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回养殖场,你先把事情交待好。”高云馨给司机做了个手势。
一个小时后
公司门口人声鼎沸,远远看见孟浩带着几个兄弟严阵以待,外面则是围堵大门的几十个闲汉。
看到这阵势,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钦江这个地方明明离珠江口就那么几百公里却始终发展不起来了。聚众围堵生产企业,竟然一个警察都没来。
幸好我这里是水产养殖,不用进饲料,换了一般的化工厂,非停工不可!企业与村霸的博弈,前者天然处于劣势,因为村霸的时间成本无限低,他可以动员老人妇女堵住道路,而企业停工停产一天就要遭受几万几十万的损失。一旦不能按时完成订单,光是订金的赔偿就足以让企业倒闭。
如果这种场景三天两头上演,这个地方就会被商人们划为不能投资的地区。除非有过硬的人脉,比如丁总和高家,否则根本不要想在这里立足。
那一瞬间,我明白高云馨是对的,你不让他知道厉害,麻烦就会没完没了,随时随地都能强迫你交易,那他干嘛不多敲一点钱呢?
假装若无其事的穿过人群,我躲进门卫小屋,孟浩几乎把这里当成了家。
“怎么样?”
“这些村民堵住大门,我们下一批器材恐怕要从海上运了。”
孟浩眉宇成川,苦着脸站我面前。
“你吃了苦瓜还是黄连?”
“没有啊?”
“那你一脸便秘的样子。”
孟浩都快哭了:“我说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又不用陆路进料。”
“可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呀?”
“我要有急招,不就把他们做了吗?幸好我们的员工都很抱团,要是咱当初没给人家这么好的待遇,现在工人们一定不会帮咱扛着。”
孟浩对这一点似乎很有信心:“大哥你放心,就打架这一块,谁惹咱厂子算他倒霉!”
“这就对了!如果不行,宁可把事情闹大,也不要让事情一直闹下去。至于门口那些人,我得找一趟丁总。”
“江副秘书长不是向着咱吗?”
“我说小孟你是不是傻,就因为他向着咱,才不能去找他。非但不能找,还得让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样他才有机会使劲儿,明白吗?”
“不明白。”
我闭上眼睛,略微思索了一阵,回道:“钦江市公务员招录二十多年来都是逢进必考,都是要的应届大学生,从上到下都是书生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从政府机构来说,这里已经具备一些大城市的透明度。贸然找他,他身边的人怎么看?或者说怎么看我们?”
孟浩恍然大悟,眉目间尽是佩服。
“现在我们不找他,从低层人脉入手,这件事迟早会摆在他桌面上,你说他会给什么指示?”
“大哥,我觉得你越来越像那个高云馨了。简直天生一对!”
“那你可当心,你泼了我天生一对几杯酒还记得吗?”
孟浩白了我一眼,求饶道:“别啊!你们俩要成一对了,我就死定了。”
“放心吧。所谓的天生一对不过是世俗的眼光。爱情不是买卖,不能论斤卖,她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我愿意守护这段回忆和她的主人,直到我白发苍苍。”
“唉……”孟浩叹了一口气。
我理解他,看见前女友在高云翔的车子里,生出沮丧在所难免。
“我理解你,爱情是不需要旁观的,而婚姻却需要旁人的祝福。让我们一起努力,给爱情一个婚姻,也给这个庸俗的世界一个交待。”
“我懂了!”孟浩突然昂起胸膛,“为了我将来的女人!”
“郭总,外面来了记者,您要出去吗?”工人喊道。
“哟!新鲜,还把记者请来了。”我大笑,“我正没想到办法做了他们呢,还给我递刀把来了。”
径直出门,警察与记者倒是来全乎了。周围都是围观群众,无数的手机和闪光灯都对准了我,刹那间竟有奥斯卡典礼的既视感。
“请问您就是郭老板?”
女记者言辞犀利,上来就像审讯一样。
“我姓郭,但不是老板。我们公司有正式的职务称呼,你可以称我为董事长,由于蔽店太小,我也兼任总裁。”
“那称呼郭总可以吧?”
“没问题。要问什么你就直说吧,大家站得都挺累的。”
“郭总你觉得昨天在这里被抓进公安局的村民是不是被冤枉的?”
我故作惊讶:“女士,您的问题有点奇怪。是不是被冤枉,那不是法院的事吗?我一个非专业人士不好评价吧?”
“难倒他不是因为到您的公司借钱而被抓的吗?”
“对不起女士,您又搞错了一个概念。按照公安机关的说法是涉嫌诈骗!”
“明明是借钱,你凭什么说是诈骗?”
“对不起,不是我说是诈骗,而是公安机关说是诈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任何人触犯法律都要受到应有的制裁,这才是法治社会!”
最后半句我故意加大了音量,让在场的人都能拍进手机里。
村民们开始骚动起来,一些按耐不住的已经破口大骂。
女记者趁势问道:“这明明是一个误会,为什么你不能还大家一个真相呢?”
“这位女士,你说这是误会,那请问哪里发生了误会?”
“他们是借钱,不是骗钱。”
我冷冷一笑,将手机照片放到最大,回道:“大家可以作证!这是公安机关刚刚出具的DNA检验结果,我与这几个人没有血缘关系。请问记者同志,他们声称是我的亲戚,这是不是欺骗!”
“这就是误会!”村民们嚷嚷着。
“误会什么!”人群中终于有人说话了,“冒认亲戚去借钱,臭不要脸!”
女记者沉默数息,看着村民的眼色,她硬着头皮回道:“这个只能证明他们不是你的亲戚,但是当时他们也不知道。这只是一次误会,而你却要把他们送进监狱。”
“记者同志,凡事要讲证据。你说是误会,那你知道他借钱的理由吗?他说,他儿子有病。可我们翻了钦江所有医院的医疗记录,根本没有这个人!这是系统查询的结果,大家现在就可以过目!”
“谁说有病要去医院的!”
“医院最坑人!”
村民们继续鼓噪,可惜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
“美女记者无话可说。”我接过孟浩的扩音器,大叫,“那我就替她问最后一个问题吧。我这么有钱,被借走一点又怎么了。对吧?我告诉你,我们公司的员工都是贫困户!我们大家抱团就是为了脱贫致富,每一分钱都是大家的血汗钱!大家说,这钱能让他骗去吗?”
“不能!”身后的贫困户们早就看不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一时义愤填膺,气壮如牛。
就在他们理屈词穷之时,一声啼哭穿透人群。那大妈呼天抢地,坐在地上嚎啕不止。
“我们家就一个顶梁柱,他进去了,我们怎么活呀……”
孟浩与我对视一笑,记者造谣造不下去,改道德绑架了。道德绑架之所以到处使用,是因为他确实好用。现在人家要死要活的,我要是继续逼过去,围观群众准给我扣一顶为富不仁的帽子。
我假装关切,笑道:“记者同志,麻烦您问一下那位大婶,什么事这就活不下去了呀?”
“郭总,你何必明知故问呢?只要你肯高抬贵手,他们就能活下去。”
我对着喇叭回道:“我们国家早就是法治国家,罪刑法定。如果我对法官说假话,那岂不是作伪证吗?我一个说假话的人,我养的大蚝你们敢吃吗?不过嘛,她家男人罪无可赦,可家里人不应该跟着受苦。所以我决定让本公司的业务员帮他们跑镇政府,申请贫困户救济。”
“郭总,你难倒不应该给他们些人道救济吗?”
“记者同志,我记得你们的职业是言字旁,不是女字旁吧?如果这个国家守法者向不法者补偿,受害者向加害者让步,那我们还有什么法制正义可言呢?”
“郭总,你……”
“想管我们贫困户要钱,问问我们有没有!”
贫困户们一声怒吼:“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不仅如此,本次围堵造成的损失我们已经做了记录,摄像头都有资料,我们保留起诉你们的权力!”
人群就像半夜厨房里的蟑螂,突然一下子就散了。留下不知所措的大婶和记者,呆呆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