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天边的一片白云,随风轻轻地飘了过来,将一钩弯月遮了个严严实实。刚才还是风清月明的天地之间,顷刻就变得漆黑一片。风刮树叶、发出“沙沙啦啦”的声响。与一个年轻女子,轻轻的抽泣声掺杂在一起。使得一个寂静美妙的夜晚,凭空多出了几分凄凉。
一个女人纤细的身影,慢慢地走进了村后的那片小树林。来到一棵大树下。一手抹了抹脸上的泪、仰头朝树上打量了下。然后猛地一撩手,将一条绳子、搭在了树杈上。在绳子上挽了一个扣子,踮起脚、哆嗦着手、将绳扣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见两脚一蹬,整个身体、就悬挂在了树杈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粗壮的黑影、突然从旁边的树后荫影中蹿了过来。一手麻利地将细影拦腰抱住、另一手迅速摘下了套在她脖子上的绳扣。
细影慢慢地清醒过来,却是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声呼喊:“二憨子。你放开我、我不用你管。你让我去死!”
原来,眼前的这两个人影儿,一个是二憨子、另一个是钱多多。自从那天,村长夫妇带着二憨子,大闹钱家后,钱多多的精神支柱、就彻底地崩塌了。过去她认为最值得依靠的人、是她的未婚夫洪晓涛。现在却成了她最厌恶、最瞧不起的人。他竟然和自己最敬重的父亲,合伙成了诈骗犯。用那么卑鄙下作的手段,不光骗了二憨子、还将所有的亲朋好友骗了一个遍。使她再也无颜出门见人。更难应酬的是、父亲疯了,整天和一群不懂事的孩子一起,到处乱窜。饿了,就到饭店附近的垃圾堆中,刨出一些变了质的剩菜剩饭吃。累了,在街边的屋檐下,就地和衣一躺,终日不肯回家。母亲一病不起,每日茶饭不思。打针吃药,全无效果。被父亲和晓涛骗过的那些债主们,成群结队地涌上门。一个个横眉竖眼、气冲斗牛。火冲她发、气冲她撒。那些不堪入耳的肮脏话,使她无地自容。而村长大嫂,又一个劲儿地催促她快点儿回话。她思来想去,若是满足了村长大嫂的要求、欠二憨子家的账,自然也就应付过去了。有村长一家做担保,其他人家的欠债,也可以得到缓和。可她眼中的二憨子,不仅又憨又丑、而且还带有那么一点点儿、让人讨厌的小聪明,比她整整大了五六岁。特别是他看年轻女人时的那种眼神,实在是让她无法接受。怎么能和这样一个男人生活一辈子?思来想去,越思越痛苦、越想越无法。所以就拿定主意,不如一死了之!于是,就在那天晚上,与洪晓涛相邀在裙带河边,做了最后的了断,目的就是让晓涛死心。虽然当时说了一些有关二憨子的好话、也表示了要嫁给二憨子的决心。可一想到和二憨子一起生活的别扭劲儿,还不如死了好。于是便等到夜深人静之后,拿了一条绳子,偷偷地溜出了村。
可聪明人就是聪明人,村长大嫂冷静下来后。仔细地分析了钱多多目前的处境,揣测着她的心思。当然了,也就不难估摸出她要摆脱困境,所采取的几种方式。好像算就了,她将要走的每一步。
村长“大白话”,更是自幼熟读《三国演义》、《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不仅从书里学会了与人掰扯道理的大白话、也懂得了为人处世的大道理。两口子便暗中嘱咐二憨子,要他一定要盯紧钱多多!
二憨子虽然搞不懂哥嫂的用意是什么,但一听哥嫂要他跟踪大姑娘,立马就来了精神头。他不分昼夜地躲在钱多多家的附近,饿了就啃一口事先揣在怀里的凉馒头、渴了就忍一忍。困了就学古人,拿一钉子头儿,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扎上那么几下子。没几天的功夫,两条大腿的外侧,就被扎的血肉模糊、疼痛难忍。但一想是为了得到自己心中的女神、这么漂亮的一个大姑娘。即便是忍受再多的痛苦、也值得!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天时至夜深人静之后,他就发现了钱多多,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儿。隐隐约约地看到她、袖筒里藏了一条没遮严的绳子,一边抹着眼泪走出村,进了村后的小树林。便随后悄悄地跟了过去,恰巧从树上将她救下来。
谁知,钱多多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被二憨子抱在怀里,又羞又恨。将几天来,堵在心中的怨恨与气恼,一下子全都冲二憨子发泄了出来。她一边挣扎着又哭又闹,两手还不停地冲着二憨子、连抓带挠加扑打。
二憨子一片好意被误解,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尴尬与沮丧。他慢慢松手放开钱多多,钱多多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地上。顺手摸起一块石头,冲二憨子高高地举了起来。还气势汹汹地吼叫道:“滚开、滚远点!若再敢碰我,我就跟你拼了!”
二憨子惶慌无措,立马就往后退了好几步。窘迫、无奈,哭丧着脸问:“你这是咋地啦?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又没有伤害你!”
钱多多却愤怒地问:“谁要你救我了?你滚开!”
二憨子伤心极了,流泪说:“钱大叔和钱大婶儿,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你要是死了,她们还怎么活?你不能扔下她们不管!”
钱多多见二憨子并无恶意,还伤心成了那个样子,气就消了一大半。她扔掉手中的石头,两手在地上撑了撑,慢慢站起来。一边虚弱地喘息着、却依然仇恨地质问二憨子:“我活着,你们还能放过我吗?生活、爱情,全是骗子!我还不了你们的阎王债,就是不死、也会被你们活活的逼死。还不如一死了之!”
二憨子一听就急了,连忙摆手大喊道:“别!你别死。不就是钱么?我们不要了还不行吗!”
钱多多愣了下,仔细一想、随后就轻蔑地“哼”了声。接着,又不屑一顾地问:“不要了?说得好听!十几万的辛苦钱,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作得了你哥哥嫂子的主么!”
二憨子哭了、哭的很伤心,似乎还动了真感情。他泣不成声地回答说:“能!我一定能作得了她们的主。她们若是不答应,我就喝、敌敌畏!反正、我一个快要到三十岁的人了,就这么无疼、无爱地活着,也没有啥意思。我死了,你和大叔来一个死活不认账。我哥和我嫂子,她们死无对证。也就拿你们没办法。账、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钱多多听了二憨子的话,既害怕、又感动,态度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反过来劝慰二憨子。说:“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去死,这不值得。憨哥,你走吧。赶快回家,这里没有你的什么事儿,别管我!”
不料,二憨子哭的更伤心。他哽哽咽咽地说:“不,你不能死。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像我这样的人、又丑又傻。做起事情来,处处丢人现眼、讨人厌恶。你跟我就不一样了,模样儿长得俊、有文化。追求你的人,有很多。就连过路的人,都想多看你一眼。若是没有了你,咱们村、就少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就让憨哥我、替你去死吧!”
二憨子这一番傻人说傻话。却深深地刺痛了钱多多的心,将她感动地不得了。她虽然与二憨子家是邻居,但由于讨厌二憨子那看女人的眼神,便很少与他接触、甚至出门就故意躲着他。对于他的事情,也从来不过问。所以,她并不真正了解二憨子。让她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过去让她见面就躲的“二百五”、“媳妇迷”。心地竟然是如此的善良、说出话来,还如此的知人心腑。竟然在她即将走向绝路的时候,挽救了她。使她如同在茫茫黑夜之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她开始后悔,后悔过去不该对二憨子、有着那么多的偏见和轻视。甚至觉得,自己愧对二憨子。于是就说:“憨哥。真没想到,你人虽然憨实了点儿,却有一双勤劳的手、一颗善良的心。比起那些居心叵测的小白脸,强多了!”不过、说完后,她还是低头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感慨地说:“看来,真的是天意难违呀。没想到,为了让洪晓涛死心。我凭臆想捏造出来的那些关于你的好话,竟然全都是真的。嫁给你,也许是上苍注定的缘分。是我钱多多、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吧!”
不料,二憨子听后却吓了一大跳,连续往后退了好几步。吃惊地望着钱多多,害怕地说:“多多妹妹。你就别再逗我了!”并难为情地低下了头,愣了半天、才流着眼泪说:“哥哥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做‘媳妇迷’了!”
钱多多被逗乐了,她“噗”打了一个喷儿。慢慢走过来,拉起了二憨子的一只手。深情地对他说:“夜深了。憨哥,咱们回家吧。”
二憨子猛地愣了下,脱口问了句:“回家?”不由得紧张起来,疑窦顿生。猛地挣脱钱多多的手,惊慌失措地问:“你家里也有,敌敌畏?”
钱多多又被逗笑了。她又疼又爱地望着二憨子,忍不住地乐:“憨哥。有你这么一个‘宝贝’作伴儿,我钱多多往后的日子、就再也不会寂寞犯愁了。还要‘敌敌畏’做什么?”
二憨子愣了下,惊异地自语道:“宝贝?”忍不住又惊又喜。问:“你也这么说我?”
钱多多难为情地问:“除了我,还会有谁?”
二憨子炫耀地回答说:“我嫂子呀!我嫂子每逢高兴的时候,都叫我哥‘大宝贝’。”
钱多多再次被逗得笑出声来:“是么?”
二憨子越发高兴了,他滔滔不绝地回答说:“那当然!我嫂子说了;以你的聪明和才智,一点不比胡美丽差。若能娶到我家来,就让我哥到银行去贷款,入股歪哥创办的《珍稀禽类养殖基地》,让歪哥带着咱俩一块玩儿。分红下来,先还上你爹欠人家的账!”
钱多多被彻底的感化了。她激动地望着二憨子,声音颤抖地说:“憨哥。你们一家、可真是太好了!”
二憨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钱多多问:“多多妹妹。你真的不再讨厌我了?”
不知是因为感慨和激动、还是酸涩与无奈。钱多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默默地点了一下头。说道:“这是老天爷给咱们的缘分啊!”
二憨子欣喜若狂,发疯般地扑过来,一下子就抱起了钱多多。钱多多一动不动,任凭二憨子在她脸上狂亲疯吻。说不清是心酸、还是幸福,两股泪水、夺眶而出。顺着颤抖着的脸颊,簌簌地流了下来。
这真是应了祖宗留下来的那句老话儿;人算不如天算。算计人、反遭人算计,傻小子自有傻福气。良缘佳偶天造就,留下话柄笑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