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会做,让我来试试吧
康丫立即扑了上去,阿译强绷着脸上的笑意,从他的衣服里掏出了他今天的战果,整整一条的五花猪肉,足足有三四斤重。
阿译绷紧了脸,打算来点儿大段的演讲:“这块肉,三斤四两六钱,来得不易。我以御外侮之师的名义,还有胜利的名义,命令卖肉的给打了个折,可是……”
管他可是不可是呢?肉到手就成。
康丫怒吼:“有刀的没?”
蛇屁股立即从腰后摸出了他的菜刀,并且毫无争议地掌厨。
他开始在阿译的告示牌上切肉之时,阿译也选择了住嘴,因为他的演讲真的没有他的猪肉有吸引力。
康丫这个鬼头鬼脑的精灵,忽然发现有必要阿谀奉承一下为他们提供猪肉的人:“阿译,你可真行!”
康丫并不真诚的笑也能让阿译的表情上绷出一条生硬的笑纹。
随后,大家热烈地拥护:“阿译长官真行!”
郝兽医使尽了一个老头儿能有的所有干劲和热诚:“阿译长官,你可真行!”
阿译笑了起来,他已经绷到头了,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笑意。
没有上过战场的生瓜蛋子,历来被这群老兵油子所瞧不起,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有文化的学生兵。
直到现在这一刻,他被真正承认,他已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他愿意和他们一起,同甘苦,共进退,在一个大锅勺里吃饭。
没错,从今往后,他们便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
“还有我,我加入!我加入!”
有个瘦弱的身影插入了人群之中,伴随着落在地上的两棵大白菜,是真正完整的大白菜,而不是要麻从菜市场或者水井边捡来的烂白菜梆子,那家伙正是他们家的不辣。
“白菜有啦!我把衣服当掉啦!”
他们瞠目结舌,看着眼前那个赤身的家伙。
不辣现在的确是光着的,这是他的战果。
要麻迫不及待,直接把白菜手撕入锅。
觅食小组的家伙们终于全部到齐。
他们有了齐备的材料可以做出一锅白菜猪肉炖粉条,这一切无疑是值得庆祝的。
火,在入夜的光泽下跳跃于炉膛。
锅,在烈火的灼烧下蒸腾于食物。
盖上了锅盖,锅里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带着肉味的香气。
康丫很多次想要伸手揭开锅盖,却被郝兽医很多次地拿刀背一记又一记狠狠敲打。
老头子最年长,经验最丰富,他说熟了就熟了。他说没熟就没熟,谁也不能提前揭开锅盖开吃。
这是规矩。
于是大伙继续拿着碗和树枝掰成的筷子焦急地等待着。
“李乌拉,你没有出力,你不能吃!”豆饼最先阻止了李乌拉的前进。
“有种的没?烦啦打他呀!”
孟烦了、要麻、不辣,他们三个在一个无形的警戒圈外和李乌拉对峙,该警戒圈随锅为圆形。
曾经的李排长确实不是一个讨喜的人,而今天,他依旧不肯出力,却老想着吃现成的。
“别叫我烦啦,请叫我烦了。”
孟烦了将一截劈柴拿在手上,但他并不喜欢这种太直接太暴力的方式,只是用它指了李乌拉的鼻子,“你走吧,这里没有你的份儿!”
李乌拉,就是那样,一声不吭,眼光闪烁地看着你,并且他的一只手臂提前做好了挡揍的准备。
孟烦了又喝了一声:“走啊!”
李乌拉仍然戳在哪里,他就那样,油盐不进。
孟烦了跟他僵峙。
李乌拉,失了魂落了魄,不知为何而生,本可为一锅白菜猪肉炖粉条而死,但却没有拼死的勇气。
要麻的喝声多了一丝愠怒,就像赶乞丐一样:“快走,快走!”
不辣将手由内向外扇着,“喔唏!喔唏!”
那是湘人赶猪一类的畜牲才有的姿势。
李乌拉的反应,是伸出了他手上的碗。
完全没有了任何尊严!
要麻整个人从地上蹦了起来,个子虽不高,弹跳却很好。
他的两个膝头一点儿不浪费地全部撞上了李乌拉的胸口和腹部。
“噗~!”
李乌拉和他的碗飞离了一米开外,碗都摔成了四瓣。
要麻落在地上后,摆出了一个会家子的架势。
李乌拉被打急了,爬起来便扑将过来,他扑的不是要麻,而是那口锅。
大个子的李乌拉撞倒了拦路的要麻,疯狂地扑向了热气腾腾的大锅。
但是,这时,斜刺里的一下闷棍瞬间击中了他的后脑勺。
他扑倒在地,几个老兵迅速将晕倒的他从锅边拖走。
此时此刻,阿译举着一截劈柴站在那里,发呆。
大家都很难相信这是他干的,现在打完了,估计连阿译自己都不相信他能打闷棍。
李乌拉在眨眼功夫被拖开,整个过程仅仅几秒钟,那配合,那默契,完全是无缝衔接!
看的张阳禁不住眼睛一亮。
“阿译!真是好样的!”孟烦了啪啦啪啦地鼓掌。
阿译被周围人热烈地回应,挤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脸色。
“一群人打一个,这群瘪犊子玩意儿!”
迷龙,一脸阴晴不定的从躺椅上站起来,走到瘫在地上的李乌拉面前停了下来,他细看了一下那个经常也被他揍惨的家伙,说道:“你也忒虎了点儿!想吃不要命了?东三省的面子都让你丢尽了!”
李乌拉没有回应,他似乎是连哭的功能也丧失了,而迷龙从他身上跨过,再也不去管他,直接闯入了中间的小圈子,走向了那口大锅。
战神来临!
警戒的几个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等反应过来后,又开始懊悔地自责退后这一步。
但他们又不敢再上前走一步,而迷龙胜似闲庭信步,一边玩儿着还没戴习惯的手表。
张阳认识,那手表是阿译的。
迷龙,果真是打遍收容站无敌手的存在。
他喜欢胖揍李乌拉,喜欢揍任何看不惯的人,喜欢拿别人当做出气筒。
他就是这里的一霸。
迷龙把头伸到了锅上,将整颗脑袋浸入了锅里冒出的蒸汽之中。
他向康丫伸手,康丫愣着。
迷龙伸手拽走了康丫手上充作筷子的树枝。
在他堪称暴戾的眼神下,所有人坐着没敢动,然后他伸手打开了至今还没人打开过的锅盖。
一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要麻从阿译的手上抢走了劈柴,试图再一次护卫他们的食物。
大厨蛇屁股甚至能脑补的出,一分钟后,要麻的捂着屁股嗷嗷叫的惨痛下场。
但是,迷龙的表情在蒸汽升腾中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他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呼吸。
就像是在享受,又像是在回忆。
张阳懂的,迷龙,是真的想家了。
迷龙,他想东北了,他想吃东北老家的猪肉炖粉条子了。
随后,迷龙睁开了眼,看着锅里,也用树枝翻腾着锅里,忽然又变得怒气冲天,好像随时要揍谁一样。
然后,他开始婆婆妈妈的发表了一篇长篇大论:
“这他妈的是猪肉炖粉条吗?猪肉炖粉条不是这样做的!好好一锅子全让你们死关里人给祸祸啦!”
“咋不放酱油呢?酱油招你们惹你们啦?”
“你们跟白菜有仇啊?整这么一大锅子白菜梆子?”
“粉条啊!我的妈耶!没土豆粉也就得了,烦啦你那整捆子死地瓜粉条全搁进去啦?你个土豆脑袋,欠削啊?”
“猪肉呢?猪肉跟酱油叫小日本抢光了?抢回来啊!”
“天爷嗳,东北的猪肉炖粉条哪儿是这么做的?你们整这一锅子是他妈粉条子白菜汤啊!”
大家都瞪着眼睛看着他,都被他惊着了,并且很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迷龙从来不会如此长篇大论,大家都很想告诉他,通常他说话不到七个字就已经把人打成了半残。
现在他看起来很想掀了大家的锅,如果他这么做,大家也只好练习从地上捞粉条的能力。
迷龙仍在那里暴烈地恨铁不成钢地叹着气:“欠收拾!我早就看出来了!都欠收拾!”
但此时,他的心中并没有任何逞凶斗勇的愿望,而是从衣袋里拿出两个在黑市上亦紧俏之极的军用罐头,以一种破坏性的姿势往锅里倒着。
在他开启之前,那罐头是密封的,从里边倒出来的是真真切切的肉!
牛肉!
但有一件事情,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来,迷龙根本不会做饭,也不会做东北的白菜猪肉炖粉条。
他这样往里倒,做出来的完全是东北大乱炖!
这个时候,张阳洗了手,挤进人群,走上前去,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做白菜猪肉炖粉条,让我来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