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一个问题。”钟雨娥又用手比划了一下。
“你说吧。”柯敏淡淡地说道。
“这个,”钟雨娥拿出手机摆弄了一下后,把手机屏幕朝向了柯敏。
“柯小姐,这条新闻,你肯定看过了吧。”
柯敏看着钟雨娥手机屏幕上的一则新闻标题,“R市最大名企死而复生”,副标题是“盛元集团获10亿资金救助,安然渡过困难期”。
“柯小姐,你作为盛元集团的法人,应该知道这事吧。”
“嗯,当然知道。”
“这则新闻是在14号下午在媒体上发布的,已经宣布要破产的盛元集团意外获得了10亿元的救助,根据开户银行的说法,这笔巨款是在12号划入盛元集团账户的,付款人是伊都集团,一共有数十笔入账,伊都集团的实控人就是你的母亲柯采蔓,乔雅小姐则是柯采蔓女士的助手。这不得不说是一件非常令人奇怪的事情,当初你接手盛元集团的时候,盛元已经奄奄一息,负债累累,眼看经营不下去了,伊都集团突然施以援手,这在R市的企业界里引起了轰动。
“本来这事没有引起我的兴趣,毕竟母女情深,给女儿的公司输血,也情愿可原,但我得到了一条内幕消息,让我觉得此事十分有趣,这条消息来自受理划款的这家银行的内幕人士。
“该人士说,13号晚上,在前一日收到10亿资金的盛元集团银行账户中,发生过一次提款申请,时间是在晚上十点半,这类提款十分罕见,通常只在付款人暂时提供不出银行印鉴情况下发生,对于此类划款,银行方面需要付款人的授权支付密码才能办理。
“当晚十点半,盛元集团这个银行账户发生了一次提款,并且使用了授权支付密码,原本这个密码通过后,资金就可以划出,但是,偏偏这个账户被设置了只进不出的账户状态,这样无论怎么都无法划出该账户的一分钱。
“有趣的是,提款的收款账户是一家总部注册在新加坡的动物保护基金会的上海分会,基金会上海分会的负责人恰好是乔雅。
“更有趣的是,13号晚上十点半,这个提款指令和支付密码的提交时间,和乔雅小姐在区晓华公寓的时间完全重合。柯小姐能否解释一下其中的原因吗?”
“这和你的天鹅股份的调查有什么关系?”柯敏问道。
“没有关系,但我很好奇,根据我从银行人士了解的信息,这类授权支付密码只有企业的财务总监或者法人代表才掌握,我查了盛元集团的高管情况,因为企业已经破产,所有高管全部辞职了,可以说只有你一个光杆司令了,那能提供支付密码的只有你一个人了。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才能解释上述情况,一种可能是这笔划款是你操作的,目的是为了把钱转出去,可这有点说不通,你母亲划给盛元用于救援的资金,不到一天你就要转走,而且转入的是乔雅小姐的基金会,这不合常理。
“如果不是这种情况,那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笔划款是乔雅操作的,她操作这笔划款时,按照银行的规定,一定要使用授权支付密码,她划款的目的是要把这笔钱从盛元集团账户划走,划到她自己的账下,这个看上去能解释得通,也似乎只能这样解释。但唯独令人费解的是,乔雅怎么能得到只有你才能掌握的授权支付密码?难道是你提供给她的?
“我的问题就是这个,你的支付密码怎么会被别人使用的。至于你说的,和我调查的天鹅股份的案子无关,可以这么认为,但如果这笔钱是区晓华让乔雅转的话,会不会就和天鹅股份有关了?”
“我可以不回答吗?”柯敏的答复非常粗暴。
“你确定不想回答?”
“嗯,我想休息了,对不起。”
“好,那打扰了,我今天回R市了,如果柯小姐想起了什么,或者又想和我说了,我们可以再聊,我们后会有期。”钟雨娥微微一笑,转身朝门口走去。
柯敏见钟雨娥走后,便站起身来,和宋春栋说自己要出去走一下。
离开病房,柯敏走上四楼,穿过护士区后走到了区晓华的病房门口,门口挂着牌子“病人休息,请勿打扰”。
她走到边上的玻璃窗前朝里看了一眼,没有人。
从进医院开始到现在,她每天都悄悄从走廊上观察这间病房,有个非常年轻漂亮的女孩一直坐在病床边,直到晚上才离开,除了这个女生每天来看区晓华外,只有办案人员和那两个女律师来过。
区晓华的病房属于二级护理病房,他的病情并不严重,不需要24小时陪护,所以只有当换药、检查、送饭时才会后护士出现。
区晓华能自己吃饭,只是上洗手间会比较麻烦,需要拄着拐杖,有人扶着,医院有一个男护工帮忙做这类事情。
柯敏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走进病房,来到区晓华床前。
区晓华躺在床上,眼睛微合着。他的头上缠着绷带,脸上还有伤痕,一只腿打着石膏悬在半空。
柯敏伸出手握住了区晓华的手,区晓华睁开了眼睛,上下打量着柯敏。
“是我。”
柯敏听说了区晓华的情况,她知道他还处于记忆缺失的状态。
区晓华茫然的看着柯敏,没有说话。
从住进医院以来,他一直没有说话,他床旁挂着一个按铃,有事只要按一下铃,护士就会进来。
“想不起来了吗?我是柯敏。你出事后,我一直没来看你,屋里一直有人,有个女孩,她每天来陪你,她是不是叫杨依慈?”
柯敏抚摸着区晓华的手背。
区晓华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柯敏,一个字说不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话也不能说了,我现在心很乱,想和你说话,你能听见对吗?”
柯敏望着还是一脸困惑的区晓华。
“你能听见的话,点一下头好吗?”
区晓华点了点头。
“我问了R市原来给你医治的窦医生,他说你之前你遭遇的车祸,头部受到过严重创伤,出现过持续好几天的记忆错位,但最后你康复了,他说之前也有人来问过你的情况,他根据你现在的受伤情况判断,你这次可能又伤到了原来头部创伤的地方,说如果你再次出现记忆缺失的情况,且时间超过一周的话,可能会永久失去记忆。
“我问他怎么才能让你康复,他说目前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只有多和你说话,聊天,尝试恢复你的记忆。我一直想进来陪你,但是我又怕那两个律师打扰,还有那个姑娘也一直在…
“你只要听我说就好,我是柯敏,你记住了吗?柯南的柯,敏捷的敏。”
区晓华点了点头。
柯敏握紧了区晓华的手,“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我算什么,但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我的恋人,一直都是,即便我知道你心里有其他人。
“我们曾经是同事,在R市,我们在福茂公司一起共事过,那时候你对我很好,什么都为我着想,我们每周四在我的公寓…
柯敏脸一红,“不过就算你没失忆,恐怕你也早就忘记了,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和我接近,和我恋爱,我不敢想其他原因,我只想着你是喜欢我才和我在一起的,对吗?”
区晓华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似乎是觉得她说的话十分有趣。
“后来,我怀孕了,但好像你不太想要这个孩子,我非常难过。那天,我们在KTV时碰到了一伙流氓,说你欺负了什么女人,他们追我们,乔雅开车带我们往云麓山去,出了车祸,你也像今天一样躺着,而我,流产了…”
说到这里,柯敏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感到区晓华的手动了一下。
“我当时非常非常难受,也很恨你,我们俩分开了一段时间,你开始为我妈工作,那次车祸后,我们俩之间只是勉强维系着,虽然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在意我了,我身体也不好,还经常莫名其妙发脾气,你们都觉得我精神有问题,我妈还禁止我和你交往,这让我苦闷了很久。
“直到那次盛元集团的晚会,你站出来保护我,我非常开心,原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这之后,你那里又发生很多事,你虽然没和我说,但我从我妈,还有乔雅那里大概知道了一二。
“盛元集团破产了,我妈终于让我见那个假陆国盛了,我逐渐发现了她的秘密,也把我发现的盛元集团的账务异常告诉了你,我很感激你,这时候坚定地站在了我这边,直到乔雅想把伊都的钱挪走,是你想出的点子,让我把所有盛元集团的账户都设置为只进不出,然后又让乔雅相信了必须先把资金打入盛元集团的账户,你说要为我和我爸报仇,要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你还说你这么做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乔雅,你说乔雅的计划实在太冒险,你不想让乔雅走上这条不归路,但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在帮我,你做出的这一步,实际上是在与乔雅、我妈决裂,也是你决心和我在一起的表示。我不知道我这么理解对不对。
“那一刻,我觉得你就是我的男人,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可以信赖的男人。”
柯敏把脸凑到了区晓华脸前,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区晓华没有躲闪,只是看着她。
“我要和你说的另一件事,是关于我妈的,她得了胰腺癌,是晚期,我们都不知道,之前,我总是听她说腹部痛,不舒服,最近也突然瘦了很多,没想到她得了…”
柯敏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爸爸被他们这样害死了,现在我又要失去我妈了,我要一个人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了,伏在床沿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柯敏抬起来了,拿出纸巾擦了一下脸,看着依旧没有表情的区晓华,叹了口气。
“我妈是因为觉得可能将不久于人世,才想到召集我们去大青山,没想到去之前,她又发烧了,眼见去不成了,才想到通过视频和我们说那些事,要不是因为她患了不治之症,我想她是要把这些秘密带进另一个世界了。
“13号那天晚上,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这出告白会酿成惨剧。她原本想等乔雅回来再说自己的病情的,可是乔雅一直没回来,宋婶说我妈脸色非常不好,让她早点休息,这时,我妈说她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这话一出口,我们都惊呆了,她说已经确诊是胰腺癌晚期,她来上海其实是安排好了来做手术的,她是想到我们去了带了大青山后再回来做手术的。
“我恨她,她这么对待我爸,乔宏言害死了我爸,她为了替他掩盖罪行,为了拿冷叔给我爸的酬金,她隐瞒真相,让宋义诚顶替我爸,然后掏空盛元集团,把所有的钱都拿走了,她这么做完全没考虑我,她心里只有乔宏言,难怪她从小就对我很苛刻,对乔雅则是言听计从,表面上她是关心招呼乔宏言的遗孤,其实她疼的是她和乔宏言的私生女。
“她终于全部承认了,可是我现在原谅她了,她已经得到报应了,乔雅也因为她…,可有一点我还是没有明白,既然她知道乔雅是她女儿,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让她也蒙在鼓里,如果她早点说,就不会有这场悲剧,那10亿资金也不会回到盛元集团里。
“13号晚上正当我们都目瞪口呆的时候,我们看到乔雅的视频框里出现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男的,通过镜头看着我们,用手指着我们说,所有人都呆在原地不要离开,说他们是警察。直到那一刻,我们才知道乔雅出事了。冷小芙应该就在那个时候逃走的,再也没人看见她。
“冷小芙,”柯敏看着区晓华,“那个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女生,原名叫乔欣,她父亲和乔雅父亲是亲兄弟,小芙还说了乔宏言欺负她母亲的事,这让我妈也备受打击。你知道吗,在得知自己得了胰腺癌后,她让乔雅找了那个画家,就是在云麓山上曾经画画的那个画家,他画过一幅很火的画…”
柯敏拿出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你看,叫火之舞者。”
区晓华看着手机上的画,眼神有一些一样,他轻声呢喃着什么。
“你说什么?”柯敏见他有了反应,便凑到他嘴边听着。
“卓然?”柯敏重复着区晓华的话。
“你说的是卓然?”柯敏问道。
区晓华点了点头。
柯敏不解地看着手机上的那幅火之舞者,这画里有卓然?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我刚说的我妈让那个画家画的画,其实是年轻时的她,我想也许这是她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表达的一种情感吧,但我不愿意去想这是什么情感,这与我无关,虽然她是我母亲,但她的内心世界,我一点都不清楚,也不想了解。
“乔雅一直没有醒过来,医生说恐怕要变成植物人了,这也让我妈的内心世界彻底崩溃了,她只来医院看过乔雅一次,她不敢再来,她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
“你什么时候能好,有时候我在想,要是你一直这样的话,也许更好,至少,我可以每天来和你说话,要是你恢复了,也许你还会和以前一样,不再来找我了,你身边有那么多人,不需要再来找我的。”
说道这里,柯敏坐着了身体,把握着区晓华的手收了回来。
“我得走了,快晚饭了,一会护士要进来了。明天我再来看你。你的所有住院费用我都支付了。”
柯敏站起身来,抚摸了一下区晓华的脸,戴上口罩,转身走出了病房。
走在走廊上,迎面正看见杨依慈手里提着外卖便当朝病房走来。
两人擦肩而过,杨依慈拿着便当走入区晓华的病房,一走进病房,就闻到满屋的香味,她皱了皱眉,觉得这香味和刚才走廊上的那个戴口罩女人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我回来了,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海鲜炒饭,还有排骨汤,我在外面吃过了。”
这几天杨依慈每天给区晓华买午饭和晚饭,喂他吃饭。看得医院的小护士都称赞说这个女儿养的好。
每次听到这话,杨依慈都瞪着凤眼说,别乱嚼舌头,他是我老公。
小护士们都偷偷笑着,她们看过区晓华的病历记录,上面写的婚姻状况是未婚。
“刚才有人进来过?”杨依慈看着皱巴巴的床沿。
区晓华看着她,脸上突然有了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每天就只知道傻笑,连句话都没有,我问你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你点头就行了呀。”
杨依慈把饭盒打开,用湿纸巾擦了擦手,把一个大枕头垫在了区晓华头后。
区晓华点了点头。
“真的有人来过了?是不是个女人?”
区晓华又点了点头。
杨依慈哼了一声,把拿在手里的调羹扔在了便当盒里。
“你有那么多女人来看你,那我回去了。”
区晓华摇了摇头,又对她微笑了一下。
“唉,你怎么就成一个傻子了。”
她叹了口气,拿起调羹,盛了一勺炒饭,往区晓华嘴里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