“不用,不用,是我冒昧了,刘老的话我已经懂了,谢谢大哥。”苏意映拦住了对方的手,再次道谢之后,走出了茶楼。
老人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以这位坐馆大爷的能量,想给他找个工作还不容易,说有了工作联系他,不过是托词而已。
而这个红包,意思就很明显了。钱你拿走,以后就不要再来了,而且也不要跟外人透露这座茶楼的事情。
说实话,苏意映也不想跟这些灰色地带的人物有所交集,从小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的他,对于灰色地带,也是隐隐有些排斥的,今天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来的,希望能找一个能糊口的工作而已。
什么,你说他法师的身份,自然不怕这些人,拜托,这是法制社会,就算你身怀绝艺又怎样,已经先天道体的苏意映,当然有把握一人能摆平茶楼里的所有人,这才是他敢来最大底气。
问题是,摆平了之后呢?伤人罪被逮捕?他是有些本事,能放个火球召雷劈人什么的,一下能跳十几米高,跑得比常人快。
但是快快不过跑车,高高不过动辄百米的墙,扛不住枪弹。在庞大的社会规则之下,自己根本无法反抗。说不定展露了异于常人之处的他,还会被人抓取做各种研究。
他也是受过教育的人,哪能真的利用自己所学的东西,去做违反规则的事情。
关于这一点,他始终都没有想过,反而整日小心谨慎,不敢露出任何异于常人之处,今天简历里填了个法师他都后悔了,更何况展露自身的异常。
还是明天去城西的工地看看吧,苏意映走在街上,径直往城外走去。
之前苏意映住在保安的宿舍,被开了之后,看了下城里房租的他,毅然花了一笔钱,买了帐篷睡袋之物,住在了城外的一座小山上。
本来他已经练成道体,按照诸夏武者的说法,已经步入先天,故此寒暑不侵,千城这么热的天气他身上也不见汗,哪怕步行了十几公里,也没有感觉到累。
而且他还可以吸收外界灵气,每天吃不了多少东西,露宿野外也没有什么,而且还能弄点山货打打牙祭,但是为了不惊世骇俗,他只好买了些帐篷和睡袋,装作露营地驴友,每天在千城外一座名为小苍的山上歇脚。
小苍山是千城外的一座小山,平日里人迹罕至,山上还有不少公墓,一般也没有多少人,所以苏意映住在此,也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
回到住处,苏意映先找了山泉水,烧了一壶水,今天走了这么久,水是要喝的,然后拿出了晒了一天的太阳能蓄电池,给手机冲上电之后,这才盘腿打坐,一心一意地吸收起外界的灵气来。
这个太阳能蓄电池和手机,算是苏意映目前最昂贵的家当了,作为一个现代人,手机这个东西是万不能没电的,而且他还要用来手机来打电话呢。
今天晚上就先这样吧,留着钱明天去工地看看,自己这一身力气,当个小工还是可以的。攒到钱之后,再去买个二手摩托车送外卖去。
可是,这个月的钱怎么办啊。心中烦闷的苏意映打了会儿坐,然后躺在了睡袋里,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有些泄气。
自己当保安的时候,因为吃住都是在物业,所以每个月的工资,也没有什么花销,所以他每个月只留了200块钱零用以外,剩余的都是寄回家里。
可是他上个月的工资,迟迟没有到账,之前他也询问过公司,得到的答复都是等到公司统一安排。
他倒不是怕自己没有钱活不下去,他怕的是自己没有寄钱回去,家里人会担心,担心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担心自己的工作是不是没有了。想起父母花白的头发,日渐佝偻的身躯,心中不禁泛起酸楚。
父母为自己做得实在太多了,自己不能再给父母增加无谓的负担和忧虑了。
少年独坐山林,身边只有松涛阵阵,心中的悔恨如同夜里的铅云一样浓厚。
若是自己当年不去吞下那破珠子就好了,想必自己此刻已经在租来的公寓里,像同龄人一样打着游戏吃着外卖,不懂事的抱怨着父母的管束,老板的压榨。说不定自己还有一个女朋友,养着一只猫或者狗,正在为明天要早起上班而烦恼着。
若是这是真的,那该多好啊。苏意映轻叹着,将手机放到一边,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
他只是一个法师,并没有传说中求道之士那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他也会悲伤,也会高兴,也会因为生活的重压感到郁闷。
又将高上九天三十六重洞虚大有玄妙经运行了几个周天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心湖重新恢复了澄净,刚刚的负面情绪已经消除大半。
似乎这本所谓道门的至高法经之一,现在也只有这个作用了。
不管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灵气还是要吸收的,不然自己真的要饿死了。正当苏意映例行“进食”的时候,被他放在一边充电的手机突然响了。
“苏先生,您好,我是小兵,明天下午一点半,江山一览轩有人吃讲茶,需要个一碗水,不知道苏先生有没有时间。”
电话那头传来下午那个胖大中年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