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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葵花(柔板) 第二十章 记忆

灰琥珀 老胡叠 2946 2024-07-06 12:43

  1990年的夏天之一

  欧晓华读大学时很喜欢一个哲学家说的话,这位哲人说希望能独自坐船倘佯于缓缓流动的小河里,来回往返在现实和过去里,从两岸的景致中随意摘取到时间、空间里的那个自己和周围的环境,细细咀嚼一番后,再将它原封不动的插回标号的时间序列里,偶尔,把本属于那个时间、空间的片断故意插在其他时间、空间里,回味着揣测着各种可能的情况。而这最终的结局却又是早已注定的,但在这种不经意的自我游戏里,可以最大程度的体验到愉悦的感觉。

  他经常假想自己也如那位哲人一样,坐在时间的船上穿梭在不同的时空里回味那些过去的时光,甚至故意打乱时空坐标,也许是这个原因,有时候生活在他脑海里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但这些碎片中始终有些无法抹去的斑斓色彩。

  在所有时间、空间的序列里,1990夏天的生活无疑就是这样一块斑斓色彩。他出生在R城,那年15岁。

  每到夏天,他的记忆里会反复出现自己童年时,R城夏天马路上到处的知了叫声,那些可爱的小家伙的鸣唱汇成一首夏天的乐曲,又让欧晓华联想起从不把白色衬衣束进长裤的父亲,那汗水、那在被下落山的太阳晒得发烫的额头上滴淌的汗珠。在父亲下班回家的路上,把他从工厂旁边的幼儿园接回,他们走在那条清澈的河浜旁的长堤边,有好几次欧晓华在路上急得要尿,父亲让他在墙角尿了后,拉着他跑,说是要被人看见会抓住的,可他经常看见有大人模样的男人随意在路边墙角甚至家里弄堂的阴沟里小便,而且还哼着小曲,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那是欧晓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做了坏事,而且知道只要做了坏事就会有可能被别人抓,至于谁来抓,抓住后会怎样对当时的他来说则是过于复杂,也万万不敢去想的。

  关于夏天的第二个经常浮现的记忆是初中开始,每年夏天,他会被带去远离城区的姨妈家住,所谓远离城区,对于现在而言只是十五、二十分钟车程的概念,而所谓城区,也就是那些不住新村公房的老旧住宅聚居地。去姨妈家是他每年最期盼的快乐,这快乐在欧晓华看来,似乎还意味着其他一层含义。

  姨妈家所在的新村,是一片工工整整的公房住宅区,按照当时的标准相当于现在的高档住宅,因为公房里有欧晓华住的那种老式房子里所没有的独用的煤卫,独立的门户,这是令他羡慕不已的地方。

  由于姨父的能干,单位分房,使得姨妈一家提早进入了小康生活,唯一欠缺的就是周边没有太多的大型百货商店,买好些的东西,姨妈还得隔三岔五地赶到城区来购买。

  姨父长年在外出差经销木材,家里都是能干的姨妈打理,好在表哥已经快上高中了,虽不是重点学校,但读书基本也不用操心,甚至可以辅导刚上初一的表姐,靠着姨父一年回来两次带回的钱,姨妈家里的日子过得很是舒服。

  记得姨妈家是一个过道厅,厅的朝门口方向连着的是卫生间,另一头是一间带个阳台的大房间,摆放两张床都足足有余,姨妈和表姐睡一张大床,表哥睡一张可以折叠的单人床,那时的房子能有个厅是很体面的,而房间通常除了床和大橱外,就是大橱上的电视机显眼了,那时谁家富裕就看电视机大小,姨妈家摆放的是十四寸的金星黑白电视,旁边是一个四喇叭收音机,自然好过欧晓华家的十二寸电视机和独眼龙收音机。

  夏天,表哥不睡折叠床,而是睡地铺,铺了姨妈擦得干干净净的席子,为了能睡在地板上,还必须和表姐抢着睡。

  当他住到姨妈家时,姨妈会烧他最爱吃的咖哩土豆。那个晚上,四个人吃得饱饱的,姨妈洗碗时,三个少年便抢着在地上的席子上打起滚来,等姨妈洗好碗筷,他们便搬了小板凳坐在阳台上等她来讲故事。

  那天乘着愈发昏暗的天色,姨妈讲了个鬼的故事,听得表姐不敢单独走出大房间去上厕所,表哥还装了鬼吓她,弄哭了表姐,惹得姨妈一顿臭骂。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快十点了,都睡吧。”姨妈查看了一下通往阳台的纱窗门后又去外间客厅收拾东西去了。

  故事讲完后,三个少年躺下对着天花板胡侃了起来,说了会话,表姐对欧晓华说,明天苏卓然要来家里玩,问欧晓华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苏卓然是表姐的同学,住在附近,和她是好朋友,经常来姨妈家玩,也和欧晓华认识。表哥在一边搭讪说要请苏卓然去溜冰。

  表姐没搭理他,拉住欧晓华胳膊说,“晓华,我们去滚地龙那玩吧。”

  欧晓华脑海里闪过一张甜美的脸,扎着长长马尾辫的苏卓然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今年她还留着长辫子吗?

  第二天,姨妈八点不到就去赶公交车上班了,临走给表哥塞了点钱,让三个人中午在外面买着吃,等姨妈一走,三个少年乐成了一团,家里顿时成了天堂。然而等了很久,也不见苏卓然来。

  “会不会卓然的妈妈不让她出来?”表姐扒着阳台探头向外张望着。

  “嗯,估计也是,今年放假以来,她妈妈一直不让她出来,上次来还是因为她妈妈上中班下午才出来的。”

  “那今天别是她妈妈又上中班了吧?”欧晓华问道。

  “应该不会吧,昨天我去她家玩,她告诉我今天她妈妈一早就要出去。”表姐皱着眉头转过身来。

  “那会是她那个爸爸在家不让她出来?”表哥自言自语的说着。表哥说的那个爸爸,指的是苏卓然的继父,姨妈曾经说起过。

  “我看也可能又是鸭蛋他们在捣乱。”表哥握紧了拳头,“走,我们去她家看看去。”

  一听到鸭蛋,欧晓华和表姐相互看了一眼。表姐从姨妈的缝纫机抽屉里找了一对短短黑黑的铁皮尺,递给欧晓华一把,自己拿了一把。表哥则利索地穿好了他那双显眼的球鞋,揣了钥匙,招呼他们两个人冲出屋去。

  苏卓然家离姨妈家有一站路的距离,是一片老房子聚集区,当地居民管这片街区叫“滚地龙”。

  民间传说中这片地的地主为了求雨救庄稼,要将自己的女儿献给能给这片土地带来雨水的人,地主女儿的美貌惊动了附近海里的小龙王,小龙王化身来到这里,爱上了地主的女儿,但因为小龙王只能住在海里,地主女儿也只能住在陆地,两难之下,小龙王毅然离开龙宫,撞地转为人形,小龙王撞地的瞬间天空下起大雨,于是地主把女儿嫁给了已转世为人的小龙王。不久,失去了龙型的小龙王因为没了龙的本事,渐渐被地主冷落,地主故意拆散了这对小夫妻,让女儿再嫁了当地的富商做妾。小龙王日渐消瘦,被迫离开地主家,朝着东海方向徒步而去,路上抑郁而死。此后,该地区终日下雨不见阳关,原先肥沃的土地变成了沼泽,再也无法长出庄稼,地主气病而死。

  后来有人请了风水先生,风水先生说是小龙王的怨气太重,要在这一带种植向日葵,雨才不会再下,于是人们开始种植向日葵,果然雨停了,后人解释说是高高长长的向日葵象是站得直直地眺望东方的小龙王,同时,也借着向日葵昭示着渴望阳光的蕴义。这以后,这片地就被称为“滚地龙”,而这里的居民也始终保留着在自家院里种植向日葵的习俗。

  至今,滚地龙里还有一座破旧不堪的土庙,据说以前供奉着小龙王,香火很旺,但如今已经成了流浪的猫狗聚居的地方以及附近小孩玩耍的地方,只能依稀看出庙顶尖角处的残破的龙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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