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只一瞬间的,吕亭云差一点爆发,他阿嗲性格怎么了,要不是当年你姓谢的耍了手段,他阿嗲会在乡下耕田,现在你占了便宜还在他儿子面前卖乖,这他娘算什么。
吕亭云抽开张朝阳拉扯的胳膊,他缓步走到宋路身边,宋路坏笑着把笔递给吕亭云道:“早应该这样吗?害我一个人出糗。”
吕亭云暗叹一口气,他是真的想给宋路留点面子的。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吕亭云本来家学渊源,吕家祖上前清那会曾经一门九秀才,七文俩武,这在湘西大山里可谓文武双全的世家大族,只是后来没落了。但吕家几乎代代有文脉,他爷爷的哥哥,也就是吕亭云的大爷,解放前考入武汉大学;吕亭云的叔叔在恢复高考那会两次离大学一分之差;吕亭云当年的读书条件如此艰难,他在县一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的侄子吕子杰现在在县一中也是稳定在五十名内的尖子生。
所以说,富贵有种,读书有根。这读书的根,最直接的表现就在一笔字上,练字是工多艺熟,也可以勤能补拙。但练字真的有慧根,有慧根的人,看一遍领悟人家十几遍,更不说吕亭云这么多年也没闲着,虽说不上日日用功,但兴之所至,隔三差五会写几笔,这二十年来日积月累,功力还是有一点的。
吕亭云略微思索,就开始动手折叠宣纸,就这细微的动作,胖子和谢家大伯止不住点头,吕亭云虽然干了几天体力活,但手指还未曾僵化。他的手指如竹节一般,细细的,长长的,灵活中带着稳重,文雅中带着力量。
吕亭云提笔蘸墨,他先在砚台里轻轻的转一圈,而后顺着砚台边际轻轻的收墨,笔像有了生命力般弹跳起来。
这是支羊狼毫混杂湖笔,说不上一流,但也不差,吕亭云在砚台里轻轻的滑了一下,笔弹性不错。
检查完毕,吕亭云终于动笔了,这笔一到纸面,宋路脸色大变,因为这破笔,起势,运笔,收笔一气呵成,又余韵犹存,那笔像有生命力般在纸上跳动。
再看他用笔的力道,那和自己理解的力道完全不同,宋路一直坚持手上吊物练字,他理解的力道是力度,力量。所以,他经常要堂客李雅兰时不时抽他毛笔,一直到笔已经稳如泰山在手上生根了般他才觉得有了力度。
可吕亭云那笔特别的轻松,捏笔动作是中空,悬腕,腕动手不动,腕动带手动,那种力量感是一种暗力内力,就像武侠小说里描写的内功一般。
再看他的行笔,吕亭云的笔可以在手指转动,特别是勾画间转动,那笔始终保持中锋行笔,表现在字上就特别的有立体感和稳重感。
一直到吕亭云写完,众人还痴痴呆呆的看着,随后,胖子发出一声震天的‘好,好字’才唤醒众人。
谢家大伯走近了把宣纸慢慢的换了个边细细的看着,边看边点头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好气魄的东坡词,好气魄的字,这气势,和小张的《十面埋伏》不相上下了,你这年纪能有此修为,真让我大开眼界。”
胖子欢笑着道:“吕先生,提个款,我装裱了挂前厅替你扬名。”
张朝阳一把护住字道:“那不行,我的,他写给我的。”
胖子尴尬的道:“小丫头,让给我,我给你们张金卡,往后来这不但打五折,而且这里经常有文会,有金卡才能参加。”
张朝阳道:“反正不行,要他重新写。”
吕亭云摇摇头道:“不写了,灵感没了。”
胖子哭丧着脸道:“写个字又不是写文章,要什么灵感嘛,吕先生,行行好再写一副。”
吕亭云摇摇头,只是把字拉回来补足了提款便丢下了笔,因为他已经看见宋路胸腔起伏了。
“你这是粗鄙,当年王羲之酒后写《兰亭序》,酒醒后再也写不出,你以为书法是印刷机可以随便写。”谢家大伯不悦的道。
“谢局说得对,我是真的惜才,一时糊涂了。”胖子哭丧着脸道。
“我写一个,我看见这字突然来了兴致。”谢家大伯挽起袖口道。
“谢局,你真愿意写,那我换笔墨去。”胖子喜从天降道。
谢家大伯摆摆手道:“就用这笔墨,挺好,挺好。”
他是想和吕亭云PK一番了,也是,文人雅士见猎心喜一时手痒很正常。
谢家大伯提起笔先掂量了一下,而后开始蘸墨,那派头,那气势,真的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胖子率先开始鼓掌,引得众人一阵的欢呼,谢家大伯扫视了一下众人,他看着紧紧抱着宣纸的张朝阳笑了笑,而后又打量了一下伺立一旁研磨的琴师王小琴。
红袖添香,美人在侧,这让他心满意足的开始动笔,那字,行云流水,如庄子的《逍遥游》般空旷高远。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好字,真的好字,这字龙飞凤舞,行云流水,苍劲有力,笔酣墨饱,群鸿戏海,舞鹤游天,飘若浮云,矫若惊龙,铁笔银勾····”胖子止不住连声叫好。
“莫恭维了,我再写一副。”谢家大伯郁结的道。
吕亭云看着那副字,公平评价,这字比吕亭云的字功底深厚,字形敦实稳重。但变成书法,就略逊一筹,这不足主要在气势上,他缺乏吕亭云刚才那口憋屈之气。
谢家大伯一连写了三四副,最后终于在一副自认为满意的作品上签了个悬孤瘦人酒后涂鸦。
宋路眼疾手快的抢了一副未题字的宣纸抱在怀里,剩下的字都被胖子一股脑收走。谢家大伯神情冷漠的转身而去,宋路追上去道:“谢局,我开车送你回去。”
谢家大伯回头看了眼宋路道:“你喝酒送什么送,我司机早过来了。”
宋路忐忑不安的道:“那就好,那就好,谢局,我那个事···”
“你急什么,你呀!缺点稳重。”谢家大伯道。
“谢局,我···我··不急啊,我就是···”宋路都差一点哭了起来。
而后他求助似的看着身后的张佑武,又憎恨的看了吕亭云一眼。
谢琴大伯走了后,宋路蹲在停车场沉默了半天,而后他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弄得张佑武和吕亭云面面相觑的。
吕亭云正想劝一下,张朝阳突然惊慌失措的跑到停车场边的水沟狂吐起来。
吕亭云无奈的跑过去拍着张朝阳的背,张佑武跑出去买了几瓶矿泉水递过来道:“亭云,你先送她回去,宋路有我呢!”
吕亭云看着哭泣的宋路道:“只怕是我坏了宋路的好事,我真的不应该过来的。”
张佑武道:“你想多了,和你有什么相关,宋路今晚是太急躁了。”
吕亭云道:“那怎么办?如果错过,那位置又不知要等多少年。”
乡中学校长可没有任期限制,如果能力足,几乎可以在那个位置熬到退休。
张佑武道:“没事的,她大伯又没说不帮忙,放心吧,我求一下谢琴明天再走动走动,她大伯都是要退休的人了,他会在退休前提拔一批人,不然往后回去怎么见人。”
吕亭云把张朝阳扶到车后座,再去和宋路告别,宋路有气无力道:“亭云,事情搞砸了,但我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你知道我的情况,你那边看看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我这跑关系,真心不容易。”
张佑武去隔壁开房去了,寂静的停车场只有吕亭云和宋路,吕亭云如石化了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坏人前途的报复,可目前自己的状况,他去哪里想办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