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明颓废了一段时间。他不知为何，总感觉生活很空虚。很多事情，他就那么做着，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正阳那边的实验室已经解散，锐明甚至感觉自己的实验室也冷清了许多。他现在觉得，其实时不时吵一吵也挺好的。正阳的那些小动作，其实可以衬托自己是一个君子，现在没有人搞自己，锐明反而觉得失去了一种存在感。没有了炫耀的目标，没有了竞争的对象，虽然锐明还认为自己的研究很有意义，但已没有了乐趣。

　　生物科学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学科，有正阳在的时候，锐明从未往这方面去想。他总觉得，还有很多人跟自己站在同一站线，面对这个世界对生物科学的排斥。但现在，他有些恐惧。一旦出了什么事，似乎已经没有人会跟他站在一起，没有人会帮他分担。他感到无比的孤独和无助。

　　几天夜里，锐明都想起跟正阳的一些往事，特别是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大家还小，什么都不懂，没有那么多利益要考虑。虽然两人的性格并不合，但命运就是把他们安排在一起十几年了。所谓的日久生情，锐明总感觉跟正阳有一种友情之外，类似于亲情的情感。以前的仇，以前的恨，在人死之后，都烟消云散了。锐明只记得，他们曾经那么快乐地玩在一起、学习在一起、工作在一起。

　　过了两个星期，锐明终于能勉强放下正阳离开的事，重新投入到研究之中。他很清楚，完成这个研究，绝对是正阳的一个心愿。

　　锐明突然想起正阳最后跟自己说的邮件。他看了看邮箱，的确是有一封正阳发来的邮件。除了一些告别的话，就是正阳把所有的研究成果都交给锐明了。

　　锐明一直认为，正阳的研究并没有理论上的创新。所以正阳的研究结果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帮助。但出于对死者的尊重，锐明还是认认真真地把正阳给自己的文件都看了一遍。

　　预料之中的是，大部分的文件，锐明都认为没有意义。但出乎他预料的是，正阳也做过基础理论的研究，而且，他似乎对自己一直未能解决的问题都有研究！其中一个问题，锐明直接从文件中找到了答案。而另外两个问题，虽然正阳没有最终解决，但他提供了跟锐明完全不一样的解决思路。锐明按着这个思路去想，觉得有极大的可能解决问题。

　　锐明笑了笑，他想如果自己真的跟正阳合并项目的话，或许这个研究已经完成了。锐明再次像以前一样，没日没夜地进行实验和演算。整个实现室，也因为看到希望而变得活跃起来。

　　一个月过去，锐明已经把正阳的邮件内容消化得差不多了。在理论上，他已经完全可以不在实验体上安放装置，就能侦测到实验体的脑电波。但在实验验证上，一直没能成功。锐明怀疑是某些代码没有写对。

　　深夜，锐明仍然在实验室中。他的最后一个研究生已经在一个小时前回去休息了。锐明盯着电脑屏幕，一遍又一遍地查看程序代码。同一段代码，他已经不知道检查过多少遍了，甚至，他尝试过根据理论算法重新再写一遍。但他依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无意的翻动中，锐明发现了一处程序错误。目测这段代码只会让程序运行慢一点点，以及把内容显示在屏幕不太对的一个地方。锐明修改了这个地方。他的表情依然苦恼而疲倦，他并没有期待这会产生什么变化。再次运行程序，屏幕上的地图轮廓清晰，那个错误显示的图例也显示在正确的地方了。正在锐明要关掉程序，继续寻找代码问题时，地图上有一个亮光闪了一下。

　　锐明呆滞的目光瞬间闪起了亮光。只几秒间，地图上突然出现了十几个闪动的点！实验室的组员在很久以前就在电脑里录入了自己的脑电波特征，只要程序能成功运行，他们的位置信息马上能被获取到并显示在地图中。

　　锐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内心已经沸腾了。他把地图放大，然后记住了一个数，随即邀请一位组员通话。

　　虽然只有十几秒钟，但锐明感觉自己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电话终于接通了。对方传来了刚睡醒的声音：“老大，这么晚找我什么事啊？”

　　“你看一下自己的定位，马上！”

　　“哦，等等……我的位置是……”

　　“你的位置是不是48.51，23.62，然后深度是853米？”

　　“嗯……差不多吧……”

　　“好！”

　　说完这个字，锐明就把电话挂断了，他根本没有理会对方还一脸的莫名其妙。

　　锐明又迫不及待地接通了另外一个人的电话。

　　声音有些嘈杂。

　　“老大，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啊！”

　　“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嗯……不好意思老大，我不是特意说谎的。你也知道，我都连续一个星期加班了，女朋友也很有意见啊。今天是她生日，我才早些离开的。我保证明天补回来……”

　　“别这么多废话，告诉我你的位置！”

　　“老大，这不太好吧，这毕竟是我的隐私……”

　　“你给我坐标就行！几个数字！我不管你的生活！”

　　“嗯……好吧……你听着……东经48.63度，北纬24.11，深度是722。老大，你问这些是……”

　　电话挂断了。

　　锐明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兴奋得大笑起来。他真希望，正阳此时能坐在他的身边，跟他一起分享这个成果。

　　锐明握着拳头，在毫无一人的实验室里游来游去。他想了很多事情，想到明天实验室的成员回来，要给他们一个怎样的惊喜；想到自己在领奖台上讲话，然后把正阳的影像也带到台上；想到那些曾经鄙视自己的人，现在又会向自己投来怎样的目光。不过，锐明想，自己今晚最好还是休息一下，即使他知道自己今晚肯定是睡不着的。

　　锐明先是备份一下代码，然后在准备关闭程序时，他无意中把地图缩小了。刚才的十几个点集中在钢城的某一个位置，而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竟然还有一个点在闪动着。

　　锐明有些惊讶，他的第一感觉是程序有些问题。他点了一下那个闪光点，点上面显示出了脑电波主人的名字：

　　正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