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义去了收发室的窗口,拿起电话对面却没有声音,正要询问张大爷来电话的人有没有什么留言,隐约听到电话中传来细微的呼吸声,不禁一怔,小心的问道,是董迪吧?
电话里有轻声叹息的声音,还是没人说话,半晌后,纪晓义正要猜疑是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的女孩,那边却传来董迪糯甜的声音说,是我。
接着又是无言,纪晓义感觉握着电话的手心都出汗了,一番思量,小心的说,董迪,你还在生气吗?那天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你,另外,我真不是有意冒犯你的,我也摔倒了,当时只顾着护着你的头,才。。。。。。
电话那边又传来董迪轻声哽咽的声音,纪晓义不知所措的停下来,沉默一阵后,董迪努力的吸了吸鼻子,细声说,其实那天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是在和自己生气,原本该要生你气的,却偏偏生不起来,我在气自己不争气。
纪晓义听得心中喜忧参半,一甜一酸,继续道歉说,到底是我不好,对不起,董迪。
董迪止住了哽咽,却没有马上回话,过了半晌,忽然幽幽的说,纪晓义,我想见你。
好的,我马上过去。
纪晓义心潮澎湃,毫不犹豫的答应着。
可是我的脚伤还不能下楼梯。
电话那边的董迪听纪晓义如此痛快的答应了,心存感激一时感动,但是因为困难很是惋惜。
纪晓义快速的看了下时间,说,没关系的,你回寝室打开一点窗帘,我去你窗下等你。
说好了后,纪晓义也顾不得回寝室穿外套,匆匆出了男寝,拐向校园后大墙。
那里是女寝冲向校外郊区耕地的方向,寝室楼下五六米远建有高墙,墙内是连成一片的工具房,因为之前发生过男生带着望远镜偷窥女寝的情况,每天过了九点女生都会拉上窗帘遮盖得严严实实。
纪晓义查看一番,见每扇窗户都拉好了窗帘,便放心的悄悄跑过去,抬头发现三楼董迪寝室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投射下来一线光亮,却因为角度看不到董迪,环顾下四周,顺着工具房攀爬上高墙,抬头仰视,正看到窗帘空隙间董迪惊喜的面庞。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望着,似有千言万语,却只能无言微笑。
深秋的夜风寒凉彻骨,没穿外套的纪晓义被冻的直打寒颤,想起带着烟呢,急忙取出嘚嘚瑟瑟的点了吸着,直到关寝室的预备铃声响起,才恋恋不舍的向董迪挥了挥手,努力的灿然一笑告别,然后翻身跳下墙撒丫子跑了,他不知道的是,董迪在他走后又不禁的悄悄落泪,只是这次不同当日,董迪眼睛里洋溢的却是甜蜜的笑意。
此后,纪晓义每晚都会在女寝拉好窗帘后跑去攀上后墙和董迪见面,两个人近在咫尺却只能无言对望,虽然只是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其间的眉目传情秋波暗送也只有两个人潜藏于心,偌大的后院在众多女生的一窗之外却无人知晓,新奇更让人乐此不疲,当然,纪晓义也是涨了心眼儿的,特意翻出了冬天才会穿的军大衣将自己围裹的严严实实暖暖和和,不至于像第一次那样得瑟乱颤的狼狈不堪。
因为纪晓义每晚都是踩着关寝室的当口回来,引起了徐秋年的注意,总是想尽办法探问,纪晓义偏偏讳莫如深淡然一笑也不回答,草草洗漱了蒙头便睡,这更加引得徐秋年的好奇心如被猫抓,却又毫无办法,曾想过要跟踪纪晓义一探究竟,又担心被发现了纪晓义翻脸,最终只得作罢,幸好这阵子戴菲手感欠佳,拳皇和桌球都是徐秋年胜多输少,便渐渐减轻了对纪晓义神秘行踪的好奇,各安己事。
时光匆匆,转眼一周将过,又是周五的晚间,纪晓义准时爬上墙头抬头寻望,却发现董迪寝室的窗帘严丝合缝,不禁隐隐担心,点了烟吸着强忍耐着不安的情绪焦急等待。
七八分钟之后还是未见动静,纪晓义心乱如麻,猜想无数种可能,当然最担心的还是董迪的安危,正想跳下墙不顾一切的去女寝问下情况,墙下传来悉悉索索树叶被踩过的声音,便小心的从工具房的边缘探出头查看,见董迪穿的跟个豆包似的边探索着行走边向墙头观望,两个人四目相对俱是欣喜异常,待要开口询问又都马上在唇边做出禁声的手势,纪晓义跳下来猫着腰窜到董迪身边迫不及待的轻声问,你怎么下来了啊?脚伤好了吗?
董迪开心的娇笑着看着纪晓义,悄声的回答,好很多了,慢点走几乎没什么影响,走快些或是下楼梯时吃力了会疼点,不过没关系的。
哎,那应该继续养着啊,万一再伤到怎么办?
纪晓义担心恢复的效果,压低声音批评董迪。
这几天都是只能看着你,想和你说会话啊。
董迪说着,顽皮的看着纪晓义轻笑。
纪晓义心中一暖,不好在说下去,示意董迪向女寝那边走回去,并伸手扶着她走在石块的甬道里,自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旁边土路上。
拐出后院,走到女寝东侧的篮球场边,街灯鹅黄,温馨又清亮,纪晓义上下打量董迪,忍不住笑了,问,你怎么穿这么多啊,像个包子。
还不是因为你啊,那天晚上你来的时候冻的直哆嗦,后来穿着军大衣来,我还以为外面的晚上会很冷呢。
董迪边解开棉服的领口边娇嗔的看着纪晓义回答,脸色绯红,然后向四周瞄了瞄,又说,走啊,我们去操场逛逛,这几天可把我憋坏了,一直想去看看晚间的体育场会是什么样子?。
去体育场?
纪晓义略有迟疑,想着女孩子的好奇心还真重,那天只是小小的卖个关子,董迪竟会一直记着,不禁促狭心起,故意犹豫的说到,这大晚上的,恐怕会遇到不好的东西吧?还是别去了,我陪你去艺术长廊走走吧。
不的,我就想去体育场看看,能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啊,我才不信鬼神那套说辞。
董迪倒是很坚决。
哎,真拿你没办法,不过先说好啊,看到不该看的你可别怨我!
纪晓义故意说的言之凿凿。
董迪见了纪晓义这样,也不禁有些犹豫,但隐约注意到纪晓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断定他是虚张声势,便昂起头骄傲的说,才不信你呢。
说着,率先沿着篮球场的护栏向体育场的方向走去,纪晓义跟着过去,嘴角还是没忍住带出一些窃笑。
体育场主席台这边看台外侧的主路上有街灯,鹅黄色的光束在夜色中撑起一段段伞样区域,一样的清亮温馨。
夜风徐徐,体育场的方向隐隐传来干枝摇曳和枯叶翻动的声响,仔细聆听,除此以外又似乎万籁俱寂。
晴空里玄月在薄云间缓慢穿行,光线寡淡,透过体育场对面高耸的白杨枝干间望去,像皮影戏里被操纵的斑影,明暗悠幻引人注目。
两个人走走看看轻声交谈,都是刻意的回避了旱冰馆那天尴尬的糗事,只说一些近几天各自的情况,当然,纪晓义免不了会讲起徐秋年被戴菲折磨得七窍生烟的趣事,逗的董迪掩唇颤笑不已。
走到体育场的入口时,探身望去,偌大的场地夜色渐浓,对面的观众台几乎隐藏在了黑暗之中,树冠之下仿佛影影绰绰又不辨一物,颇有些氤氲幽暗的氛围。
董迪因为之前纪晓义言语的暗示,此刻也不禁有些浮想联翩胆怯迟疑,却发现一旁的纪晓义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知道是等着自己露怯好捡个笑话,想着反正有他陪着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索性昂首阔步的跨过了铁栈栏门,因为观众台阻隔了街灯的光线体育场内顿显黑暗,身边似是阴风猎猎,便不自主了拉紧了棉服衣领。
身旁的纪晓义扫视四周见人迹全无,分析是天气寒凉又接近关寝室的时间了,学生情侣大都归巢没有不雅的情形出现,原本预想的可以打趣董迪的机会没有了,顿觉索然无味,只是陪着董迪向主席台走去。
上了主席台,董迪凭栏抻腰远眺,颇有临渊望远指点江山的感觉,一边舒适的做着深呼吸,一边指着对面对纪晓义说,运动会那天你投了稿子后,就是从那边的观众台跳下去的,然后就再没见踪影,那后面有什么啊?
也没什么,就是树丛和草地,有阳光的时候铺了运动服躺着望天很惬意。
纪晓义随口答着,想起那天还无忧无虑的,一切向好,自己还可以保持着一贯的慵懒,逍遥自在。
我想去看看,那天运动会后就想去看着,却被别人强拉着去大会服务组的餐点吃饭了,就一直没成行。
董迪好奇的说着,并率先下了主席台,向对面走去。
看来那天你就开始关注我了啊!
纪晓义边跟着走,边打趣董迪。
董迪回头娇笑着瞥了纪晓义一眼,轻咬着嘴唇说,臭美吧你,谁关注你了。
纪晓义暗自笑着,并没有过分表露得意。
董迪走过跑道,踏上足球场的草地时,特意停了下,回头对纪晓义说,说真的,你写的稿子还真好,我们几个都争着要播放的,只是她们没争过我,哈哈,怎么样,我厉害吧?
嗯哪,你厉害!你拗起来谁也拿你没办法。。。
纪晓义察觉失言,停下没有继续说,只是友好的看着董迪笑了笑。
董迪自然领会纪晓义说的是那天的事,想想自己的样子,也不禁哑然失笑,随口答道,其实也不是拗,那天我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能闭口不言,你说我要是表现得不在意吧,又怕你误会,要生气和你吵吧,又觉得本不是故意的,反显得我小题大做,哎,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进退两难手足无措。
纪晓义没有接话茬说下去,依然笑得坦诚,董迪叹过了气,也没再继续说,向着纪晓义会心的笑着,转过身试着慢步跑了几下,觉得脚踝没什么大碍很是开心,停下转头见纪晓义不紧不慢的跟着过来,便又开心的向着对面的看台慢跑过去。
到了足球场的边缘就要踏进跑道时,纪晓义隐约听到男孩子粗重的喘息声,略停下细分辨,似是看台后面传出的,此时董迪已经过了跑道正要登上看台,也许是因为自己跑得有些喘重气并未听到其它异响,浑然不觉看台后面的情况,纪晓义正要提醒董迪,想了想又止住了,只是快步跟了过去。
董迪攀上看台顶端探身去望,正看到两个搂在一起的学生模样的男女也正倚靠着白杨树身抬头望着她,幽暗中只注意到衣衫不整,已经把董迪臊得慌乱不已,急忙转身要下看台,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好纪晓义赶过来窜上看台一把扶住了她。
下了看台,董迪拉着纪晓义快步的跑向体育场外,不管纪晓义如何急切的问询却不回答,直到跑到主路的街灯下才停下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好一会才缓过来,直起身看到纪晓义刚刚隐去的狡黠的笑意,不禁嗔怒。
你早就知道看台后面有人吧?
董迪杏眼圆睁,声音虽然故意压低声音,但是大有兴师问罪的意味。
纪晓义军大衣的衣袖一直被董迪拉着,尤其她弯腰急喘的时候是借着纪晓义托扶的力量才保持的平衡没有失力蹲倒,故而站直身体后两个人几乎是贴身对面而立。
纪晓义被这样质问,看着眼前脸色粉润娇红表情义愤填膺的董迪,马上不失时机的极力表现出无奈和委屈,小声的为自己辩解说,我说董迪同学,咱们可都是红旗下长大的新时代青年,凡事可得讲个道理,你说我又不是术士,怎么可能未卜先知,那看台后面有什么情况我怎么可能提前知道啊?
董迪见了纪晓义这样,想想也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原本也是因为刚才的情况突发才言语急切,这时便和缓下来,甚至还略带歉意的向纪晓义莞尔一笑,顿显风姿绰约,看得纪晓义不禁眼神痴迷。
这使得董迪也娇羞起来,忙退后半步避开纪晓义的目光,低头略一思索,又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须臾灵光乍现,又跨前半步近在咫尺的问道,不对啊,纪晓义,你不知道看台后面有人,怎么我刚要摔倒你就到我身后了?我记得我上看台的时候你离我还远啊!
董迪同学,你听过第六感吗?
纪晓义及时收起刚刚的失态,一本正经的柔声向董迪解释,我虽然不知道看台后面有什么,但是体育场太安静了,我一心的看着你,怕你遇到不好的东西啊、事物啊,什么的,所以我的脑电波及时的共鸣了你的脑电波,那一瞬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要加快向你跑去,就是想着要去保护你的。还有这事情吧,发生的太突然了,现在让我解释得再详细些,还真有点困难。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的啊?第六感?还有什么脑电波!
董迪被纪晓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逗的噗呲乐了,尤其听到他对自己的关心,更是笑靥如花,在鹅黄色的街灯下更加显得娇艳可人。
如此近距离的对望,又是如此的情发于心,更有街灯鹅黄的弥漫笼罩,纪晓义忍不住探身欲要轻吻董迪,董迪察觉纪晓义的意图下意识的紧张略低头回避,又不自主的闭合双眼扬起脸颊,一个是怜花惜蕊情不自禁,一个是情窦初开紧张期待,终是促成一吻。
此刻玄月含羞蒙纱、夜风忍妒轻离,校园里安静祥和的夜下,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在街灯鹅黄色的光束里,一如童话里被祝福的王子和公主将要开始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却不成想远处传来寝室关门的警示铃声,仿佛惊醒,双唇分开,鼻息却近,一个含笑回味,一个娇羞侧目,依然相拥在一起,闻铃声于不顾,直到第二遍铃声响起寝室关门,才双双相视而笑了然于心,又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