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他是他们的连长
一道人影伴随着一阵机枪扫射,一路躲避。
迷龙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发现是死啦死啦的。他赶紧伸出机枪,对着上面哒哒哒一阵乱扫。
死啦死啦借着掩护,一个翻滚,一头扎入了这个拥挤的小低洼里,把本来就窄的地盘全部填满了人。
迷龙盯着死啦死啦,发现没有受伤,嘴上却说:“你是黄鼠狼变的吧?这都没死?”
死啦死啦没吱声,“嗤”的一下,把一个日式手榴弹拉了环,并举到了迷龙的脸边。
然后,死啦死啦紧紧盯着树冠里透出来的火舌闪光,估摸着扔出去的距离和角度。
张阳和沟里的一群人死盯着死啦死啦,以及手上正冒烟的手榴弹。
如果不是身临其境,或许没有那么紧张。
但是近在咫尺,感觉那颗手榴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那种紧张的心情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
迷龙的声音有点儿干涩,“快……扔了啊。”
孟烦了的嘴里几乎发不出声来:“喂……?”
张阳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上方头顶,枪声依旧在响。
听见枪声,张阳和孟烦了同时反应过来,两人一左一右,一起举起手中的枪,朝上射击。
“啪啪啪!”
死啦死啦借着掩护,终于从低洼里蹦了起来,在陡坡上猛跑两步,才扔出了手榴弹。
那个手榴弹就在树冠中爆炸了。
硝烟在树冠中炸开。
上面疯狂扫射的机枪立即停止,一名日军被炸进树下的灌木丛里。
这时,敌人做出反击,子弹在死啦死啦身前几厘米处打出一道沟来,而那家伙把头狠狠地压在土层里,然后大叫一声:“迷龙~!”
迷龙早已从卧姿调整成了跪姿,对着上方喷吐火舌的地方猛烈开火。
“哒哒哒……哒哒哒……”
子弹不断的倾泻,几个弹夹不停的换,毫不吝啬。
照着他的这种打法,不用回国,打出的子弹壳就能堆出一个山海关来。
但是,这种火力压制,的确非常有效。
陡坡上面和树丛里的日军被压的根本抬不起头来。
躲在低洼里的一撮老兵,立即抓住机会,进行反击。
遭遇战还在持续,又一名日军被击毙,他的歪把子机枪从树上掉了下来。
而他自己却是用绳子绑了腰,把自己固定在树上的,于是摇摇晃晃,像是荡秋千。
迷龙开始“哒哒”“哒哒”的短点,在还剩几发子弹的时候便快速换了弹匣,顺手把换下的弹匣往坡上一摔,很久没有开枪,意思是他没子弹了。
孟烦了瞪着迷龙,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难道换个弹夹也需要告诉鬼子吗?
而陡坡上的灌木丛里,一下冲出来四个日军,有两个甚至还举着手榴弹。
迷龙的脸上开始出现一种得意的表情,“小日本贼好骗啦!老子有的是子弹喂给你们吃!”
他又叫又笑,然后开火了,“哒哒哒、哒哒哒”的连续开了四次。
灌木丛里再没有站着的日军,两个没来的及扔出去的手榴弹,在他们的阵地上轰然爆炸。
这就是死啦死啦教给迷龙的损招——骗术。
很多日军,喜欢在机枪停止的时候,发起冲锋。迷龙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提前换好了弹夹,等着日军露头。
迷龙像邀功似的,笑脸转向死啦死啦:“我寻思,回头再找你多学几个损招……”
死啦死啦根本没功夫搭理他,他跳了起来:“走啦!走啦!”
坡下的主队终和排头部队汇合,重机枪组爱惜地在收起他们威力强大的武器。
死啦死啦招呼着:“不要啦!走啦!”
“不要啦?”
迷龙实在是诧异得不行,不过也没诧异多久,一发冷枪便把一个跑不动的士兵掀翻。
仍然和刚才一样,黑沉沉的森林里不知道还有多少隐藏在树上的日军。
死啦死啦叫道:“跑啊!不会打还不会跑啊?!”
于是队伍终于开始奔跑。
死啦死啦回冲了几步,掀翻了重机组舍不得扔掉的那挺机枪,让它顺着坡道滚了下去。
他又跟着队伍跑了两步,然后停下来。
迷龙还在后面开火。
死啦死啦一个大飞脚踹过去:“迷龙,你自己的人自己管啊!”
迷龙仍对着黑沉沉的树林里猛烈开火,但毫无收获。
遇到死啦死啦这支难缠的队伍,鬼子也学精了,开始躲猫猫,藏起来,发现人来了就一阵突突。
“我自己的人?谁呀?”迷龙迷迷糊糊,“对了,豆饼呢?”
他猛然省起,跑过去一把揪起趴在地上的豆饼,拖拽着加入逃跑的行列。
而豆饼的眼睛,一直看着要麻。
要麻则被张阳拖着,拽着,护着,已经跑在了最前面。
他们在黑暗的丛林里溃不成军。
树木密得像墙,不断闪动着枪火,于是,不断有人倒下。
死啦死啦拍打一个愤怒而停留还击的士兵:“跑!不要还击!”
他刚拍到那家伙的肩膀,那家伙已被命中,于是死啦死啦继续开跑。
这种不要脸的战斗,根本没法打。
日军像毒蛇一样,窝在草里,躲在树梢,猫着,苟着,等着鱼儿自己撞到枪口上。
最后,他们在森林里留下了四十多具尸体。
天明的时候,终于脱离了那片地狱一般的丛林。
一撮人累得像一群死狗,一身的擦伤、挂伤、摔伤,相互拉扯着,攀上植被相对稀疏的山峦之顶。
日军没往这上边扔出兵力,因为他们一心猎杀的是中英军的主力,而那种精锐不会选择走这种连山羊都会摔断腿的鬼路。
死啦死啦停下了,用他的望远镜望着峰峦之下,其实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得见,那里的一处阵地上冒着滚滚的浓烟。
孟烦了看着浓烟说:“碍眼的我们不在了,老绅士投降了吧?他们的使命就是宁可烧掉也不能落到我们手上的物资,还有很有面子地投降――不过咱们把日军惹急了,日本人为了他们的日本面子,大概不会太顾及英国的面子。”
死啦死啦讽刺他:“损两句你就安宁了?心里填实了?”
孟烦了瞟了死啦死啦一眼:“得,狗得拍,猫得捋,你心里有火,要捋还是拍?对了,这事儿马屁精最擅长。”
马屁精就是张阳。
张阳用狙击枪瞄着远方的英国人的机场:“团座心中有怒火,当然要泄火。拍和捋都不行,要用更狠的。”
孟烦了问:“什么?”
张阳说了一个比较陌生且恶心的词:“舔!跪舔。”
蛇屁股有些不服气:“有啥好看的。英国人输了又怎样?还不如和日本人一样朝我们开枪。”
康丫低头看着山下:“就看见缅甸国,先被英国人占了,后被日本人占了,但这些跟我们有啥关系?”
死啦死啦提醒他:“蠢货,看着地上做什么?看天上。”
天上并不壮观,除了一个要升起的太阳和要遮蔽阳光的云海。
不辣说:“没什么啊。”
死啦死啦不屑地说:“看不见?睁眼瞎?活人在泥里,死人在天上。今天死了的人全在天上飘着,一样的灵魂在飘荡。”
说着说着,死啦死啦又开始放出他的大招——招魂。
他像是在超度亡魂,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更像是在说给那些没有清醒的人听的。
“这辈子就是一个个未竟之志铺起来的,如果你们死了,飘得起来吗?”
死啦死啦很悲天悯人地看着周围的一群人。
迷龙从身上拔了根不知道什么毛,对着死啦死啦吹了过去:“硌应虎犊子玩意儿,你就跳神汉吧你!”
死啦死啦对他的回应是,啪的一掌拍在了迷龙的后脑上,半真半假,似亲昵又似惩罚,打得迷龙直起脖子,不知是否该做出还击。
“走啦走啦。死的已经死啦,活着的鸟人,我带你们回家。”
一撮人在云海中走着,寻着下山的路,有时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他们的身上,但那并不能让他们振作。
他们想家了,他们决定回家。
日军欺软怕硬,十比四十的战损比,让他们转向去啃全无组织的大队溃兵。
这一次,张阳救了要麻,让人刮目相看。
“谢啦,连长。”要麻没有多余的感谢的话,只有这么简单的四个字。
“谢啥,我是你们的连长,救你是应该的。”
当你与他们成了过命的交情时,一切都会变不一样。
看你的眼神,说话的语气,包括小打小闹的动作,全跟以前不一样。
张阳拼命救了要麻,让这群人觉得,他与他们,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他是他们的连长。
也是他们应该敬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