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滨注视着蜷曲在匣子里的胎儿,沉吟了一会儿,眼前这个畸形的小东西,就是封印猛鬼私狱的关键物品——“存世的鬼胎”,隐侠们夺走了它,才直接导致了力量的失控。
“你说,刚才它的心脏跳动了?”
虽然百里滨没有看安桥,但后者知道这是对自己说话。
“是的……而且那段时间,鬼胎与猛鬼的联系,中断了。”
“所以现在是否还在控制中,无法判断?”
“经过了几十年,鬼胎表面的灵性涂层减弱,只要有强大的灵感力注入的话。应该可以恢复联系。”安桥将匣子放在平整的地面上,并在周围布置起法阵。
按照原本的计划,这个时候的百里滨会通过鬼胎的重新封印,从源头上抽离猛鬼的行动能力,为这一场精心设计的恐怖劫持画上圆满的句号。这也是百里滨如此安然笃定的底牌。嗯,全赖不良人的及时出击,长阳市得救了。
可是……刚才鬼胎沉寂了几十年的心脏居然跳动了,如果真的失去了封印猛鬼行动的力量,那这场人祸就会失去控制。他的图谋就会泡汤,等待他的,不是御前缇骑司的最终妥协,而是终极审判。
实话而言,此刻是百里滨第一次感到焦虑。
法阵已经布置完毕。
百里滨以A级灵感位阶的姿态,化身一道闪亮的晨曦,射入了法阵之中。
百里滨的右手探向了鬼胎,聚集的灵感力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光团形状,把血红的鬼胎身体镀上了一层淡芒。随之,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个胎儿的身体明显动了一下,接着有力的心脏声由弱变强。
“突!突!突!……”
直至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不存在了,只剩下这心脏跳动的闷雷。
百里滨见势不好,急忙收回手臂,但就在那一刻,黑匣子里的鬼胎忽然跃起,用那双畸形的缠绕着血管的双手,紧紧拽住了他。
这双手逐渐变得丰盈,血肉不断充沛,连带着鬼胎的本体也发生了变化,黑匣子已经不再是区区一方的逼仄空间,而是变得空洞而无限。
鬼胎伸展身体,肌肉与血管迅速生长,一位体态优美,四肢柔长的女人出现在百里滨的眼前。
“尤素安!”
百里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画面,明白无误,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尤素安,风小年的生母,前任血族月光祭司!
而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事实则是,尤素安在与风老爹结婚之前,他们就已经是秘密的情侣。
有着几乎顶格的灵感力天赋,前途无量的年轻不良人后起之秀,与吸血鬼的月光祭司的结合,这场爱情被视为一个彻彻底底的禁忌。
勇敢而热烈的尤素安为此放弃了血族祭司的身份,而百里滨最终没能坚持到底,尤其在他无意之间泄露了猎鬼行动的部分计划,导致白恩的妻子孩子被杀一事,让夹缝之中的他深感愧疚不安,并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
两人诀别之后,尤素安发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而百里滨对此毫不知情,为了生下孩子,只好委身于一位一文不名的姓风的普通人。
而就在分娩当日,百里滨夺走了她的孩子,一个生下来就夭折的胎儿。也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她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心急的百里滨匆忙离去后,另外一个健康的双胞胎弟弟方才呱呱坠地。
那个被抢去的哥哥,因为人鬼杂交的原因,无法正常存活,早早夭折,但由于本身灵性的特殊,是极佳的封印物材料,被安桥封印进匣子,作为控制猛鬼私狱的鬼胎,而弟弟,如今也已经长大成人,便是风小年。
……
黑匣子产生的空洞世界中,尤素安的目光温柔而淡然,就像是最初两人相恋之时的模样。就在这个屏蔽了万物的空间里,尤素安缓缓回忆起了这一段段往事。
“其实你肯定也猜到了,风小年就是你的孩子。”
百里滨沉默不语,其实在他第一次判断风小年是人鬼混血儿起,就联想到了这一点,但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不想也不愿面对这样的事实。
人与鬼的后代,除了会诞生畸形的灵性怪胎,怎么可能成长为正常的人?
但风小年不但健康存活了下来,而且还展现出了惊人的灵感力天赋,这让百里滨看待这件事的情绪极度复杂,又带着隐隐的兴奋。因为他眼中完美的捉鬼人形态,正将有实现的可能。
“我知道你的疑问,答案很简单,因为血脉。风小年是君的后裔。”
“君?”
“里世界三王之一,阎君。即便在我们相恋的时候,我也没有对你说过,有关我,以及我这一脉吸血鬼的来源。”
“阎君的后裔……?!”
“对,我的曾祖母是阎君的宠妃,人鬼千年战争之时,阎君身殁,祖母这一支血脉被吸血鬼家族庇佑,辗转来到了表世界,我身上流淌的,是古老阎君的血脉。”
百里滨的脑子里突然想起风小年异变之时所展现的形态,与隐秘资料中记载的阎君形象非常类似,只不过那种强大的先天力量目前还缺乏有效的控制。
“你借这个机会告诉我这么多,是想说明什么?”
“鬼的世界会再度降临,表、里两个世界会再度融合,人与鬼的战争会再次打响。”
“呵呵呵……如果你说的是外面的景象,那只是我用来夺取权力的手段,这一切,在我的控制之中,鬼,只不过是一种工具罢了!”
“你依然如此自信啊,百里,却不知自身已经变为预言的一部分,已经卷入这历史的洪流中了。你还想通过你死去的孩子控制局面吗?呵呵,做不到了。”
“什么?!”百里滨的底牌崩溃,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那仅仅是一瞬间的失态,迅速恢复了过来。
尤素安仍旧是那副从容的样子,淡淡说道:
“不用担心,我会帮助你达成你的目的,但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带风小年去该隐城堡,迎接母亲莉莉丝的复活。如此,才能在将来表、里世界融合之后,求得一片血族的最后安身之所。”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这是我能为我的种族,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的声音继续低沉:“或许,可以稍微弥补我之前犯下的错误……”
“错误……”百里滨听得表情微变,没有说话,只是略微思考,便已经做好决断。
“好。”
听到允诺,尤素安的身体开始幻化,逐渐变得幽蓝透明,“再见,百里。”
幽蓝色的光芒聚成一个光球,可以清晰看到畸形鬼胎的身体在其中勾勒而出,一声脆响,光球碎裂,鬼胎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周围无时不刻存在的闷雷声,再达到一个顶点之后,一下子消失殆尽。
与此同时,长阳市内的所有入侵的猛鬼,仿佛收到某种指令,在同一瞬间停止了行动,或者叫抽取了行为能力更为恰当。正在与它们战斗的不良人小队队员们没有料到出现这样的变化,短暂迟疑后,发现他们的对手果真无法再进行任何行动,随手一触,便化作一团浓郁的灰烬,飘散在空气中。
一团又一团灰烬在城市里爆裂、飘散。
一声又一声胜利的呐喊在城市各个角落爆发。
长阳市的危机,解除了。当然,从民众的角度来看,这一切都有赖于不良人的艰苦卓绝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