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志远离开茶馆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戚佳雯和尚倩倩还没回家，通常她们要到吃晚饭前才回来，周六是一整天的补课。

　　尚志远收拾好了餐桌，刚才在那个提供自助餐的茶馆没好意思吃东西，这会早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他把那碗还没怎么吃的蛋炒饭在微波炉里加热后，三下五除二吃了个精光。

　　还是自己家好啊。吃完后，他躺在客厅沙发上，望着墙上挂着的他们一家三口和他年逾八十的父母的全家福，他父母住在城北，身体一直很好，老两口和他弟弟同住，因为有弟弟照顾，他一般一到二周才去探望两个老人。

　　一想到董梓萱那些事，他就更加珍惜自己的婚姻生活了，他很知足，虽然不富裕，但能娶到戚佳雯这么贤惠的妻子，是他前世修来的福。

　　戚佳雯虽然比董梓萱大十来岁，但是如果忽略脸部细微的皱纹，戚佳雯可以完胜他所见过的所有女性，这并不是他自己的主观评价，戚佳雯也是他们单位公认的头号美女。

　　他们结婚时，就一直有人为他捏把汗，说按他的条件，即便结婚后也要小心红杏出墙，他一没有雄厚的物质条件，二也没有英俊的外表，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知识分子，说的好听些，也就是一个在专业领域小有成就的学者。

　　他经常问戚佳雯看中他什么，她总是笑着说，他不会花心。这让他有点尴尬，他确实不会讨女人欢心，但他懂得珍惜。事实证明戚佳雯的选择没有错，他们婚后的生活平淡但和睦，两个人几乎都没红过脸，妻子什么都是完美的，除了她早早失去双亲这件事，成为她抹不去的阴影。

　　有时候，他也会胡思乱想，尤其是碰到董梓萱这样神经质的女人后，他偶尔会闪过一些古怪的念头，妻子会不会有一天也像董梓萱一样变得神经兮兮？他刚有这想法，便立即把这念头击得粉碎，他不能容忍自己心目中完美的妻子形象遭到一点玷污，戚佳雯不是董梓萱，自己也绝不是刘景。他们是经历了二十多年相濡以沫生活的夫妻，自从他们认识以来，他就从来没有在任何事情上怀疑过妻子，同样，戚佳雯也一直信任他。

　　如今，他手机里那只天鹅会不会成为他们夫妻间的第一道裂痕？

　　不会！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只要天鹅股份能回本并且有赚，他就卖出，一定不能因为炒股这事让他和妻子产生矛盾。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口，抬头望着像一只巨大的咸蛋黄一样悬在空中的夕阳。

　　此时，在这同一片夕阳下，城中心的一幢现代代玻璃幕墙建筑的顶楼，R市城市银行的行长董源儒正忧心重重地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

　　他正在琢磨着眼前这两个来客所说事情的可行性。这两个来客并非他们银行的客户，其中一个女子是他女儿董梓萱介绍的，另一个男子是女子带来的。

　　他女儿最近越到了麻烦事，一直住在娘家，董梓萱坚持要他见一个叫韦婉茗的人，说她能帮他解决那件事。

　　这两人从下午开始一直坐在他对面，之所以选择周六见他们，主要是因为周末这幢银行大厦基本没有员工，考虑到他们要谈的事，他不想在正常的工作日接待他们。

　　男子看着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但从他老练的言行举止看，实际年龄应该接近五十岁，他穿一身很考究的西装，长得很干净、斯文；那个董梓萱介绍的女子看来只是配角，应该是男子的下属，很年轻，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也是一身职业装，她脸上始终带着微笑，虽然她的坐姿很谦卑，但她却有一双锐利和坚定的眼神，似乎有一种要洞穿这间办公室所有秘密的决心。

　　“你们怎么知道千鹤公司的事的？”自这两个人进来后，董源儒就想弄清楚这个问题，他需要先确认他们不是在诈他。

　　.......

　　“刘景那位远房亲戚我们也查到了，只是我们现在还不想让这事发酵。”男子又说道。

　　看来，他们确实对这事了如指掌，董源儒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董源儒明年就满六十了，到了必须从行长位置上下来的退休年纪，他在这家银行做了一辈子，从一个柜员一路做到行长，他把自己的春春和一切都献给了银行。

　　在他本可以安然退休享受晚年生活的关口，一笔数年前的贷款坏账成为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的女婿刘景十年前以他远房亲戚的名义开了一家名叫千鹤的公司，实际上这是刘景为截流捷达公司业务专门开设的公司，一开始公司偷偷赚了不少钱，刘景.....获得了R市城市基础建设的业务订单。

　　随着业务规模的扩大，刘景的野心越来越大........拿到了这块地，由于整块地的购置价格远远超过了千鹤公司的财力，他压上了千鹤公司所有的家当，但仍然存在巨大资金缺口，他开始打起了岳父的主意。

　　他向董源儒提出要贷款一个亿，其中用于购地的资金是八千万元，另外两千万作为改商业用地出手后给董源儒的辛苦费。

　　董源儒没有抵御住刘景的诱惑，他托人核查了这块地的情况，证实了刘景的说法。董源儒觉得这块地变为商业用地以后，价值至少翻一翻，他银行的贷款稳赚不赔，加上刘景是自己女婿，应该不至于坑骗自己，而且如果赚了，女儿能过上好日子，他自己也能在退休后享受高质量的生活。

　　于是，他打通了银行内审各个环节，在风险委员会的审核环节投了关键一票，一个亿的贷款就这样打到了千鹤公司的账上。

　　可是没料到......需要政府部门重新进行规划。

　　这一等就是四年，这四年里，光是银行贷款利息就压的千鹤公司喘不过气来，董源儒还偷偷为千鹤公司减免了四年利息，这些利息都被他以应收账款进行了挂账处理。他让会计部门通过不计提损失的方式规避报表上的亏损。

　　于是，这四年，他和刘景就被拴在了一起，彼此都无法独善其身。慢慢地，这种微妙关系还影响到了女儿的夫妻关系，以至于尽管看穿了刘景的为人，看到刘景公然叫嚣不会同意与女儿离婚，他也无计可施。

　　如此这般混过了每年年终预算和审计，但今年年底的审计他是无论如何过不了关了，因为今年是他在任行长的最后一年，面临离任审计，他再也没法隐藏这笔巨大的亏空了。最晚明年春节后，这个窟窿就要曝光了。

　　此前，刘景一直承诺一定会在他退休前解决.......让新任的这位朱局长将这块地仍旧改为商业用地。

　　可朱孟庭是从规划局内部升迁的老人，对这块地渊源非常清楚，不会轻易重滔覆辙。从目前形势看，刘景并没有什么解决方案。

　　“如果按照你们的股票质押方案，我们银行需要拿出将近五亿的资金，这可不是小数目。目前据我说知，R市的银行业并没有这么大规模的股票质押贷款。”

　　“五亿其实只是一个滚动的概念，只要做一个五亿总额度的贷款合同，根据我们抵押进来的股票价值，按7折做补仓线。我们计算过了，年底只要五千万。”那个叫区晓华的男子说道。

　　“这么短的时间要走完行内的审批流程恐怕很困难。”

　　“这个理解，但是，董行长要知道，我们集团已经获得了云麓山的铁矿石开采权，云麓山铁矿的含锂率在国内首屈一指，这个已经被地质学家和相关铁矿石企业证实了。只要我们把这块资产以一定形式注入，那么现在的股价简直是白菜价。”区晓华不急不慢说着。

　　“这消息你透露给我听，不怕泄密吗？最近天鹅股份的走势可是不尽人意啊。”

　　“呵呵，董行长，股票走势我们并不担心，我们倒是担心董行长如何熬过年底审计这关，事实上，我们也在和其他银行接触。”

　　区晓华说的其他银行，其实就是章小茹父亲、也就是他的前岳父所在的银行--恒信银行，他们的资产规模远大于董源儒的城市银行。

　　“我们在比较哪家银行放款快，当然，刚才说的事情我们希望董行长能保密。”

　　“伯父，我和董梓萱是高中校友，我知道一些梓萱姐的情况，要摆脱刘景，就要妥善处理您手里这笔贷款坏账，我们这笔贷款银行方面至少可以赚六千万，足够抵消那笔贷款坏账了，而且，我们可以通过发行可转债等方式让银行做债务重组，债转股这块光利息可能就能赚三千万，加上可转债本身随着股票市值增加的获利，您完全可以赚回两笔坏账的钱。我们还计划发行一款理财产品，绑定这个可转债，我们可以通过向您转售理财产品的方式锁定您个人的收益，如果加一点杠杆，您个人这块收益应该是千万数量级。”

　　听着那个叫韦婉茗的女子娓娓道来的陈述，董源儒确实心动了，他知道他们两人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他们所说的收益都是最好情况下的获利，完全没考虑各种风险情况，但是眼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那笔坏账呢？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伯父，您不想彻底解决这笔坏账，让女儿得到幸福吗？”韦婉茗这句话似乎已经很难让董源儒回绝了。

　　“质押率能否六折？”

　　“六折？”韦婉茗看向区晓华。

　　“可以，我们已经表达了诚意了。”区晓华没有迟疑。

　　“你们让我考虑一下，明天我答复你们，在这之前请先不要再联系其他银行。”董源儒站了起来。

　　“谢谢董行长，那我们静候佳音了。”

　　区晓华和韦婉茗也站了起来，看来董源儒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