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电话里一个成熟又好听的女声,区晓华的心剧烈跳动着,这声音有点陌生,但毫无疑问,就是苏卓然。
“卓然,是你吗?”区晓华好几次要说出这几个字,但发现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喂?”对方又问了一遍后挂断了电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说话,等了三十年,今天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理了理思路,至少他找到苏卓然了,只是还没有见面,他可以从曹大丘那找到苏卓然的住址,但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做好和苏卓然见面的准备,见面说什么呢?她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女儿,而他的个人生活一塌糊涂,连正经工作也没有,他能和她说什么呢?是自己身价上亿了,还是有了地位?什么都没有,连自己住的地方都不是自己的,他和那个阮庆又有什么区别呢,就这样去见卓然?不,他决定要做出点事来再去见她,见自己心中的卓然,他不要这么灰头土脸地和她说话。
想到这里,他迅速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几分钟后,他离开了公寓,打车去了绿洲大酒店,他和柯敏约好了,在那的咖啡馆见面。
他俩昨天见面后商定定期在这里碰头。今天早上,柯敏约他下午碰面,说又有一些新的发现。
“她们都不在酒店?”区晓华依旧选了昨天的卡座。
“柯采蔓不在,乔雅我不知道。”柯敏脱下了口罩,她的表情依旧很严肃。
“你又发现什么了?”
“上次给你看的盛元的所有资料是复印件,这一阵我没事的时候也在看这些原件,昨天我发现其中有一些奇怪的资金活动。我刚才拍照片发给你了。”
区晓华打开手机看着柯敏发的十来张财务账单。
“这些是盛元集团与一家东南亚珠宝商的贸易货款记录。”
“东南亚?那时候你找陆国盛给福茂的东南亚业务到现在也没启动过,我记得乔雅说这些业务只能指定给我做,福茂捷达合并后,这些合同一直没有执行过,你说的东南亚珠宝商业务是不是这个?”
“不是。”柯敏摇了摇头,“其实当时我没有和陆国盛通电话,我确实打了他电话,但是没有接通,过了很久,一个自称是他秘书的女人接的,她帮我转达了我的求援,反正我也不想和他通电话,此后也是她通知我和福茂的人说好了,给福茂东南亚货运业务,我还问了她姓什么,她说姓水。”
是冷小芙,冷字是水字旁,冷小芙不愿意暴露自己,区晓华心想暂时还是不要和柯敏说冷小芙的事。
“哦,那你这个东南亚珠宝商有什么问题吗?”
“盛元集团一年营业收入将近30亿,这家珠宝商的业务量大概是400多万。”
“那金额不大。”
“嗯,我一开始也没注意,后来我翻看前几年的收入来源,又看到了这家珠宝商,这也算了,奇怪的是金额几乎都是一样的,400多万。”
“这也不奇怪,可能是比较固定的业务,再说东南亚盛产珠宝。”
“但是,这笔贸易不是进口,而是出口,是盛元集团向那家东南亚珠宝商销售珠宝,你不觉得奇怪吗?”
“刚才没反应过来,那确实很反常。”区晓华这才明白柯敏的意思。
“我在想R市既不产珠宝,盛元集团也不经营珠宝,那到底是卖给那家珠宝商什么东西呢?我去找了这五年来与这家珠宝商的业务合同,结果发现合同上写的是五金机电、电子元器件。”
“东南亚国家倒确实会进口这些产品,但盛元怎么会卖给珠宝商这些东西?”区晓华也有些困惑了。
“我又往前查阅了之前十年的账本,发现每一年都有和这家珠宝商的业务合同,金额都是400多万。我一直查到盛元集团成立的1991年,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
“什么?”
“从1991年成立一直到去年,盛元集团每年都固定从这家珠宝商那里得到400多万的货款,一共持续了30年。”
“30年?每年400万,那就是1.2亿了。”区晓华吃了一惊。
“1991年的400万与现在的400万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没错,那这么多年合同上写的是什么货物?”
“2000年开始的合同全部是机电和电子器件,2000年之前的合同就五花八门了,有鞋子、手表、服饰,什么都有,唯独1991年和1992年这两年,合同写的是琥珀等。”
“琥珀?”
“嗯,记得我身上戴的东西吗?”
被她这一说,区晓华这才觉察到了空气里弥漫的特殊的香味,只是两次都在咖啡馆,这里点着香薰,把柯敏身上的琥珀香冲淡了。
“你脚上戴的那个灰琥珀。”
“嗯,我很好奇我脚上戴的是不是就是那批货物里的,我记得这个链子是我很小的时候就戴着了,我长大后,链子也跟着换大号的,但上面串着的琥珀一直没有更换过。”
“1991年,你4岁。”
“我查了,这家公司注册在印度尼西亚,但办公地点在新加坡,其他内容都查不到。”
“30年,到去年?”
“嗯,你说这是不是巧合,1991年到2021年,足足30年,都是在每年的7月份,但去年开始就不再有这400万的业务了,突然之间就中断了,中断了两年,今年那个陆国盛就病倒了。”
柯敏用了“那个陆国盛”,区晓华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这个连续30年、每年400万的珠宝合同与那个陆国盛有关的话,那确实是一件十分蹊跷的事。假如那个陆国盛并不是真的陆国盛,那他到底是谁?”
“如果那个人不是陆国盛,那柯采蔓这么多年对他不理不睬,还让乔雅控制着盛元集团的所有经济活动,甚至对他的生死都不闻不问,就可以理解了。”
“可是谁又会心甘情愿被她这么控制和摆布呢?真正的陆国盛,也就是伯父究竟在哪?”区晓华特意用了伯父的称呼。
“我想明天再去一次那老人那里,这个谜不解开,我没法正常生活。”
“嗯,但恐怕柯采蔓并不想你知道。”
“不管她想不想,我都要弄清楚,我要知道这么多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估计根源在大青山。”
“大青山?”
“我想去一次大青山。”
“是为了帮我解开谜团吗?”
“嗯。”区晓华点了点头,他不想把自己和冷小芙的约定告诉柯敏,冷小芙的身份如此特别,他答应过冷小芙,不向任何人说她的事。
“印度尼西亚,新加坡…”区晓华想起了冷小芙和他讲过的那个好心人在她12岁时带她去了印度尼西亚,后来又去了新加坡,冷小芙是在新加坡读完高中后去欧洲读大学的。
“你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这里的原由除了柯采蔓还有谁知道?”
“乔雅肯定知道。”
“他们从来没和你说过和东南亚有关的事情?”
“我只知道乔雅是由一个东南亚的华侨资助去欧洲读大学的,乔雅说那个华侨是通过中介捐助她的,她没有见过这个华侨,柯采蔓也从来不提这些事,我也只知道这些了。”
“我一直没有明白柯采蔓和乔雅是什么关系。”区晓华问道。
“我们家和乔雅家原来都住在Z市。”
“大青山?”
“你怎么知道?”
“乔雅和我说过她要回家看看。”
“嗯,乔雅比我大三岁,她小时候在大青山呆过,但我是出生在R市的,对那没有印象。”
“你家和乔雅家认识?”
“我原来姓陆,陆国盛的陆。”柯敏停了一下。
“那你应该叫陆敏?”
“嗯,柯采蔓给我改了名字。”
又是改名字,区晓华叹了口气,柯采蔓是因为仇恨陆国盛而给女儿改名字,苏卓然的外婆家则是为了保护苏卓然给她改的名字。
“我听柯采蔓说过,大青山当地人都是以自己的姓为圈子生活在一起,最大的两个村子,也就是最大的两个姓,一个是乔家村,另一个是宋家村。柯家和陆家都是小户人家,混居在那里。”
“她和你讲这些的时候,乔雅也在?”
“不在,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一直问她,爸爸在哪,后来长大了,我有一直问为什么看不到爸爸,为什么我姓柯。她被问烦了,就开始给我讲这些事,但都是在乔雅不在的时候。”
“乔雅也一直和你们生活在一起?”
“差不多吧,她早就孤身一人了,除了她去欧洲读大学之外,我们三个一直生活在一起。”
“嗯。”区晓华点了点头。
“柯采蔓说柯家和陆家从小定了娃娃亲,她父母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把她许给了陆国盛,就是我爸。”
“原来是这样,但农村不都是这样的吗,也不用为这个嫉恨你爸一辈子吧。”区晓华也顺着柯敏改了称呼。
“嗯,他们俩是在大青山的时候结婚的,那时他们都才二十四五岁。”
“那后来怎么会到了R市?”
“这段经历她说的不多,他们结婚后没多久,大青山发生了鲸集体搁浅的事,那一年出了很多事,乔雅的父亲和我爸他们一起出海打渔,碰到了搁浅的商船,他们去救援商船,不料那商船被一伙海盗控制了,商船上的人几乎都失踪了,也可能遇害了,乔雅父亲和我爸先后逃出了海盗的魔爪。但从那以后,我爸和乔雅父亲好像就开始闹矛盾了,又过了一段日子,两人的矛盾开始公开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乔家和陆家两家人发生了冲突,都用了家伙,乔雅父亲失踪了,乔雅的叔叔,也就是乔雅父亲的弟弟和我爸都重伤。又过了几年,乔雅叔叔病逝了,据说留下来了一个女儿也不知去向。从那以后,我们全家就搬迁到了R市,随我们一起搬迁的还有宋家的很多人。这些情节我都是断断续续听到的,内容串起来大概是这个样子。”
区晓华静静听着,脑海里勾画着一幅幅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