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摸近南天门
孟烦了被一朵浪花拍进水里,一只手抓住了他,把他拨转了方向。
于是,他吐出被拍进嘴里的江水,在虚脱中向张阳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两人和死啦死啦一起,挣扎着渡过怒江,爬上浅滩。
他们穿上张阳设计出来的吉利服,把自己打扮得像是漂在江岸边的枯草,脸上涂着从植物里挤出来的绿色汁液。
他们在岸上缓慢爬行,虽然看不见,但能清晰地听到,在遮掩江岸的丛林里,有日军清晰的号令声。
他们在光秃秃的江岸上一览无余,像三颗枯草一样,用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爬进,先伸出一个肘子,停很久,再伸出另一个肘子,把自己挪出几公分不到的距离。
这已经是第n次了,一次比一次更接近南天门,也一次比一次更像一只爬动的乌龟。
通往南天门的路程是按厘米计算的,忘掉其他活物,忘掉生命,忘掉恐惧,忘掉世界,忘掉一切。
他们就是三块石头,三颗杂草,三具枯树腐烂的尸体,吉利服伪装的超级逼真。
怒江在身后渐渐远去。
死啦死啦爬进一处低矮的地方,忽然间不动了。
张阳仔细观察,发现前方十几米外有一个地下暗堡,能听见日军士兵的说话声,甚至吃饭时发出的咀嚼声。
过了一会儿,一堆瓶瓶罐罐的垃圾从头顶抛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一动不敢动,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张阳被一个空罐头击中,闭着嘴巴,生怕不小心发出声音。
地堡里的日本人没有发现他们。
从正午到傍晚,才穿过几十米的距离。
当夜幕降临时,日军总是喜欢用枯草练习夜间的射击技术,而就算被他们被打成一摊烂泥,也必须一动不动。
探照灯来回照射,暗堡里的日本人开始射击了,对着东岸和西岸河滩丛林乱射,也许是无聊的发泄,也许是在试验他们的机枪是否好使。
三个人面无表情地听着,子弹就在他们头顶或者旁边呼啸,感觉着因射击而变得炽热的空气,耐心等待着午夜的到来。
克虏伯从炮眼里,用望远镜看着对岸,那是徒劳,除了黑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阿译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五十分。
迷龙着急的坐了回去,把一挺机枪拆了装,装了拆。克虏伯又一次擦起永远有限的几发炮弹。
横澜山向南天门打出了一发照明弹,让不辣瞬间蹦了起来,可还是什么也看不见,除了闪耀的白光下,丛林、枯草和礁石,什么都看不见,到处都是黑暗。
半夜三更,日本人进行了一次换岗。之后,双方的阵地逐渐进入休眠状态。
夜里两三点,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
三人没有睡,而是继续爬行。速度有了明显提升,但依旧像蜗牛一样,不敢弄出任何动静。
临近黎明,他们终于有了遮掩,南天门与怒江交界处有一小块礁石,它跟单人床差不多大小,高度有半人高。
那是一个可以动弹和喘气的掩蔽。
死啦死啦先到位,孟烦了爬向那里时用了一种过于急促的速度,于是到位后被死啦死啦狠揪了耳朵。
张阳最后到达,喘了一口气说:“烦啦,注意隐蔽,尽量别露头。”
孟烦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张阳为何这样说。
张阳知道,按照剧情,孟烦了不久之后会被日本人的乱枪打中。
为了爬行,他们早已在手肘和膝弯垫了很厚的衬布,但现在烂得和没垫一个样了。
孟烦了整理了一下那堆破布,拿出了望远镜,他第一个看的不是南天门,而身后自己家的阵地。
他迅速寻找到了张阳设计的那个防炮洞,甚至找到了那个枯草下西岸很难看出来的炮眼,他捅了捅张阳。
发现张阳在做一样的事情,拿着拆下来的四倍镜仔细观察自家的阵地,查找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死啦死啦压低声音说:“你俩很无聊哈,还有心情隔河望景。”
张阳说:“克虏伯的那门炮应该再找一处地方,打一炮换一个地方,让敌人找不到。”
孟烦了说:“要是有一千门炮就好了,不用藏,一字摆开,直接一个集火,把南天门炸成碎片。”
张阳说:“你怎么不扔一颗原子弹,别说南天门,整个禅达都消失了。”
孟烦了惊诧:“还有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
张阳解释:“有,不过现在还没有研究出来,等美国造出来了,日本就该被炸了。”
死啦死啦在心中惊叹张阳的博学,说道:“别只顾聊天,忘了干正事。”
于是,他们开始观察南天门。
从这个角度上,它根本是压在头顶上的,它像是垂直的,如果持意要仰望,一定会仰掉了头盔。
它的顶端云雾缭绕,但仍能看见半山腰上那块巨大的黑石,以及山顶那棵碉堡化的巨树。
那棵巨树像是腾云驾雾,躲在云层之中,像是成了怪成了精。
离他们最近的日军阵地才几十米,为了防潮没有更靠近江岸。
它像祭旗坡上的很多阵地一样,是几条交错的明沟,上面覆以植物遮掩的圆木,某些露出来便是进出口。
在一天一夜爬行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南天门的脚下。
孟烦了用指北针校正方位,在地图上量取方位角。
死啦死啦使用着一个便携式的炮兵镜观察,张阳拿着一把小巧的军刀负责周围的警戒任务。
孟烦了进行绘图,经常互相再核实一下。
这是一项大工程,很艰难很不容易。因为是自下而上看,对许多地方只能在漫长的观察后,通过观察某处不自然的突起、某处挖掘过的土痕、为了射界而砍伐掉的树木,才能得出一个最终的结果。
死啦死啦举着那个观察镜,小心翼翼地瞭望。
张阳也从瞄准镜里搜索着那些蛛丝马迹,眼睛都快看酸了。
死啦死啦说:“第一防线。231到297角度。是一个九二机枪巢阵地,全部连通,半环形防御,临江射界,轻机枪和掷弹筒可以机动……一共有一二三四五……六挺重机枪。”
这让孟烦了吓了一跳:“一定是预备阵地,这点射界放六挺重机枪?”
死啦死啦把观察镜递给了孟烦了,说:“竹内把整座山都挖成了马蜂窝,怎么就放不下六挺重机枪?”
张阳也说:“六挺重机枪应该是轮着用,如果前沿阵地守不住,马上拆散,运到第二条防线上去。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提供火力支援。”
死啦死啦点头赞成:“张排长是一语中的。”
孟烦了看了一会儿,把瞭望镜还给死啦死啦,然后在地图上详细标注。
死啦死啦继续:“半圆形翼护壕。227、273、296各一,中间是一个隐藏的九二步炮阵地……可以让克虏伯打一炮试试……烦啦,你怎么不说话啦?”
孟烦了说:“竹内把他的阵地弄成了马蜂窝,可咱们虞师座非要捅马蜂窝,不知道是疯了,还是脑袋被驴踢了,反正不正常。”
死啦死啦继续:“301,张阳帮我确定下,像暗堡,又像假目标。”
张阳也在确定:“隐藏的洞口,机枪步炮都能进得去,是个机动堡。312也是,互为倚角,是个火力交叉的双子堡。”
死啦死啦看着画图的孟烦了,问:“你手抖什么?怕了?”
孟烦了说:“我只是在想,虞啸卿的精锐们如果强攻,就要倒血霉啦。”
死啦死啦笑他:“你真的那么恨他们吗?”
孟烦了勉强干巴巴地笑了笑:“只是有点烦,心里有点烦。”
但他无法控制住发抖的手,这样的交叉火力点,不等虞师精锐登上河滩,就会被打成漏勺,一个都不剩。
死啦死啦从观察镜里观察着半山腰上的那块巨石,石头后边有一个无法看见的半身壕,有日军的身影在那里出没。
孟烦了从那漫长的观察测绘中,抽出了手休息一会儿,翻过早已僵硬的身子。
张阳接替了孟烦了的工作,开始在地图上补充和纠正。
太阳正在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