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就剩这最后一步了!兄弟务必帮忙!”
看过丁总的文件,我总算明白了他的想法。
“将我们公司的利润在账上做给陆海物流。这可是财务造假,如果被发现会取消上市资格的!”
“怪哥哥不好,着了那个高云馨的道。现在只有出此下策!”
“义哥,你要这么干正好中了高云馨的计!”我放下文件,“现在是很难,但我们的业绩比去年好,现在航道也快打通了,第三季度的财报一定没问题的!只要再咬牙顶一顶,哪怕抵押几套房子,也比作假账好啊。”
“窟窿可能有点大。”
“这样吧义哥,等我这边半年财报出来了,风投以外的钱我都给你划过来,就当是提前支付运费。”
“高云馨那边怎么办?她不过问吗?”
“她这个人最能算计,这是优点,也是弱点。不知道丁总你舍得不舍得一点股份?”
“你说!”
“将陆海物流即将上市的股份转让给她一点。这样我应该能说服她!”
将股份卖给高家人?丁义秋犹豫再三:“好!就拜托兄弟了!”
好吧!
丁总资金链出现问题是显而易见的,一个亿啊!全部被银行监控起来,不出问题才怪了。向我这个小弟求助,看得出来他已山穷水尽。丁总为我付出了很多,这个大哥必须认。
就是不知道大嫂有几个。我看着房门大开的秘书办公室,不由嗤笑。
怎么说人家才信呢?丁义秋有一笔股份想要淘换钱,我吃不下,需要高云馨的钱周转?这个好像太直接了。以高云馨的聪明,万一她将计就计……我已经当面拒绝了她,这女人可是够毒够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骗她?先不说能不能骗得过,她现在是我的合作伙伴,骗她不合规矩。等等!如果我不跟高云馨说呢?高家可不止她一个人,还有高云翔呀!
想到这里,我已胸有成竹!
一小时后,我漫步钦江三桥头。钦江这个地方,市民都比较憨厚,虽然每一条桥都起了名字,但没人记名,而是根据建桥的时间来取名,这“三桥”就是第三条桥。我约了高云翔见面,就在三桥底下的江边花园里。
不过现在看来,我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
桥顶分明站着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即便不根据常识,我也知道他不想活了。桥下则是一艘皮划艇,上边都算是老熟人。我料想,港务监督局有一批专门从事救援的人才,处理类似的事件。我最尊敬的王正科同志就在其中。
“回头再跟你聊。”
这是王处长出发前甩给我的话。
好吧!
生与死,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通常圣人都难以抉择。
“生又何哀,死又何苦。”我摇头道。
“郭兄,今天这么禅?”云翔突然跳我身后,吓得我三魂丢下六魄。
“会吓死人的!”
“什么时候你也会害怕了?做了多少亏心事?”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一身红底运动装,勒出八片腹肌公狗腰。
我苦笑一声,我做的事到底算不算亏心事,自己也不清楚了。
“你开车过来,没看见堵桥上那些?”
“哇!自杀呀!”高云翔惊叹一声,“最近都跳两三个了。”
“哦?为什么?”
“还不上钱吧。反正现在新闻都不让播这个,说是传递负能量。”
“你又知道。”
“开玩笑,钦江电视台的女主持姐姐跟我可熟的。”
我摇摇头,再也不敢看桥上那个人。
“我这有笔买卖,你想不想做。”
“我?还做买卖?”高云翔连连摇头,“得了吧,上次就被骂得不轻。”
我无奈道:“这次不一样。自家兄弟也不怕直说,陆海丁总最近手头紧,想出售一批股份。我资金量不够吃不下,你有没有兴趣?”
“陆海跟我家一直不对付,你让我去买他的股?爸爸非气死不可。”
“你姐不也入我的股吗?生意归生意。我跟你说,陆海物流可是准备要华尔街上市的。一股能卖到50美元!就我手上那一小点,值700万!”
“这……”
看着高云翔目光闪烁的劲儿,我就知道他在犹豫。
“我,郭某人,骗过你没有?”
“没有。”
“我骗过你姐没有?”
“这……”
“知道我为什么没找你姐吗?丁总那边我要讲义气,你姐把人家拾掇得那么惨,我卖给她,丁总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不是滋味。别人呢?又不大可能一下子吃掉。便宜外面的基金公司不如就便宜自家兄弟了,你说是不是?”
“多少钱?”
“一千万,一百万股。”我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得就像我看着无数执法人员的眼睛一样。我当然知道这不便宜,一股10元,丁总送我的时候可没那么贵。
“一千万……”
“可你要知道,丁总这家公司马上就要上市了!只要上市,别说他炒到50美元1股,就是15美元1股,你也挣了一个亿啊!你想想?”
高云翔反复倚栏,前后倒算,犹豫间汗出如浆,双手不住的搓揉。
“郭……兄。我……”
噗通!桥上一片惊呼,那人相持半晌,终于支撑不住跳了下来。
“我买!”高云翔终于下了决心,“你等我两天,我从公司那边划钱。”
完美!我没想到,任务居然就这样完成了。同高云馨相比,她的弟弟实在是太好骗了。不,应该说是太容易接受我的价格。本来上市后他可以赚到20倍的利润,现在看只剩下10倍了。
这应该不算“骗”吧?我给了你10倍的利润,还想怎么样?
“郭兄,我现在就去筹钱,等我电话啊!”
高云翔翻越围栏,脱兔般蹿出。如果美国投资人知道卖十几美元的股票就这样10块钱的买卖,不知道会不会气晕过去。
心情大好,我先是给丁总发了条微信报告进度,接着迫不及待的给露涵也发条微信问候。经过这些天的磨难,终于一切都看见曙光了。只要丁总一上市,我就把股份卖掉,明年再把水产公司的股份也卖掉,这笔钱足够我一辈子吃穿不愁。
如果露涵想回北方呢?应该也能在北方城郊买一栋别墅的吧?毕竟别墅这种东西都在市郊,价钱相差不是太大。
突然,我发的微信竟是红色叹号。
脑子嗡的一下,手机跌落砖石。我捡起手机,重新发了一条,红色叹号!
这……
露涵把我拉黑了!
天旋地转,我发了疯一样重发。仍然是叹号!
冷静!冷静下来!露涵不是那种人,一定发生了什么。
我颤抖着拨打电话,没有忙线,露涵接了。
“露涵,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哭。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在哪里?”
“我不想见你。”露涵莺语凝噎,喑喑哑泣。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可以解释,无论你出了什么事我都可以原谅。”
我突然心中涌起一阵愤怒,吼道:“是不是高云馨?我跟你说过,她不可信。她是个玩弄人心的骗子,我们都向着结婚奋斗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高云馨什么都没说。”露涵悲苦稍减,回道,“她也不需要。”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总要告诉我知道吧?”
“新闻里有个人跳桥了,你知道吗?”
看着人潮散去的桥面,只有消防官兵与海巡艇在现场忙碌,一切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就像从没有人在这里跳下去一样。
“看到了,怎么了?”
“他是因为借钱还不上,所以才跳下去的。”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放高利贷。”
“但这几个人都是因为养大蚝破产的,而你的公司把它卖到了一块五一斤!”
完了!高云馨终于找到了可以打垮我的武器。她肯定没有出手,既然她想得到我的人,当然不会出现在这场宫斗中。她会置身事外,等到露涵离我而去,她就可以给我爱人般的温暖,然后顺利上位。
高云馨说得一点没错,我同赵露涵早已不是一个维度的人。资本的世界是很残酷的,每次股灾都会有人从天台上跳下去;2008年次贷危机,华尔街成了跳楼胜地。当然,这种事也会发生在各种各样的农业滞销案例中。当科技和资本的力量介入传统个体户的领域,前者的效率往往是碾压式的压倒传统方法,成本会迅速压低到原本的几分之一。在过去十年里,华北的集体机械化农场基本消灭了传统农业,不仅拓展了耕地面积,而且亩产更多,质量更好,年年大丰收。世界的进步本来就是以牺牲低端技能人群的暂时利益为代价的。这些劳动力只有经过艰苦的再学习才能适应新时代。
就像苏曦劝导的那些渔民一样,他们死死抱着传统不放,叫喊着“我学不会”,拒绝改变。而世界用响亮的耳光回应了他们,你们凭什么“学不会”?
可悲的是,这一点丁总可以理解,高云馨可以理解,而露涵无法理解。她看到的不是时代的进步,而是小人物的悲剧,是从桥上跳下的绝望之人,是资本的残酷。
你是上帝身边的天使,我要怎么才能向你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