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天的比拼,原本近千的与会修士仅仅余下二百之数,看客的兴致已经被引到了高潮,数百豪杰即将诞生。
“快看!那是什么?!”
“哎呀!那姑娘是怎么上去的?!”
“那……那不是陈国的公主么?”
一时间人群议论不断,叶无缘抬头看向会场后的楼顶,在那里,申乐身着墨绿色锦绣华袍,朱唇黛眉,姿态比朝见时都端庄。
叶无缘站起身看着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申乐看着楼底下喧闹的人群,嘴角微翘,不知是在笑他们还是在笑自己。
“公主何至于此?”
申乐回头一瞧,竟是一个宽袖白衫的小先生,心中疑惑为何他会过来的如此之快,不过,也就是疑惑了那一下而已,不管是何缘由,于她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将头扭了回去,俯瞰着底下他国的百姓,道“先生,我好恨啊。”
叶无缘皱眉,只是并未开口,倒是后上来的顾争闻言问道:
“公主恨谁??郭茂还是容瑶?”
申乐听到那两个人的名字指甲掐进肉里,她说:“我都恨……”
她本是陈国众公主之一,享受着公主该有的奢靡,也承受着皇宫才有的凄凉,母妃醉心宫斗自顾不暇,父皇……呵呵,除了长生大道还有权利,他还在乎什么?他什么都不在乎。
她知道自己终会为人妻,可是她很幸运,与自己的贴身侍卫相爱,而他也是上将军之子,只待有朝一日求一道圣旨,他们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谁知,少年懵懂不知事,黑发轻许白首约。
比赐婚来的更早的是和亲,他陪她来到了这所谓的蛮夷之地,路上的时候她记得他牵着她的手说:“哪怕不能永结连理,我亦陪你白头偕老。”
申乐回头看着身后越来越多的人,听着下面越来越嘈杂的议论,一时间泪眼婆娑。
深吸一口气,悲然道:“你们知道么?他说要陪我共白头的,他说此生非我不娶,他说哪怕我与旁人成亲也会陪我一世……”
“可是,……”
可是,他国郎遇新佳人,未怜旧爱泪满襟。
“后来,他说他从前糊涂了,他说他与我只是知己罢了,并不适合做夫妻,呵呵,我与他八年未做逾矩之事,那妓子只三天便与他滚上了床,我至今都不明白,我输在了哪里?”
“那女人说我是妒妇,可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一个妓子,勾搭上异国的将军,无非就是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罢了,她居然还有脸在我面前炫耀。”
申乐扫视众人,她并未崩溃般的嚎啕,只是细细说着以往种种,好似真的希望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叶无缘就这么看着她,一时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并未经历过情爱,也没见过凡人的爱恨纠葛,所以,他不懂,不懂为何一个人因为爱与不爱会做到如此地步。
申乐见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便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自嘲似的一笑。
“罢了,你们这些人啊,不懂。”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么?不怕告诉你们,我那父皇打算用他亲生女儿的命来引战,够狠吧?可我早就习惯了,我的命在他手里就是一颗棋子,为了打发南林使臣送我来和亲,又为了自己的野心而让我去死,这一点也不奇怪。”
此言一出,周遭的人都是一阵恶寒,尤其是那些在朝为官的人。
申乐痴狂笑道:
“噗嗤,哈哈哈哈哈,笑煞人呢,你们口口声声喊我公主,可谁能想到,我呀,婚姻不由己,情爱不由己,就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多么可悲。”
顾争抬头看她,眼中满是怜悯,他抿了抿唇道:“你可以不听,南林……会保你安危。”
申乐闻言挑眉看他一眼,道:“为什么不听?”
“这不是很好么?我恨父皇,恨郭茂,也恨陈国,我恨容瑶,也恨你们,所以,用我一条命就能拉无数人陪葬,我何不遂了他的意呢?”
宋魚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他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为什么就因为个人情爱就要毁了两国和平?
“你疯了?”
申乐抬手抚了抚头上的金簪,双目空洞无光,道:“或许吧,不过,凭什么只能旁人看我的笑话呢?如今广道仙宗已灭,我师父也死了,这天下也该变一变了。”
“陈国强盛多年,实则国力几近亏空,而自从我来南林之后,发现南林并没有父皇他们想象中的弱,说不定这一战,会发生什么让我那父皇意想不到的事呢。”
申乐得面目逐渐狰狞起来,一国公主的脸上满是病态之感。
“你们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最好,能让他眼睁睁看着陈国灭亡,至于你们,好好体会一下我无能无力时的痛苦吧!”
说完,她面对众人,双手伸展如翼,当着所有人的面如蝴蝶般往后跃下。
“呀啊!”
“哎呦!跳了!”
“看!她被抓住了!”
顾争和宋魚一人捉住申乐一只手,想将她提上来。
叶无缘猛得一抬眼,死死盯着申乐身上越来越浓郁的灰红色雾气,觉得有些不对。
不好!
“松手!”
叶无缘大步过去将两人的手扯开,宋魚和顾争惊异后不解的想质问他,谁知他们还没说什么就见到了诡异的一幕。
申乐整个身体正以不正常的速度轻飘飘的往下落,她好似从内开始燃烧的纸人一般泛起火星,肌肤血肉被一圈圈扩大的火星逐渐烧成飞灰。
哗——
待她落地之时,剩下的躯壳连带锦袍一齐燃起灰红浓烟,直至燃烧殆尽。
不管是楼下的还是楼下的,几乎都被这一幕吓了一跳。
“不是已经救下了么,怎么又着火了?”
“那火怎么看着那么瘆人?也不见明火,就只是冒烟。”
“可不是么!”
楼上的人倒是相对安静些,叶无缘看着下面那团蒸腾的烟雾,垂眉思索。
以魂为薪,以心为烛,人身燃妖火,火尽而魂飞魄散,神人无救,当真是无能为力。
好好的升仙大会经过这么一搅和便再也开不下去,一时间底下议论纷纷,哪里还有人在乎什么百十豪杰。
负责大会的官员只得宣布大会暂停。
叶无缘漫无目的的走着,从虚怀村出来后他还从来没有感觉如此心累过。
人心果真复杂,从前,他是不愿意接触这些弯弯绕绕的,可是现在不得不去面对的时候,他那点心思,还真有些捉襟见肘的感觉。
还是做个逍遥仙人好啊,飘然世外,遗世独立,大自在。
“叶道友,你不在城里看大会,怎么跑这儿来了?”
叶无缘回神一看,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紫云道人这儿来了,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这会子能有个人陪着聊聊天貌似也不错。
拱手回礼后,叶无缘与紫云道人对坐聊了起来,他将申乐公主的事说了一遍,紫云道人听后沉默了许久。
申乐公主已死,陈龙帝既然铁了心要发兵,那么南林无论再说什么他也是不会听的,这一战怕是避无可避了。
“只是,现在的陈国真的有侵占南林的实力么?”
闻言叶无缘拂袖一笑,道:“我还以为道长你会更关心凭虚观的处境呢,不知观中众道友在此战中打算如何自处?”
紫云道人闻言摇头笑道:“观望一阵罢,若是世人有难,我辈必不可能旁观,乱世必入世,只不过若只是两国的政治博弈,那便由他去罢,毕竟我等修道之人也不愿干预朝堂之事。”
叶无缘点头称是。
只是,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啧!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叶无缘与紫云道闲聊了许久,倒是没有之拘泥于两国邦交之事虽然不能解决问题,但是紫云道人平和的心境以及其道法自然、顺其自然的思想却让他看开了许多。
眼见到了他当值的时候,叶无缘赶回了重新开业的醉花楼。
虽然白绫出了事,不过这醉花楼受到的影像倒是不大,只不过略略人烟冷清了一些。
嘭!
叶无缘撑着脑袋瞥了眼砸在桌子上的长剑,再看看旁边面无表情盯着他的人,道:“干嘛?想弑师?”
“我要去参军。”
叶无缘坐正身子,眸光自上而下一扫,问道:“你认真的?”
宋魚目光坚定的点头,“对。”
“为什么?”
“我不懂朝堂的那些尔虞我诈,但是陈国那狗皇帝显然不是个好东西,他不是要打么?那我就去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看看他引以为豪的军队能不能胜过南林。”
闻言,叶无缘慵懒道:
“你要去边疆我不反对,不过,我可提醒你,如果你真的上了战场,到时候死在你剑下的可多的是无辜人,到时,你真的下的去手?不怕造下杀孽么?”
宋魚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说的也是,陈龙帝身为一国之君,不可能冲伐在前,他真正要面对的是那些凡人兵卒,以修士之身屠戮凡人,这算妄杀么?
师祖说过,自古英雄出乱世,一个国家在一个帝王手中不断衰败,其不辨是非,不论曲直,在民不聊生之际又妄起战争,这难道不是乱世的开头?
如果任其肆虐,那最后受苦的还是两国百姓,如果南林能杀一杀陈龙帝的嚣张的气焰,说不定能用一支军队的命换更多百姓的命,难道不值么?
“此中功过不一,造杀孽也罢,逐鹿英雄也罢,陈国和南林的这一杖皆因陈龙帝的贪婪自负而起,他赢,往后只会变本加厉,百姓只会更加苦不堪言,虽然我这人没什么家国大义的情怀,但是小爷我就是看不惯他。”
“我不用道法,只想单凭这一身武力,为挫败他的锐气添砖加瓦。”
叶无缘双手环胸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
“你小子倒是有点血气。”
现在的修仙界,动不动就爱提什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做起事来畏首畏尾,哪里有一点修士该有的豪情。
叶无缘以为,旁人都说仙凡有别,可别的是有无妙法神通,而不是做何种事情,能以修士之躯做有利万民之事,何乐而不为?难不成非得要置身事外脱世隐居?
说实话,宋魚能有这种想法他还是有些欣慰的,最起码自己没教出一个呆子。
“去罢,往后别后悔便好,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得动用妙法神通。”
宋魚拍着胸脯道:“你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不用就不用,免得显得我欺负他们。”
“剑我就放你这了,小爷我凯旋之时,便是我取剑之日。”
说完,就见他两手空空阔步走了出去,那架势,还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劲儿。
叶无缘见此往后面的椅背上一靠,呢喃道:
“气势不错,就是不知道往后吃苦头的时候会不会哭鼻子哦。”
大半夜都快过去,醉花楼里的客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这帐算的叶无缘昏昏欲睡。
“啊——呼——”
他站起来打了个哈欠准备提前翘工。
刚走出醉花楼没几步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就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个长相精致的女娃娃正眼眶微红的瞪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人家的糖罐打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