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注册的事情不算顺利,但三天前前后后跑下来,季风总算是拿到了营业执照,营业范围包括投资、贸易、娱乐、文化等一系列行业,这也是为以后业务扩展做准备。
他当然会把主业放在通信上,但要实现以后的种种超前设想,也必须发展其他产业来反哺通信事业。
张瑶那边进展倒是顺利,很快就给了季风一个初步的名册,季风约了她在浦江财经大学的绿叶餐厅一楼见面,打算详细讨论下后续的计划。
但他刚走出巷子,就被一辆纯黑色的北京212堵住了。
“季风是吧?我们有些问题想跟你咨询一下,这是我的证件,走一趟吧。”
国安。
季风心里一紧,他猜到江大桥可能会把他的情况向上反映,但没想到会做到这种程度。
局面一下子陷入了被动。
在车上,两个国安的工作人员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面色冷峻,只有副座上似乎是行动队长的人物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拉家常,让他不必太紧张。
季风听出对方有套话的意思,便知无不言,车开了四十分钟,最后在派出所门口停下,队长的情绪似乎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季风被带进一间单独的会议室,里面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除了站在墙边的警卫,会议桌对面坐在最中间的是一个留着寸头的中年男人,剑眉星目,白色衬衫熨得笔挺。他左手边是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老人,似乎是这次谈话的技术支援,右侧是身着警服的一名警员,肩上的警衔是二级督查。
局级干部,这事属实闹得有点大。
“季风,桂海人,浦江财经大学毕业生,三个月前入职爱里新,近期辞职。父亲是个体户,经营餐馆,母亲是高中老师。这些信息准确吗?”
寸头男人没有给季风缓冲的时间,开口问道。
“完全准确。”
“你从爱里新辞职的原因是什么?”
季风明白这句话中的深意,他如果再回答看不惯领导层的态度,直接就会被判断为隐瞒动机。
“因为我发现加入爱里新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上升渠道不通畅,职业天花板低,管理层歧视中国人。另外,我认为现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我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开创一片天地。”
“还有吗?”
寸头男人手中的笔没有动,这个回答似乎达不到他心中的重要性水平。
“国人缺少一个希望。”
“希望?”
“巨龙,大唐,他们给不了中国通信希望。中星,勉强凑合,但是国企背景,注定他走不了太远。我要做中国通信行业的希望。”
会场的众人闻言都看向了他,脸上满是怀疑的神色。
“话说的那么大,你的自信是从哪来的?”
说话的是那名老专家。
“技术,知识。”
季风的回答也毫不拖泥带水。
“讲讲吧。”
无主题的考校。
季风沉思片刻,这次他没有再讲基础的理论,而是挑选了与目前时代相近的交换机结构开始讲起。
他讲的是C&ambr /;C08交换机的制造理念,那个曾经的一代传奇,由华X公司研发,将进口通信设备价格狠狠打压到腰斩再腰斩的王者。
单板、机框、模块。
数据、多媒体、语音。
这些知识在1993年早就已经形成概念,但国内从未有人成体系地归纳总结过。
一番话下来,老专家的眼镜已经擦了一遍又一遍,而听不懂技术概念的警察和国安人员则察言观色,也感觉出了这些话的分量。
“你这些东西……都是在哪里学的?”
季风拿过桌上放着的水杯,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寸头男子示意警卫给他倒上水,他喝了几口,才继续回答。
“我已经说过了,书,广播,采访。更多的是我自己的推演。”
“我们查过你的借阅记录,你在大学图书馆的借书记录里根本没有多少通信类前沿技术书籍。”
“那是因为我们学校图书馆压根没有这些东西,说实话,如果不是离得近,这种图书馆狗都不去。”
这个理由勉强说服了面前的几人,这个年代监控和电子化办公还未普及,季风一口咬定自己看了书,那还真没有办法证明他没看。
“那你怎么解释军网设备的事情?”
“推测,以及直觉。东门子的设备,相对其他厂商的设备来说,结构最简单,所使用的技术最成熟—或者换一句话,最落后----这一点需要我继续解释吗?”
结构简单,技术落后,就意味着检测和验收的难度低,泄密的危险也低,老专家摇摇头,示意他明白季风的意思,寸头男子见状,便也没有打断。
“这一点只是不客观的猜想,但横向对比各个厂商的设备,我们其实可以很容易发现,既要满足《总体技术规范书》,又要符合ITU-T标准,还要具有灵活组网优势的设备,再兼顾保密和抗干扰性,其实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家公司能够做到。”
“不如话再说得死一点,只有东门子、思科和三桑能够做到。思科是米国公司,三桑是韩国公司,不用想就知道军网设备会选择哪家。”
此时此刻,站在会议室单面镜后面的江大桥和何文浩对视一眼,心里均是叹服。
不说对繁杂冗长的技术规范书的掌握,也不说对各厂家设备特性的了解,光是看季风跳出技术的桎梏,转而利用外围信息加以分析这一点,就已经远远超过一个20来岁年轻人应有的眼光。
“老何,后生可畏。”
“嗯,我们跟他,差的不只是技术,还有灵活的思维方式。不是我们不行,只是我们老了。”
“是啊,不服老不行。”
“如果我们的年轻人都像他,又何愁通信不强?”
“再看看吧,看里面最终是个什么结果。”
会议室内,老专家几次张口,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只好把目光投向中间的寸头男子,示意自己该问的都已经问了。
寸头男子略微点头,直视着季风,问道:
“我这个人,只讲证据,不讲推测。你认为我凭什么要相信你所谓的‘推测’,不是借口呢?”
季风坦然一笑。
“领导,不相信推测,你这话说的就有点像气话了。猜想、推测、考证,这是人类发展唯一正确的道路。你看,领导,我现在还有一个推测,可以说给你听。”
“你说。”
“这场谈话的真正核心,不是你们,而是那个站在角落的警卫。”
那个始终保持严肃的警卫眼神里闪过了惊讶的神色。
“别惊讶,我甚至还知道你的名字。”
季风语气郑重。
“我刚才说到程控交换机的抗信号衰落能力储备和多普勒效应时,只有你在认真听,而且应该只有你听懂了,因为这在传统的固网通信中是不存在的,这是移动通信的概念。”
“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懂,我猜,你是姓曹吧。”
“曹淑敏,对吗?”
警卫楞了片刻,转而又释然,他开口道:
“这场谈话可以结束了。我听说你想做世界第一的通信企业,拭目以待。当然,我也很期望能与你并肩作战,如果你的想法改变了,找江大桥,他会帮你找到我。”
季风看向会议桌边上的三人,三人同时扭头看向曹淑敏。
“还看什么,他这样的人,做间谍?是敌人的脑子坏了,还是你们的脑子坏了?他要是肯来我的部门,老子把他供起来都不嫌多!”
从派出所出来,季风舒了一口气。
没想到,最后破局的关键,居然是一个故人。
曹淑敏,未来的信产部通信研究院院长,天才过人,少年得志,在上一世他不止拜会过一次。
离开的路上,季风仍然由最开始接他的那个国安局干员护送,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了结果,态度变得热络起来。
“哎呀,小季,都是误会,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对我们产生误解,我们也是为国家利益着想嘛。”
“当然,当然。这是你们应该做的,能走一趟国安,说实话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嘿嘿,你这就是寒碜我了。对了,我叫史强,虽然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但是也给你留个名字,哈哈。”
季风笑着应答,他没有多言,但是心里很清楚,以后自己的公司越做越大,与国安见面的机会绝对不止这一次。
但是下次见面,他们将会成为站在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一会儿就送我到门口吧,不麻烦你了。”
“那不行,我们有规定的,必须到点交接。这也是为你考虑,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我们带走,不大大方方的送回去,对你以后不好。”
季风点点头,这倒是他没有考虑到的。
“那就送我去绿叶餐厅吧,我约了个朋友,这都让她等了三个小时了。还好我有提前出门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