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她
九点五十,韩子吟终于像个老妈子一样,处理完了所有家务事,包括帮霍去病喂赵云的白马、给曹操和司马衷换上现代衣服、把租来的汉服干洗打包。
来到博物馆门口,韩子吟点了根烟,准备出发买东西。
按理说这个点儿,年轻人的夜生活都还没开始吧,可他已经深深地累了。
这一天啊。
又长事又多,自己的心率就没下过几次100。
晚风很是料峭,韩子吟穿着高领衫和风衣,还围了围巾,这么严实都抵挡不住寒意。
地方他早就选好了,文化街走出两个路口,就是一条商业步行街,那里东西很全,基本上能买到除处方药以外的所有合法商品。
此那边的夜市应该正热闹,霍去病要的床单、枕头在夜市上都有。还有一家24小时小商场,这种地方虽然不会多进货,但应急的棉被肯定有两床。
婴幼儿用品,可以先地摊上挑点儿,再去那家小商场寻摸一下,凑活完今夜,明天可以去妇幼看看好的。
阿斗这小子毕竟是蜀汉最后的希望呢,虽然历史已经定了吧,但也不能因为咱掉链子。
哦对,还有穿衣服这个大问题。
韩子吟的父母家住在齐海市另一头,说远也不远,所以他来博物馆时,行李中根本没带多少衣服。
霍去病第一个来,好歹加绒衫,卫衣,运动裤搭了新的一套。
赵云穿的就是前年的衣服了,灰色保暖衣微微起球,为方便打石膏给他穿的七分裤,也早已洗得发白,而且云哥这人很壮、有块儿,总是撑得衣服鼓鼓囊囊,得换。
至于曹操和司马衷爷俩,那可真的就是惨不忍睹了。
司马衷就算受到了曹操的宠让,也只能穿大人衣服,还尽是些压箱底的陈货。
旧牛仔裤穿在他身上还得甩着裤腿,球衫一直包到屁股,夹克还有道小缝直漏棉絮。
曹操更可怜,干脆没有外穿,上下一水儿的灰色保暖内衣,看起来跟个淘宝模特似的,中年发福的大叔身材,该鼓不该鼓的曲线全都完美显露,倒是他娘的十分修身。
曹操往那一站,就会让人脑子里自动浮现一个经典的声音:“南极人~”
这一老一少凑一块,那画面,不能说刚从黑矿洞里解救出来吧,起码也称得上是被拐卖的人口。
刚才给他俩换衣服时,韩子吟就有些于心不忍,想说不如你们还是穿着帝王袍服算了。
但穿得最好的霍去病抢先说了,规矩就是规矩,来了必须换上免得被当成异类,尤其是你老曹干过缺德事,来到这仙界千万别被认出来,我们老乡给面子别人不一定。
曹操不信自己会被当过街老鼠,但迫于冠军侯的淫威,两人只能听命——这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霍去病你坏事做尽,跟我韩子吟可一点关系没有哈。
文化街周围的灯光下,三三两两地围聚着年轻男女们,正用探寻的目光向这边眺望。
这些人一看韩子吟从博物馆里出来,都欲言又止,又暗搓搓地往上走了两步。
韩子吟清楚地明白,这都是第一手接到视频爆火消息的人,离得又近,就把这里当成网红打卡点了。
“各位!”
离开文化街之前,他对着街头巷尾喊道:“明天上午九点!采汉博物馆热烈开馆啊!大家想看的都会有!一定要来啊!”
最后那个“来啊”喊得撕心裂肺,令相干不相干的人都纷纷侧目。
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反正大家都知道韩馆长不大聪明。
走上人行道,身侧的马路上往来呼啸,无数车辆的灯光飞快地掠过,使韩子吟的眼前忽明忽暗,形成一种时间在加速流逝的孤独感。
见到穿越者以后,他感觉仿佛两千年的时光都不那么遥远了,就像儿时邻居家的院子,抬脚可入。
韩子吟明知道这是穿越带来的时空错位感,科幻小说里都写了,可他就是觉得自己就像过隙的那匹白马,一溜……
等等,马?
靠,公路上还真有一匹马!
他刚才一直低头看路没发现,就在自己的左前方两三百米处,马路上,真有一匹马,马上还骑个人!
娘的,没完没了是吧?
这帮穿越者怎么跟下饺子似的狂往我眼前窜啊?
韩子吟撒开腿追了上去。
那匹马枣红色,虽不及赵云那匹白马神骏,但也高大强壮,正慢悠悠遛着步,一把就被人抓住了笼头上的环,搞得马身一顿,打了个不耐烦的响鼻。
韩子吟扯住马,一手撑膝盖弯着腰,气喘吁吁,头也不抬地问:“兄弟,哪个朝代的?干什么的?吃饭吗?住宿吗?”
怎么跟火车站旁边拉人的似的。
头顶上传来声轻笑,一个很有沙哑范儿,带点低音的好听女声说道:“兄弟,我是现代人难道不成吗?”
啊?
韩子吟赶紧抬起头来看,发现人家穿的是正经骑士靴、长裤、护具、马甲,背上还背着圆头盔,腰带吊着一挂黑黢黢的皮鞭子,好像是个赛马运动员。
再低头看马路划线,人家走的是正经畜力车道。
这是个活生生的现代人!
完了,魔怔了这是。
韩子吟捂住额头,然后又双手合十,朝人家万分抱歉地说:“那个,姑娘,太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对不起,麻烦你忘了这事。”
女骑士并不答话,而是抬腿一过,翻身下马,除去骑士靴“咔哒”落地,竟麻利得没有一点声音,干净的动作显示出她高超的武艺,比起老赵“咣当”一声锅碗瓢盆乱飞、整个人全部着地,帅得不知几许。
韩子吟发现对方几乎有一米七,不是这个身高很难骑高头大马。
都说骑马久了会得罗圈腿,但其实只要姿势正确,就会让腿朝着修长的方向生长,就像对面这位姑娘一样,看着十分高挑。
她站在韩子吟面前,大大方方地说:“不用道歉,算你说对。两月前我还从战场上凯旋,返乡途中就到这了。”
哦?原来真是穿越者?
来两个月了,我说口条怎么没有“之乎者也”那劲儿。
韩子吟立刻娴熟地抱了个拳,学着家里武将们的腔调,朗声请教:“敢问这位将军名号啊?”
“嘿,还挺标准,显得我是现代人、你是古代人了。”女骑士抱起双臂,投过来打量的目光,带着笑说,“看来你跟古人所学不少,倒来断断本将军姓甚名谁?”
历史上的女将总归就那么几个,韩子吟细细打量起对方。
她的发型是很酷的狼尾,两条英气十足的笔直眉毛飞入鬓角,眼眸里面有一弯月亮,很明媚,这就显得英姿飒爽,却不过分锐利。
好看得很。
仿佛黑白的水墨国画中,唯一一笔红色所描绘的女侠走了出来,又像雕塑艺术家刀下的大理石像在底座上软化,最终走下来一位真人。
只一眼,韩子吟所崇拜的花木兰、梁红玉、穆桂英、平阳昭公主,甚至圣女贞德,就都有了确切的样貌。
可帅归帅,美归美,你穿这么一身现代衣服我能断出个啥来?
“姑娘啊,你得知道我们这边吧,搞历史它得有各种根据,不能直挺挺地相面啊。”韩子吟叹着气说。
女骑士仿佛早料到有此一句,很干脆地回嘴道:“哼哼,我倒只知道,在我们那边,男子不能直挺挺地盯着女人看。”
听这意思是嘲讽呢,白端详一大顿,啥都没看出来。
上劲?
真当我没招了?
岂不闻每一个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得学一招千古奇计“穷举法”?
穷呗,呃不,举呗!
“你是梁红玉!”
“错。”
“秦良玉!”
“也错。”
“妇好!”
“不对。”
“穆桂英!”
摇头。
“平阳昭公主!”
沉默……
偏偏避开了头先的那个。
“你是……哎呦,还有什么厉害的女将呢……呃,我想想哈……”韩子吟贼贼地摸着下巴,假装正绞尽脑汁地搜罗那点知识。
女骑士这才发觉自己受了愚弄,眉锋一抬:“你故意的吧!”
“没有没有没有,刚想起来。”
韩子吟赶忙收敛了笑意,郑重其事地一行礼:“花木兰,花将军!”
其实他心里早就有谱了。
为什么冷不丁从对方身上联想到圣女贞德呢,可能因为她生活的拓跋北魏,是个鲜卑和汉族交融的时代。
所以她虽然是标准的国人五官,中原人的自信气场也有,但那股“强汉的爷就是爷”的劲儿不像霍去病那么严密,这一不严密,就令人有了向其他民族发扬思维的空间。
再者说,这位花将军的声音很好听也很奇特,再往下压一压,就是少年人变声期的那种中性的感觉了。
想到中性,再想到女扮男装的花木兰,就不是难事了。
韩子吟看花木兰抱着双臂,又气又笑的样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你花木兰虽然是古今传唱的巾帼英雄,但是想耍笑我,还是早了点吧。
霍去病、赵云、曹操这些人,哪个不是跟我谈笑风生,哪个不是纳头便拜……
哪个不是,呃,上来就锁我的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