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又是村内大集,俺还在原来的地方摆上了摊儿。正晃着膀子,给一个顾客擦皮鞋。天气太热了,闷热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浑身上下都是汗。不过、一想起那天晚上,在拍卖会上夺了头牌,心里高兴,浑身就有着使不完的劲儿。才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擦完了。那顾客站起来,试弄着踩了几步。望着脚上锃明瓦亮、新一般的皮鞋,冲俺晃起了大拇指。夸奖说:“好手艺!”
俺只好谦然一笑,说了声:“那啥、谢谢!”那顾客付钱走了,俺刚要坐下来休息会儿、胡美乐就来了。他一屁股坐在顾客坐过的座位上,敲敲打打地冲俺说:“贝小歪。你小子行啊?那天晚上的风头,可是都让你一个人给出尽了!”
俺知道这小子没正经,憋不出什么好屁来,心里厌恶得很。可出于文化人的体面和礼貌,还是装出一副谦虚的样子来,笑着对他解释说:“俺这不是、瞎猫儿碰上了个死那啥吗?要不是村里领导和乡亲们维护俺,出头露面的那啥事儿,还能轮的上俺?俺心里很清楚的,记着呢。”
他见俺上了套儿,就进一步地试探问:“想不想出大名、挣大钱?”这话问的,确实有点很好笑。谁不想出大名、谁不想挣大钱?这不是睁着眼睛、说那啥吗!但处于好奇,俺还是心平气和地,问了他一句:“你这话说的有点儿太那啥,俺听不明白?”
他问俺:“想弄明白是吗?”俺生气了:“废话!这么那啥的事儿,谁不想弄明白?”他乘机把脚往俺面前一伸、大大方方地说了句:“那就先把鞋给俺擦了!”
嘿!这小子又在故弄玄虚,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于是,就不慌不忙地告诉他:“先把事情说清楚,看你提供的信息,值不值得俺那啥!”
也许,这小子是有意想吊吊俺胃口,故意反过来将了俺一军。说:“不擦是吧?不擦就别想知道!”
反倒成了俺的不是了。反正你小子让俺擦皮鞋、也很少付过什么钱。于是,俺就只好装怂退一步。拿起抹布、一边清理着他鞋上的土,一边等待地听他说什么。
这小子慢条斯理地对俺说:“事情呢?是这样的。有一个叫作:《世界名人家协会》的国际组织,要编辑出版一套《世界名人录》。把世界上所有名人的名字,都登记造册、收录进去。考虑到那天晚上在拍卖会上的表现,歪哥你也算是名人了。所以今天,俺就以《世界名人家协会》的名誉,正式通知你:你的辉煌大名,将被收录在《世界名人录》上面。”
听到这样一个雷人的消息,不知是惊、还是喜。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事情。感到很新鲜。不由地愣住了、怎么也弄不明白,一个擦皮鞋的乡巴佬,咋就一下子成了世界名人了?就算是那天晚上的拍卖会,俺拔了头牌。也是为了筹集善款,救济病重的芽儿。村长“大白话”和乡亲们、处心积虑地抬举俺。这一点,俺心里还是清楚得很。肯定是这个胡美乐、乌龟王八那啥的,又在想方设法儿地来涮弄俺。一想到这里,俺气就不打一处来。把抹布狠狠地摔在他脚上,生气地斥责他:“俺又没招你惹你,你干嘛老是跟俺过不去,那啥俺!”
谁知,这小子急了,站起来瞪着眼睛冲俺问:“歪哥,你咋就这么不相信俺!你知道俺是干啥的!”俺余气未消地堵了他一句:“谁知道你是那啥的!”
这小子气呼呼地告诉俺。说他不仅是《世界名人录》的众多编辑之一、还是该组织派驻中国山东的总代理。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带来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世界名人家协会》,颁发给他的委托书,在俺面前直晃悠。俺一下子就被懵住了,就如同掉进了云山雾罩中,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他。
突然间,这小子使出了“杀手锏”,嘟嘟哝哝地对俺说:“俺都快成你妹夫了,你咋还不相信俺?俺糊弄谁、也不能糊弄俺自己个儿的大舅哥!”
这一下,俺还真的被他卡了壳。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应付他的理由来。看看他手上那白纸黑字、盖着大红印的委托书,再想想、就快要成的妹夫大舅哥关系。脑海中,那根紧绷着的神经弦儿,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心想、反正又吃不了多么大的亏,还不如相信这小子一次。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也顺便满足一下好奇心。
胡美乐见俺对他不再那么反感了,就叫俺给他擦完了鞋。先是夸奖了一通俺手艺好,然后才慢慢地告诉俺,说:“哥哥呀。上《世界名人录》,虽然是件好事情。但要出书,还需要缴纳一定的手续费。”
俺问他:“交多少?”他却不阴不阳的对俺说:“不多,也就是个二百五。”俺一听就火了,既然要跟俺攀亲戚,还不择手段地涮弄俺。真他娘的是个乌龟王八那啥蛋!
胡美乐见俺脸色很难看,就急忙解释说:“哥哥呀,你千万别误会。都怪俺没有把话跟你说清楚。其实,俺就是想告诉你。凡是想把自己的名字,刊登在这本《世界名人录》上的人,都得先缴纳二百五十块钱的手续费。”
他这样的解释,俺虽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可还是觉得心里有点儿太别扭。这小子见俺还是半信半疑、犹豫不决,就又给俺吃了一颗定心丸儿。问俺:“歪哥。你知道纪跟兰、纪老先生不?”
俺不加思索就告诉他:“这咋不知道?他家跟俺家是表亲。那天晚上的诗词书法拍卖会,俺们还在一起那的啥。”
这小子告诉俺:“就是俺、才刚刚给他办过证,还三百块钱、办了仨。”接着,又板着指头对俺说:“一个是:诗仙、一个是:辞圣,外加一个是:著名小说家。三百块钱、办了仨。把证书往大家面前一放,多有面子?三百块钱,太值了!”
“那倒也是。”俺动心了,虽然心里有疑问,但毕竟都快成亲戚了。可为啥人家办三个,才花了三百块钱、咱办一个,就要二百五。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家人吃亏吗?事情办的,也太不地道了!
胡美乐见俺还在犹豫,就耐心地跟俺解释说:“哥哥呀,一点都不亏。这名人与名人也不同,他办得那三个、都是国内的。可咱们现在要办得,那可是一个正经八百标准的、国际二百五!谁亏谁合算,哥哥呀。凭您的聪明才智,还能算不出来?”
俺被他忽悠的有点儿晕头转了向、连好赖话都分不清楚了。还一个劲儿地直点头:“那倒是、也那啥。”他乘机将手伸到俺面前,说:“哥哥呀。既然没异议,那就把钱缴了吧。”
俺想也没想,就打开了工具箱,拿出钱袋子,一手撑开、另一只手伸进去划拉了下,感觉太少了。随即摇了一摇头:“那啥美、美乐,哥的钱不够。”
胡美乐有些紧张地问:“哥。那咋办?”俺想了想,跟他商量:“要不就提前收了摊儿,跟哥回家凑一凑,也许能凑够那啥的。”这小子立马就同意了,点点头:“行!哥,俺帮你收摊儿。”
就在这时候,一个顾客进了摊儿:“老板,擦擦鞋。”不等俺回答,胡美乐就抢着推辞说:“别处擦去!”那顾客刚坐下,发愣地问:“为啥?下集还早着呢!”胡美乐冲那顾客一瞪眼:“没看到正在收摊儿吗?回家有急事儿!”那顾客只好站起来,没趣地走开了。
俺推着脚踏三轮车,和胡美乐一起往家走。来到大门前,见门开着,就直接推车进了家。放好三轮车,打开车上的工具箱,从里拿出钱袋子,一手攥着、和胡美乐一起进了屋。
这小子大大方方地在正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俺两手撑开钱袋子、将里面的钱,倒在了桌面上。又拉开抽屉,把抽屉里的钱,也都划拉到了桌面上。虽然看上去一大堆,却全都是些面额为:一元、两元、五元、十元的人民币。俺将钱一张、一张地捋平摞起来,数了数、还不到一百元。又低头想了想,然后爬上炕。搬开被窝、掀开炕席。从席底下找出一张面额五十、和两张面额二十的人民币。仔细算了算:“九十加上九十八,一共才凑了一百八十八。离二百五,还整整差了六十二。这可那啥咋办呐?”想来想去,突然眼前一亮,急忙冲着外面喊:“妮儿呀。”
歪妮子应声从她自己的房间跑过来,张口刚要问:“哥……?”却突然看到了胡美乐,高兴坏了!发疯般地跑进屋,拉起胡美乐的手,没头没脑地问了句:“美乐,你咋来了?是来找俺哥提亲的吧!”见胡美乐尴尬不知所措,又发泼、又撒娇:“哎呀,有啥不好意思的?只要咱俩愿意,俺哥他是不会反对的!”最后,竟然还没脸没羞地冲俺问:“哥,你说是吧?”
俺被气坏了,大声呵斥说:“想那啥呢?人家那啥、是来帮哥办证的!”歪妮子不高兴地跩了下、甩开胡美乐的手。冲俺抱怨问:“给你办证,叫俺干啥!”
俺气呼呼地伸出手:“先借给哥,六十二块那啥的钱!”歪妮子赌气回答说:“俺没钱!”俺急眼了,问她:“那啥、你的钱呢?”歪妮子没好气地告诉俺:“哎呀、哥。俺真的没钱了!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上个月的就剩六十了。五十捐给了芽儿、十块钱买了一支口红。真的没钱了!”
俺进一步地要求说:“要不那啥、就把你的储钱罐儿,先借给哥。等哥啥时候有了钱,再还给你。”
歪妮子打一楞,态度坚决地回了句:“哥,俺不!”过了会儿,又心疼地犹豫起来,含着眼泪对俺说:“哥呀。那可是俺从小到大、二十多年攒下的。爹娘在的时候告诉过俺,说等俺出嫁的时候,添上买嫁妆。哥,俺不是心疼这几个钱、俺是舍不得爹娘的一个念向!”
俺也为难了,犹豫了好大一阵子、还是劝俺妹妹说:“妮儿呀。哥向爹娘发过誓:妮儿的嫁妆,哥包了!俺就不信那啥了,别人能做的那啥事儿、俺就不能做!等哥出了名、挣了钱,还差你几个嫁妆钱?”
歪妮子被俺这一番表态感动了,回屋搬来了储蓄罐儿。就这样,在胡美乐的一番撺掇鼓动下,一心想着要出大名、挣大钱的俺,曾经一度迷失了方向、走过了一段羞于出口的尴尬的路。哥哥妹妹两个人的钱,凑合在一块儿,给俺买了一个“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