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无尽的夜伸手不见五指,今天是农历九月初一还是初二,天地间看不到一丝月色一丝星光,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呼啸的风吹着木楼上发出尖锐的吱吱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满腔忧虑挂心头,进也忧,退也愁。
雨总归是下来了,带着丝丝的凉意呼啸而至,瓦片上溅起点点雨花发出清脆的水滴声。
吕亭云记起青少年时期内心焦躁最喜爱在屋檐下看山雨,那雨密密麻麻,无边无垠,像水幕,像雨墙,挡住尘世一切烦恼,冲刷内心所有污垢,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朦胧,一片清凉。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人生啊!年纪不同,心境不同,感慨更不同。
吕亭石回来了,听说摔断了两根肋骨,也摔碎了头盖骨,幸好救治及时。
三叔约吕亭云去他们家探视,毕竟他们是一房的兄弟,在吕家坪这块土地,没有什么比血脉更讲究的了。
于是三叔侄相约去吕亭石家看了看,吕亭石躺在正房沙发上,满头缠着绷带。
他看见吕亭云,说不上惊诧,也说不上感激,他只是哀叹道:“让你们看笑话了,怪老子命硬死不了。”
他老子和兵伯伯在旁边生气的道:“你说的是什么话,要不是亭云两兄弟开车送你,你此时还能说刻薄话。”
吕亭石别过头道:“死了还好些,省的被人诅咒。”
好嘛!他把一切赖吕亭云家里来了。
三叔气愤的道:“你咬卵匠得很,我们是闲得蛋疼自讨没趣,”
说完三叔丢下两百块钱抬腿就走,二叔立马丢了钱也转身出门。
吕亭云看着那可怜样子,他总归和吕亭石是从小到大的一房兄弟和玩伴,只是人生不同,性格随着命运也迅速改变了。
吕亭云掏出一千块钱分成两份道:“亭石,你好好养伤,这是我两兄弟一点心意,你若心里有气,等你好了咱几兄弟再闹。”
吕亭云走到门外听见和兵伯呵斥他道:“人家怎么对不起你了,他修路满村没人闹事你去闹,你晓得什么是一房兄弟不,你摔下来满吕家坪这么多跑车的谁愿意驼你救你,你问问你堂客带着你儿子满村下跪哀求,你再问问你娘去英嫂子家人家怎么对你,人家钱是钱车是车二话没说的。”
吕亭石嘴硬道:“我要他救个卵。”
吕亭石他阿娘气愤的骂道:“你就是个畜牲,人家那是刚买来的新车,不是跑客的车,你若死在他车上怎么办?你真的不知道好歹。”
回到家,大表哥来了,这可真的是稀客。
大表哥是大姨母老大,他们家四兄弟三姐妹,最小的表妹和妹妹吕亭雨一年的,这么多年,他可能是第二次来吕亭云家。
吕亭云强装笑脸道:“大老表来了,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饭。”
大表哥拉着吕亭云手道:“不麻烦,我去李家庄送瓷砖,在李家吃。”
他朝房内看了看道:“姨母姨丈不在家吗?”
吕亭云道:“去省城帮我带小孩去了。”
大表哥道:“还是你有本事,省城买房子了?”
吕亭云点点头道:“买了个小房子,挤挤能住。”
大表哥一脸酸醋道:“你孝顺,姨母以后跟着你享福了,我前几天在县城看见亭山堂客,她说你在家里搞装修,你房子建在哪里?”
大表哥虽然和大哥同住县城,可一直没什么来往,也亏的他眼尖还认识大嫂。
事实上,他四兄弟都住在县城,而且是九十年代初就进了城,那个时候,大姨丈正是最红火时候,所以在县城买了栋楼接了一家人进城。
可惜大姨丈后来开始昏君,他先是经常趁送木材在桃源路边酒楼嫖,后来干脆带了个十八岁的桃源妹子招摇过市,最后带回县城公开安置了一房。
大姨母带着一群儿女去闹,去堵,去骂街,可怎么也挽不回大姨丈的心。
没几年功夫,那个红极一时县城首富,县政府坐上宾破落了,一直到他举步维艰后,小妖精才带着五岁小儿子离他而去。
此后大姨丈脑中风,大姨母端屎端尿伺候两年,于两千年初走了。
他走了,七个儿女也迅速从梨园子弟变成破落户,但再不济,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除了最小儿子在部队没来得及安排外,剩下儿子都有了着落,其中大表哥是得利最大的一个儿子。
一是因为他老子红火时候他成年了,所以他享受过公子哥待遇;二是他一个人霸占了县城那栋三层楼房;三是他多多少少继承了老子关系网。
吕亭云读初中时候,他搞到近百万农业扶贫款建了个甲鱼养殖场,那个时候正是吕亭云家最艰难时刻。
他几次三番求阿嗲帮他看鱼塘,阿嗲心里存着他有可能拉扯自家一把,所以最终答应了。
养甲鱼那两年,阿嗲不但要管十几亩鱼塘,还要帮忙耕种他们家十几亩田地。
可每次要工钱时候,他就花言巧语,卖惨卖难,打亲情牌,扯忽悠话,一直到吕亭云初中毕业,还有五六千工资不愿意给,最后他倒打一耙说阿嗲把他甲鱼苗养死了几万只,他没开口索赔是看老姨面子。
这是吕亭云在成年前受到的最突破人类底线的教育,因为他认知里,只要是人,只要是人类交往,就不可能不讲诚信,就不可能没有道德和良心。
可有些人已经突破人类基本底线,有些人把哄骗,欺骗,拉拢,忽悠,最后到翻脸无情玩的行云流水。
那可是九十年代的五千多块,可是一家顶梁柱整整两年工钱,他怎么能对亲姨丈下得去手。
吕亭云指指村西头道:“那里,要去看看吗?”
大表哥欣然道:“肯定看看,等搞完了乔迁你提前通知,我喊老表们都来喝酒送礼。”
吕亭云道:“那肯定。”
走上新修的马路,大表哥问:“这路新修的,是你拉到关系还是村里集资修的。”
吕亭云道:“我花钱修的。”
“你花钱,真的假的?”大表哥惊愕道。
吕亭云不想理他,走到飞火堂,吕亭云指指一帮干活工人道:“房子在这里,刚刚开始改造。”
大表哥惊的合不拢嘴巴道:“这是你买的,这得花多少钱?”
吕亭云淡然道:“没多少,买它花了三十几万,加上修路上五十万了,这都是小钱,大钱在改造装修。”
大表哥拉着吕亭云手道:“你带我进去看看,这可是地主老爷才有资格享受的房子。”
他们家一直自称地主后代,说什么穷有根富有种。
吕亭云寻了两顶安全帽带他进去转了一圈,然后故意把改造装修完后效果往富丽堂皇方面吹嘘。
出来后,大表哥拉着吕亭云手问:“这么大房子,得用不少瓷砖吧!你定了没。”
“瓷砖,”吕亭云一拍脑壳道:“我等一下问问老王,老王是省城请回来的古建筑专家,看他去省城哪家预订,你不提醒我倒忘了这个事。”
大表哥急切的道:“别啊!亭云老表,你要什么瓷砖我这里都有,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得从我这里进货,钱也不催你,你方便就还。”
吕亭云笑着道:“大表哥在笑话我呢!你问问这么多工人,我他娘一天结一次工钱。”
大表哥惊喜道:“那更好,我下次去省城进货一定看看姨母。”
吕亭云脸上不悦道:“可是可以,只是,我阿嗲对你当年那个事一直不痛快。”
大表哥道:“我道什么大事呢!我没你们兄弟微信,要不早孝敬姨丈了。”
说完他加了吕亭云微信立马转账过来六千块钱。
吕亭云要他特别备注是1997年工钱。
打发走大表哥后,吕亭云突然记起那四千三百万身家性命来,打开华福,一瞬间的,吕亭云两眼发黑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