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小黑不知疲倦的像机器一般不停的跑着,不停的跑着。
他边跑边重复的哭喊道:“哥,我求求你救她,你救她,她不能死,家里俩儿子离不开她呀!”
吕亭云开始还不停应承,到后来发现小黑不对劲了,他的步伐已经僵硬,他的眼睛呆呆傻傻,他嘴里不停的重复同一句话。
幸好,小黑一帮老乡追赶了上来,他们强行把杏芳从他背上拉了过去轮流背着跑。
小黑还保持背人的姿势不停的跑,他反剪双手,佝偻着腰,那一刻,吕亭云感觉他好像一只贴地飞行的秃鹫。
终于跑到工地门口,小黑看着嘴里不断冒泡的女人,他拉着她手不停的呼喊:“杏芳,杏芳啊,你命咋这么苦啊!你可不能走,俩儿子我没本事弄大啊!”
这一声声呼唤真的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救护车终于到了,张佑武跑下车问吕亭云:“和你什么关系?”
吕亭云道:“一个值得敬佩的普通工人,我真是可怜她。”
张佑武翻开杏芳眼睑看了看,又用手压了压颈动脉道:“还算及时,立马抬上车,家属上车。”
吕亭云追到车边道:“佑武,你先抢救,钱我担保。”
佑武点点头,便关上了车门。
救护车走了后,吕亭云对路边帮忙的几个工人道:“刚才这医生是我老同学,湘雅外科教授,你们放心,能救他一定全力以赴救人。”
一个上次同小黑一起与吕亭云起过冲突的年轻男孩子一脸信服的道:“哥,那我们还能干点什么?”
吕亭云想了想道:“我得赶去医院,你们几个组织人去项目部闹事去,要公司立马去医院交钱,救人要紧。”
男孩问:“哥,要组织多少人?”
吕亭云道:“先礼后兵,你们几个先找项目部负责人,他们如果推诿,那就往大了闹,人越多越好,但你记住一条,不能打人,不能砸东西,”
因为吕亭云太清楚民工是什么德行,很多事情本来占理,被公司绕到斗嘴上去,几个大老粗怎么是一帮读书人对手,所以民工急眼了往往动手打人,最后公司变成受害者报警抓人。
小黑另一个兄弟问:“那要是去项目部闹不出结果怎么办?李叔又不出面。”
吕亭云道:“老李和你们都沾亲带故,他能躲到哪里去,你们先闹着,真的没办法我等一下回来带你们把万家丽路堵了。”
有了这句话,几人总算放了心,吕亭云既然敢说这句话,他也不怕有人出卖他,他更不怕公司对他怎么样,因为他没有患得患失的鸡肋放不下。
想想当年自己工地出事那个恐惧,担心,焦虑,郁闷和烦躁,他几乎是一步步陷入公司一帮畜牲设计好的陷阱上套。
最后,人瘫痪两年还是死了,家属怨他没救活人,工人说他优柔寡断,公司怪他能力不足,前前后后垫付的近十万块医药费一分钱没拿到,换来的是公司一句话:能不扣你工程款你就该哦弥陀佛了!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世间万事万物就是两个相互的极,有人盈利就有人亏损,有人快活就有人悲伤,这个世界最悲催的就是两边不得罪的老好人。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既然同样的事情又一次出现,吕亭云就打定主意帮老李一回。
因为这件事,首先得保老李,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只要老李不出面,就不会得罪双方,剩下的就得有人替老李扛事。
其次,工人是老李的根本,不说亲戚朋友感情,就凭他们愿意跟在老李身后,就变成老李的根基,因为公司不是相信你老李有多少能力本事,而是相信你老李手下有多少民工做事。
再次,公司对包工头的重要性根本没想象的大,吕亭云当年就走入了思维误区,他太想在公司下面做出成绩打开往上通道,所以当出现那么大工伤事故时候,他对于工人闹事提议一直在压制,并且一直想用自己的能力垫资救人,他良心做不到视民工如草芥,又不想得罪公司自绝前程,所以一直相当的被动。
待他那点捉襟见肘的家底垫资到山穷水尽,他面对家属哭闹,又不得不出面带工人闹,因为不闹公司根本不愿意拿出一分钱医药费。
结果是两边不讨好,两边埋怨。事后吕亭云一直在想,假如再来一次,他会怎么办?
打了个出租车到了医院,小黑一脸木然的傻站在急救室门口,小黑身边站着几个穿白大褂的,吕亭云走近了些听见他们拿着条子对小黑道:“你是病人家属吧!这是缴费单,你快把费用交了,不要影响手术。”
小黑一动不动在站着,像石化了般。
一个护士推了下小黑道:“我们和你说话呢!你不要装痴犯傻,我告诉你,没交钱医院是不会动手术救人的,医院不是慈善堂。”
吕亭云看着小黑傻傻呆呆的可怜样子,内心深处的恻隐慈悲之心愈加浓烈。
一条命啊!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就因为没有交钱,他们怎么可以无视,可这天下有多少可怜人因为没钱而放弃挽救或者自绝生路。
钱真的是一个好东西!
吕亭云问:“手术开始了吗?要交多少钱?”
医生看了眼吕亭云问:“你是家属还是?你们尽快交钱手术。”
吕亭云道:“我是他同事。”
小黑猛然间拉起亭云手臂哽咽道:“哥,你行行好救救杏芳,我做牛做马…”
吕亭云道:“你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管。”
而后吕亭云问医生道:“张佑武张教授进手术室没?”
几人对视一眼道:“你是张医生朋友是吧,你跟我们来办公室一趟。”
到了办公室关了门,医生道:“你既然是张教授的朋友,你应该明白他的难处,他进手术室前是有过担保承诺,但作为医院…”
吕亭云打断他的话道:“你放心,工人是三局工地摔伤的,三局不可能不承担医药费,即使有万一,我也不会让张教授为难。”
医生狐疑的道:“我们不能因为你三言两句话就不催讨,毕竟这样的工伤事故最后因为扯皮欠医药费事情太多了。”
吕亭云站起来道:“医生,人你们一定要救,我现在就去公司催钱,最迟不会超过下午五点钟,”
万一公司真的死猪不怕开水烫,那只能自己垫资救人了,总不至于又害张佑武。
吕亭云回到工地时已经到了上午十一点,工地所有铝模工人都罢了工乱七八糟坐在办公区,吕亭云看着黑压压的人,不得不说,他们给足了小黑面子,也同样兔死狐悲。
但很明显,现在已经到了饭点,很多工人已经想散场吃饭去了。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因为罢工这个事工地经常发生,各个建筑公司也见怪不怪,他们有一套熟悉的应对办法,那就是和民工扯规章制度,扯责任人,扯谁是谁非,扯费用,扯良心,甚至于打感情牌要大家相互理解之类,他们目的就是拖延时间让工人自行散场。
只要散了,再聚起来就很难了,也少了开始时的气势。
接待室也坐满了人,一个个吊儿郎当横七竖八的,项目部经理坐在正位道:“兄弟们,都散了,下午干活,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是工地的责任公司不可能不管,问题是老李联系不上,你们想想,他是承包方,你们说工人是他的人,到底是谁的人我们怎么知道,说句不好听的话,要不是他的人怎么办,难不成随便抬进来个车祸伤者也要公司掏钱…”
小黑几个老乡看见吕亭云连忙站起来不好意思的喊道:“哥,他们说…”
吕亭云打断他的话吼道:“还谈个几把,喊大家每人扛根钢管拿上扣件,去给我把万家丽路堵了,今天把事往大里闹,闹到电视台省政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