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手表不能丢
某天清晨,雨雾。
郝兽医吃力地拉着一辆车,车把上的挽带拖在他的肩上,车上有两具草席掩映下的尸体。
老头子要将死人拖到收容站后边的小山上埋葬,他不仅看病治病,治死了也要他负责去埋。
孟烦了跟着,就像跟屁虫一样,总喜欢跟老头子腻在一块。
“我说,你帮忙,是不是想让我帮忙?”老头子一眼就看穿了孟烦了的小心思。
“打住,我纯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过来帮忙来了。”孟烦了打死不承认。
“你聪明啊。但你算找对人了,这次招兵,十有八九是我给你们体检。成不成,我一句话的事儿。”
郝兽医自然清楚孟烦了心中的想法,虽说人心隔肚皮,轮到这里,他是一眼看穿,一览无余。
孟烦了算是服了:“姜还是老的辣,不瞒您说,正是这事。不过,我还真不信这个邪,咱小太爷今儿不打算求人了。”
郝兽医摇着头:“你有那一肚皮的怨气,谁斗嘴斗得过你?你爱听不听,我是真想放你去,跟日本人打一仗。你也真该去跟日本人再打一仗,你那腿也需要一次大治疗。可你那腿根本打不了仗,你心里也怕了打仗,你只想医好你的腿,你也不想打仗。”
孟烦了拄着铁锹,话都明到这一步了,不用再装了。
老头子继续说道:“美国人掏钱掏枪,不光是枪还有飞机大炮,还有医院,还有药,听说断手断脚都能换的。肯定能治你的腿。你要去,只为保你那条腿。你在讨债,只是不知道该找谁讨……”
孟烦了转回头看着郝兽医,我的目光像迷龙一样是挑衅的:“我不干!没有人会选择做一个炮灰!”
老头子看着他,叹了口气,“心都沤得有点儿霉了,总要拿出来见见太阳。烦啦,你不觉得,张阳的话很有道理吗?”
他看着孟烦了,孟烦了瞪着他。
“他的鬼话,你也信?”孟烦了不是不信,而是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
郝兽医在等待良久之后,开始去埋那个尸体,尸名叫张保昌,陕西人,临死之前,最大的愿望是吃一口家乡的肉夹馍。
“客死他乡。他是英雄!”老头子很认真的填埋,然后用毛笔在一块木头上写了一个墓碑。
尽管一场雨水会把墨汁冲刷的干干净净,但是,孟烦了没有去阻止。
有多少这样的英雄,死了之后,被一场大水冲洗的无影无踪,甚至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烦啦,跟着张阳走吧,他会给你来了光明我看人的眼光,总不会错的。”老头子干完活,说了这样一句话。
“好。”孟烦了沉默片刻,说了一个字。
……
暮色低垂,天阴沉沉的。
一群人中军衔最高的家伙阿译坐在巷口的第一个院门前——那是收容站站长的住处。
收容站站长是一个长得跟所有抗日剧中胖翻译一样模样的人,肥头大耳,畏畏缩缩,坐在院里正听留声机。
也不知是从哪个沦落的军人手里得来,唱片估计也是同样的来路。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拭泪满腮,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爱,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上海佬儿阿译在听着这首歌时非常的哀婉。
他愁苦的那张脸上,让路过的人们无法驻足站立。
其实,阿译本来有一张清秀的脸面,但是,一到唱歌,画风就变了。
“都要去,都疯了吗?”
孟烦了其实是问他自己,因为他也疯了。
现在,只有迷龙没有疯,是清醒的。
“一群瘪犊子玩意儿,有能耐耐,打倒我,打倒我,你们就能去!”
这是迷龙的想法。
一群怂包软蛋小虾米,连他自己都打不过,怎么去跟日本鬼子拼?
真的去当炮灰吗?
迷龙的想法没有错。
阿译想要报仇出征的想法也没有错。
错的是,战争来了。
要是没有战争,该多好啊,就不用和小醉分别了。
这是孟烦了的想法。
……
天井里。
迷龙现在没什么大碍,脸上挂了拳痕,身上还剩了半幅的衣服。
对战的羊蛋子倒比他还要惨些。
迷龙这哥们的耐力和蛮横大概是要跟东北的狗熊相媲美的,他刚放翻不知道上去挑战的第多少个土豆,居然还在骂阵:“……欠削的土豆!欠枪子打的脑袋!欠刺刀挑的肚子!”
孟烦了小心地拍了一下他,转头就是一个打红了眼的表情和一个正要扬过来的拳头。
孟烦了立即做出了绝无侵犯之意的姿态,而迷龙还算反应快,立即放下了拳头。
于是,孟烦了趁机示意了一下手腕,“表呢?”
迷龙迅速就能明白了他的意思,“卖啦。祁麻子。”
孟烦了立即想了起来,此人是某师某团的,为了表达心中的愤怒,吼道:“欠瘟死的老母猪,披军皮的。”
迷龙立刻现学现卖,骂周围那些蠢蠢欲动想挑战他的人:“欠瘟死的老母猪,披军皮的!”
孟烦了离开的时候,又有三个人向迷龙发出了挑战。
孟烦了拔起了要麻身边的刺刀,要麻“嗳”了一声:“自己人打架,别用刀子。”
“我对付的不是自己人。”孟烦了压低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要麻沉默,理解了孟烦了想要干什么,却没有阻止。
孟烦了离开。
当然,这一切,都被张阳看在眼里。
孟烦了,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侦察兵。
因此,他很快找到了祁麻子的落脚点。
孟烦了跛着腿踱了过去,一下子搂住了祁麻子的肩。
祁麻子转过脸来,看是一个不怎么认识的人,有些不耐烦的道:“老弟,你这是……”
然后,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因为他感觉到一把刺刀正顶着他的后心。
“军爷,您这是干什么?”
“表呢?”孟烦了问。
祁麻子这会儿还不忘装糊涂,“什么表?”
孟烦了用刀尖刺破了他的衣服,刺破了他的肥肉,然后再往上用力挑了挑。
他妈的,这是个狠人!
祁麻子唬了一大跳,立刻从上臂的衣服里撸出了阿译的表,递了过来,“卖了,再要回去,你们都这样搞,我的生意都要没法做啦。”
孟烦了没理他,只是想迅速地离开。
这时,张阳又出现了。
不过,不等他说话,后面跟过来的迷龙上去就是一拳。
这一拳,狠狠地锤在了祁麻子的肚子上,祁麻子吃痛之下,就像一只大虾,弯着腰痛苦地蹲了下去。
“这群瘪犊子玩意,就知道发国难财。”
迷龙说了一句,然后再补充一句,“黑市的人都心黑,但他们做的也是一种买卖,也需要公平,不能赔本。”
他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两个硬通货币,丢给祁麻子,说道:“这样才算公平。”
孟烦了吃惊的看着迷龙。
找回手表这件事情,张阳本来想要自己去做的,没想到迷龙居然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因为他们都没有忘记那个故事,知道阿译他爹留下的这块手表,代表着什么。
是仇恨,是国耻。
是家仇国恨。
是他们心中永远都不能忘记的耻辱!
……
手表总算找回来了,张阳看着迷龙:“手表是你赎回来的,你把手表还给阿译吧,这些天,他总是看着手腕发呆。”
迷龙将手表扔给孟烦了:“烦啦,你去还吧。”
孟烦了没有接过去,反而又抛给张阳:“迷龙就是欺凌霸世的一霸,怎么能做助人为乐的好事呢?这好人,张阳做比较合适。”
张阳一阵无语。
不过,这样也挺好,最起码,阿译欠他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