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川军团缺什么
虞啸卿终于注意到了后座上一直沉默的张阳,这才问道:“听唐副师座的意思,张排长学过开车,是吧?”
张阳点头回答:“会开。不过,很长时间没有开过了。”
“敢不敢试试?”虞啸卿说停就停,一下子把车刹下了。
幸亏张阳和死啦死啦反应快,抓住了门把手,才没有被甩出去。副座上的唐基也是狼狈不堪。
虞啸卿下车,和后座的张阳互换了位置。
张阳被赶鸭子上架,当上了司机。
好久没有触摸方向盘了,心情居然有些忐忑和激动。
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张阳缓缓启动了车子。这一段是直线道路,而且开的速度慢,没有掉沟里去。
虞啸卿问道:“快想想,想去哪?”
死啦死啦想也不用想,说:“祭旗坡吧。”
唐基建议:“我倒知道禅达有个地方不错……”
虞啸卿没搭理唐基,对着死啦死啦说:“你订正了一些地图错误,这个功劳还没大到要我送你回去。”
死啦死啦解释道:“不是让师座送我回去。师座,虞师不止有两个主力团……川军团也是您的团,从您上次去祭旗坡,就再也没有来看过了,那里也是您的阵地。”
虞啸卿在愠怒中慢慢地把气咽了回去。
唐基点头同意:“说的好啊,川军团是虞师的团,这话我也和师座说过,龙团长所言甚是。”
虞啸卿点头同意,命令张阳道:“那就去祭旗坡。开快点,别像乌龟爬似的。”
张阳不得不加大了油门,越开越快,越开越熟练,越开越顺手。
吉普车风驰电掣,一路颠簸。
没过多久,就来到了祭旗坡。
虞啸卿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漫步于川军团的战壕。
阵地上的很多人,甚至不认得他就是虞师的师长,是川军团的师长。
阿译急冲冲地跑了过来,微个笑,敬个礼,便哑在一边看着干瞪眼。
虞啸卿如果要在禅达方圆百里找一个和他一样的同类,非死啦死啦莫属。
可惜,让他愤怒的是,死啦死啦没有选择做他的同类,倒愿意和这些人为伍。
好意和恶意都一并抛弃了,他再也没来过这块阵地,川军团只能瞪着眼,看见南天门上的穷途末路,以及横澜山的日新月异,而祭旗坡一天天变得荒凉。
虞啸卿和唐基继续在战壕里逡巡,他查看的不止阵地和武器。
此时已经到了吃饭的点,他很不愿意看到那些面黄肌瘦的兵员,当然也包括手里的饭碗。
他从泥蛋的手上拿过他的饭盆,泥蛋从名字到人都是一个泥蛋德行,用一种呆涩的眼光看着师座。
虞啸卿从饭盆里拈了些菜,嚼了两口,咽了下去,愣一会儿后,又连饭带菜的抓了一把嚼了下去,又愣了一会儿。
虞啸卿问:“这是什么东西?”
死啦死啦回答:“芭蕉树挖倒了,树根剥了皮泡的盐水。”
虞啸卿怀疑道:“怎么吃这个东西?至少……伙食的费用从没拖欠过你们!”
虞啸卿的眼神看死啦死啦,就像看克扣军饷的某些官员。
死啦死啦只好苦笑:“师座,您没亲自买过柴米油盐,现在的物价……不是按咱们那点伙食费定的呀?”
虞啸卿把碗摔了,害得泥蛋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晚饭没了。
“听说你们曾经吃过一顿猪肉,吃过一道朝天锅?”虞啸卿再问。
死啦死啦解释:“是张排长自己花钱买的,说三月不知肉味,弟兄们的身体快受不了……”
张阳在一旁插话道:“虞师座如果想吃,下次有机会,让师部送来一头猪,我给你做一道九转肥肠。还有,牛肉汤,羊肉汤,我也会做,什么猪啊,羊啊,通通送来就行啦。”
虞啸卿气得哼了一声。
唐基开始亡羊补牢,他是那种永远会说亡羊补牢尤未晚矣的家伙。“我去给师里拨个电话,叫他们马上送些吃穿。”
死啦死啦说:“祭旗坡没有电话,凡事靠双腿。”
虞啸卿严肃道:“唐副师长,这也……太不成话了吧。”
唐基点头不已:“不成话!下边做事的太不成话了!”
他一边说,一边刷刷地写着字条,写完了就递给阿译:“林副团长,拿着这个条子去横澜山,叫师部立即送一车吃的过来,还有军装、被褥,这些库里又不是没有,师部的军需官是干什么吃的?!”
阿译敬礼:“是!”
唐基又道:“赶快回来,我还有话和你说。”
阿译又兴奋得脸色通红:“是!”
他掉头就跑,没跑两步,被一只锄头绊倒,摔了个狗吃屎,然后头也不敢回,爬起来就在战壕里拐了个弯。
虞啸卿都没心情看阿译的臭态,一群人也没心情看。
虞啸卿继续战壕里挑刺,伴之以小声的骂骂咧咧,幸好这回针对的不是川军团,而是让川军团成了现在这样的某些人。
阎王好躲,小鬼难缠。阎王觉得太不成话,小鬼便忙着做小鞋。
虞啸卿当初翻了脸,川军团如今成了渣。
视察到后来,连虞啸卿也不好意思继续了,川军团也是他的部队,如此的寒碜,也就是寒碜了他自己,便对了唐基附耳说:“你看看他们最缺什么,该给就给……这也叫一个团?”
唐基苦笑:“说你不要来,偏要来,来了就要下血本。”
但他没再说什么,便离开准备去了。
死啦死啦嘱咐周围的人:“快快,快想,咱们最缺什么,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虞啸卿终于来到祭旗坡最好的地方,也就是张阳主持设计的,死啦死啦和张阳、孟烦了住的那个防炮洞。
整个祭旗坡里,最宽敞,最坚固,也是最危险的一个地方。
危险不是因为日军,而是因为住在里边的人。
虞啸卿进来扫了一眼,抬头看了看洞顶上的那个天窗,又低头看了看下面防雨的下水坑。
他从洞里看着天上的星星,伸出手似乎想够到星空。
死啦死啦拥在虞啸卿的身旁,“吃和穿不是最急的。最要命的是武器。我团全部重火就两挺重机枪,轻机枪和掷弹筒加一块刚过十个数。中正式算好枪了,只有枪法准的老兵才有资格使,其它都是些汉阳造、快利、辽十三这种老爷爷货,我想师座的特务营随便挑个连,火力都强过我一个团。”
虞啸卿心不在焉,毕竟他堂堂的虞师,下面的川军团居然会是这个样子。“你还有一门战防炮,拿一门小炮就敢跟日军整个炮群对轰!”
死啦死啦装作很抱歉的样子:“卑职一心想的是抗击日寇,隔岸相安无事,我军极易松懈。所以,打一炮试试对岸的火力和自己的防炮能力。”
虞啸卿说:“禅达成了怒江最坚固的防区,才有源源不断的物资进来。能如此,我、唐副师座和你,功劳各居三分之一,只是你的那份,最见不得人,否则我能让你活到今天?”
死啦死啦立即打蛇随棍上:“既然如此,一个团才配备一门小炮,那也不够吧?”
虞啸卿压根没理他,跳了跳,想够到天窗外的垒土层。可惜,没能成功。
“这个防炮洞不错。”
“这个是张排长设计的,好多地方也是他亲手加固的,里面加了抗震墙。上次的炮击那么猛,一点事儿都没有。”
虞啸卿回头看着张阳:“没想到,你懂得挺多啊。”
这句算是表扬了。
张阳只能谦虚地说道:“卑职只是略懂皮毛。”
虞啸卿看着他说:“略懂皮毛吗?可我不嫌弃。川军团要什么没什么,让你来当我的警卫排长,要什么给什么,你居然还不乐意?真是榆木脑袋!”
死啦死啦讪讪地笑:“师座,当着我的面儿,直接挖墙角,不太好吧?”
虞啸卿怒道:“没什么不好!川军团各个是人才,各个臭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