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他是预言家
就在这时,一辆威利斯从斜刺的巷里挤了出来。
虞啸卿站在车上,架着车载的勃朗宁m1919机枪,张立宪、何书光们四面八方地卫护着。
四个亲信一人两把枪,倒有八个可以喷出子弹的枪口。
“后退一步。格杀勿论——这没有道理好讲。”虞啸卿说。
虞啸卿也不再废话,命令道:“张立宪何书光,你们去带着他们组织反击。”
那两位利索得下了车,挥手驱使溃兵。
然后,虞啸卿便在车上看着,他扶着机枪,枪口也好像有意无意对着死啦死啦
虞啸卿问:“你刚才嚷什么来着?”
“川军团反攻。”
“还有呢?”
“虞师座殉国啦,”死啦死啦恬不知耻地说,“张阳说的对,是个谣言。”
“你还说我指挥失当,死不足惜。没错,都对!”
死啦死啦赶紧转移话题:“师座最近一直在忙和我一样的事吧?”
“你忙的什么?东拼西凑?偷蒙拐骗?强丐恶化?挖人墙脚?”虞啸卿什么都知道。
死啦死啦说:“都是养家糊口的琐事,师座自然是做得上流些。”
虞啸卿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于是,死啦死啦立即改口解释:“我是一个蠢人,爬祭旗坡看见日军在对岸筑防,就高兴了,安心了,真的以为日军会给我一年的时间,来招兵买马,练得兵精马壮。结果呢,哄得我们埋锅造饭,他们再呼的一下杀了过来,这个贱招从东北一直使到西南!最贱的是,居然我还上当啦!”
虞啸卿冷眼瞧着死啦死啦,瞧着小丑一般的演讲。
虞啸卿忽然对死啦死啦说:“川军团别管啦,来做我的主力团,做团长吧。”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虞啸卿的眼睛只盯着死啦死啦一个人,他张开手,让死啦死啦去看他手上的鲜血,“前主力团团长是我的胞弟慎卿,把江防管得外紧内松,自己又阵前失惊,我刚去弹压,把他砍啦。”
哥哥砍了弟弟,听着骇人听闻的话,周围一片死寂。
死啦死啦把声音压得很低:“川军团,我就要川军团。”
现在所有人不为虞啸卿讶然了,开始为死啦死啦讶然。
虞啸卿也同样在惊讶,并且还有一丝愤怒。
“来主力团,用不着你再去做那些下九流的事情,你可以全心全意做你该做的事情。”
这样的邀请,让虞啸卿十分恼火,因为他从来用不着邀请别人。
但死啦死啦依旧拒绝:“我已经接过川军团的军旗啦,有个讨债的跟我说,我欠了南天门上一千座墓。”
虞啸卿不再说话了,脸色不太好看。主力团是他的嫡系,曾经许许多多的战士挤破了脑袋想加入,而现在却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
虞啸卿的表情更加冷酷,似乎让江岸的温度都降了一些。
然后,他看向了张阳:“刚才你那么自信,相信我没有死,还力求稳住军心。来我的警卫连吧,给我当警卫排长。”
所有人再度吃了一惊。
张阳立即敬了一礼:“报告团座,我是川军团的一员。”
“这算是你的回答,是吗?”
“是。”张阳回答地很干脆。他清楚地知道,虞啸卿最后当上了军、长,如果跟着虞啸卿,能升官发财,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好吧。”虞啸卿的脸越来越冷淡,“祭旗坡本来不打算设筑江防,现在看是宁滥勿缺了,就由你们川军团驻防吧!若是丢失,军法从事!”
这是虞啸卿临走之时,下达的死命令。
……
祭旗坡的山脊线,在川军团士兵的视线中慢慢接近。
当张阳追随着狗肉的身影冲上了山脊,原来还远的枪炮声一下就近了。
火线在两岸和江面上来回穿梭,烟尘与爆炸,呛人的硝烟味让人清醒地知道,这里是残酷的战场。
东岸射出去的炮弹在西岸炸开,西岸射出来的炮弹在东岸爆炸。
日本人的飞机从江谷里呼啸而过,在头顶上压低俯冲,然后机枪里的子弹哒哒哒的在邻接的横澜山阵地上扫射。
死啦死啦大叫:“掘壕!找掩体!”
为了躲避日军的飞机和大炮,川军团的士兵们就像一群土拔鼠,开始往地下深挖。
张阳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开始给自己刨了一个可以隐藏的散兵坑。
迷龙端着机枪冲到一棵树后,找好了隐蔽位置。
豆饼惯性地往他身前一趴,充作枪架,却被迷龙一拳砸开,因为他的捷克造是完好无损的,用不着人肉架。
迷龙冲着豆饼喝道:“帮老子挖坑去!”
豆饼只好不情愿地去挖坑。
阿译很卖力气,小铲子上下翻飞。
郝兽医爬进孟烦了的散兵坑,喘着粗气,劝道:“让我歇……歇……歇会儿……歇会儿……”
孟烦了的铲子挥得更猛了,“坑这么小,你进来,我得挖两个!”
郝兽医呼哧带喘地说:“我……帮你……帮你……我挖了也用不上,待会儿就……伤员……满地爬,到处都是伤员。”
死啦死啦躲在一颗树后,用望远镜观察着对岸的情况。
两岸的炮弹还在相互对射,日本的飞机在空中呼啸。
但是,祭旗坡似乎是一处没有肉的骨头,所有的日军都不愿意前来光顾。
“停!”
死啦死啦下达了停止挖掘的命令。
靠前的老兵们立即停工,开始检查弹药,寻找更加隐蔽的射击点。
阿译和后边的新兵还在不要命地继续深挖。
迷龙支着机枪,拉了半天枪栓,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冲着死啦死啦直抱怨:“小日本不是过江了吗?怎么不打我们呀?”
死啦死啦没有说话,开始用望远镜观察其他地方的友方阵地。
张阳也用四倍镜观察。
南天门上袭来的火力,几乎完全落在了横澜山上,即使偶有落在祭旗坡上的,恐怕也是那个打晕头了的瞎眼炮手。
即使是日军偷袭,仍是一面倒的局势。
日军打过来时,虞师的主力团,跑的似乎只剩下了一个营。
就这一营人被虞啸卿堵回阵地,连同特务营,炮营一起,把日军的攻击给顶住了。
虞啸卿在横澜山上的筑防,本来就做得十足。
日军的火炮和平射火力,根本打不穿横澜山那些隐蔽良好的阵地,里面射出火线把在江面上乱成一团的强渡者逐个射杀。
张阳开口道:“虞师座带兵还是可以的,他设下的江防,没有那么容易丢失。”
大家都看向了他,因为所有的事情都被张阳说中了——虞啸卿没有死,江防也没有丢。
此时,在所有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张阳是一个预言家,每次都料事如神。
虞啸卿显然已经把着火的后院整理好了,榴弹和烧夷弹飞越过横澜山,落在西岸的江滩上,在进退两难的日军之中开花。
川军团到现在依旧没有参战,只是呆呆地看着。
日军被打得溃不成军,嗷嗷叫着撤退。
友军阵地上的重机枪不断喷吐出火舌,怒江里的竹筏,像叶子一样,在怒涛中翻滚,然后被击碎、沉没。
曾几何时,他们被日军追着屁股打。曾几何时,他们渡江,被射成了一团蜂窝。曾几何时,这样一边倒的杀戮互换了位置。
川军团现在士气正旺,如果祭旗坡上有日军,川军团一准儿把他们摁回怒江里吃水。
可现在是,怒江的湍流太过配合,把日军的部队留在了江面上。
聪明人做出蠢事来,能把傻子气死。
竹内连山把南天门的固防做了十足,却想着学习暗度陈仓之计,却没想到中国人一旦被激怒了,就会产生无比强大的斗志!
虞啸卿故意留下了一片江滩阵地,形成一个密不可破的火力网,日军的强渡兵力根本无法在东岸做有效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