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警察局灭顶之灾西花楼探知虚实
豫西的庙道会最早由孙殿英主持庙政,后来发展成了红枪会、大刀会,最多时有好几万人,孙殿英便把它当作“兵源库”,此后一路发迹。如今孙木庵当了主持却大不如以前。自从孙殿英受降于日本人后,就分成了新、老两个派系,新派把老派宗旨“免灾、治病、求安,”改为“避灾、祛病、祈福。”尽管意思一样,但孙木庵认为其大逆不道!找了个借口借日本人的手来清理门户,一口气杀了新派头头脑脑十几个,新派人的人员不得转入“地下”,暗地里与孙木庵较劲,弄得孙木庵自己也搞不清谁是新派谁是旧派了。日本人让庙道会人监视汪竞萧的消息,自然传到了汪竞萧的耳朵里。
汪竞萧并没有意识到有人在背后砸他的“黑砖”,日本人本来就不相信中国人。只是在张执嵩这个事情上确实让他犯难,听三阳公馆的厨子说,张执嵩确实关在他们那里,这老头喜欢吃羊肉饺子、糊涂面浆面条,日本人是不吃这些的,至于他是否已与日本人联手没个准,至少是没有和日本人“扛”上闹翻,否则他现在应该在宪兵队的大牢里。汪竞萧想,明目张胆地进到三和会馆去抢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左边是宪兵司令部,有两挺机枪三十多个人,右边驻扎着一个中队的日本兵,即便进去也出不来。看来只有在西花楼他们庆典时劫人了。到时候让武中合在城里城外闹出个动静,再让混进城里的军统人员配合一下,找几个得力的弟兄们趁乱劫了人,换上警察的衣服,趁封锁城门的机会把张执嵩送出去,或许有些希望。不过汪竞萧怀疑,河野早早地把这个消息散布出来,不会是布下什么套在等他们吧?正在汪竞萧绞尽脑汁的时候,河野突然来了道让他又惊又喜的命令,张执嵩今晚从三阳公馆,转到孙木庵的西花楼酒店来,让他们警察局负责安全。
河野对汪竞萧说,这是张执嵩自己要求换地方的,既然张将军同意和大日本帝国合作,当然也就用人不疑了。这样做,也是为了方便来探望张将军的人出入。河野又说,为确保不出差错,张将军是不能跨出西花楼半步的。
汪竞萧大喜,这真是正想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人有时候真是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知道是因为汪竞萧在苦寻无策时看到了光明,还是因为把这种不正常当成了正常,他一时忘乎所以,立时让得力手下出城与武中合联系,请示对张“是留、是杀、还是救?”结果忙中出错,孙木庵庙道会的“盯梢”们,早已报告给了宪兵队。
汪竞萧回到家里,妻子唠叨说他,天天在外面不回家,母亲病倒在床上,离不开人照顾,眼看就要过年了,家里什么也没有准备,商量着全家一块回娘家去过年……汪竞萧脱掉大衣,缷掉枪带,把双手伸向火炉,火炉是冰凉的。
“你怎么回来了?”汪竞萧问妻子。
“那个姓阚的团长说你病了,让我回来看看,你这不好好的吗!”汪竞萧一愣,猛然觉得事情出了问题,想起武中合对他说过,河野可是个狼托生的狐狸精,凡事都得防着点,在对待张执嵩问题的时候,一定要慎之再慎之,必要的时候要找个借口让家属先避一避,小心没大错。并把城里的另一个接头地点和方式告诉了他。
汪竞萧冷静一想,自己怎么轻易地就相信了河野呢!竟然又草率地派人出城,现在再去追送信的人已经来不及了,幸好两个孩子已经送到了吕家。汪竞萧迅速穿上外衣,习惯性地准备去拿手枪,刚触碰到枪把,又把手缩了回来,想了下还是算了。转身催促妻子赶快收拾一下,别再回娘家了,直接到乡下的舅舅家去。妻子未来得及问为什么?门口就传来连连的敲门声。汪竞萧转而又说:“日本人挖了个坑,我这次可能栽了,你快从柴房后门出去,到城北城隍庙找一个卖香火的小店,告诉他家里出事了,他知道该做什么!”妻子还想说什么,汪竞萧急地一跺脚:“我去开门应付,记住我说的话!”
门口停着两辆电驴子,后座上日本兵步枪上的刺刀,在雪映照下反射着冷光,几个“保安团”紧张地盯着汪竞萧的一举一动。阚成德见汪竞萧身上没有带枪,紧绷着的脸皮松弛了下来,还随手向汪竞萧敬了个礼说:“河野先生让兄弟来接你,请你和嫂夫人去趟西花楼。”汪竞萧口气平静,“你晚了一步,刚走,回娘家了。”说着又回头向院子里看了一圈,然后转身要锁上大门。阚成德急向前跨一步,用身子卡在两扇门中间,“大门就不用锁了吧,兄弟会让手下帮你照看着的,放心。”
疾驶的电驴子掠起的冷风刺得汪竞萧睁不开眼,他断定事情一定是败露在那个出城送信的人身上,他现在最为揪心的是河野会拿两个孩子来要挟自己。正如汪竞萧所料,送信的人刚离开城门,就被宪兵队秘密抓了回来,在日本人的酷刑之下,被抓的送信人什么都招了。不过他只知道汪竞萧,为防止一个人出事拽出来一大串,军统也有一套严密的“单线”联络方法,至于还有什么其他人,打死他也说不出来,只是他无意中说了一句话,让整个警察局遭到了灭顶之灾。
河野问:“平常谁与汪竞萧走得近?”答:“我看都近,他是局长,谁敢不听他的。”河野下令:严密封锁消息,连夜让警察局所有警务人员立刻归队。宪兵队全体出动,只准进不准出。
庙道会里孙木庵耳目众多,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真心实意地替日本人办事,“孙主持”的话他们不能不听,可又不能背着良心做那些缺德的事,随后便有人把汪竞萧“祸事临头”转告给了吕长更:“你家老二女婿可能要出事了,日本人把他给盯了,别让孩子跟着受连累。”吕长更听罢此言,拉起两个孩子就往外走,却被阚成德堵在了门口。
“吕大掌柜,这大冷的天把孩子往哪送呀?”阚成德明知故问。吕长更护着孩子们也不示弱,说:“姓阚的,别把啥事都做绝了,人过初一也要过十五,谁都有个三亲六故。”阚成德两手一摊说:“吕叔别难为我,是日本人让我来接俩孩子到西花楼的,至于什么事我还真的不知道。”吕长更不让步:“只要我在,今天谁都别想把孩子抢走!”眼看着事情就“僵”住了,这时候吕六福带着一帮子人风风火火赶了过来,不问缘由,一把推开阚成德,压着嗓子咬着牙说:“你少来我家耍横,要不是看在我老娘躺在床上搁不住气,看我敢不敢现在就骟了你!”阚成德知道吕六福这个二货真敢!极不情愿地后退了两步说:“行行,这事你看着办吧。”
阚成德来的时候河野就有交代,不管是谁把汪家的两个孩子送到西花楼,你都不得离开半步。与此同时,吕六福也接到了河野的命令,河野说,汪局长陷进了一个几头不落好的案子,为了避免吕家遭到不速之客的骚扰,由他把孩子们接到西花楼照顾。吕六福倒没有想到河野用心险恶,为的是以孩子作为人质,逼汪竞萧反叛,或者让他供出警察局以及城里所有的潜伏人员。吕长更即不舍得两个外孙,也担心老伴经不起折腾,再闹出个啥好歹来……
几个人就这样对峙着。
此时戎鹞子突然冒了来了,他上身穿了件油渍渍的旧羊皮翻毛坎肩,折叠的大裆裤腰中间,缠着一块脱了边的蓝黑色围裙,腋下夹了个用黄油布包着、只露出来半个炒勺和一截子菜刀把的包裹,他向阚成德拱手说:“团座大人还记得我这个打杂的吗?”阚成德一时想不起来,歪着脑袋瞪着眼看着他说:“不认识!”
吕长更心里一惊,暗自埋怨道:“你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吕六福一闪,躲在了吕长更的身后。
戎鹞子说:“阚团长真是贵人多忘事,俺是南衙镇上的厨子,咱们见过面的,想想看?”阚成德仍想不起来,但记得那把砍在桌面上、直愣愣竖立起来的菜刀。
“哦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你跑到城里来干啥?”阚成德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警惕地问。戎鹞子说:“当差,天这么冷谁想出来!张管家说张将军吃不惯城的饭菜,快过年了,让俺过来伺候一阵子。说是到西花楼,可把门的老总说,没有你团长的话谁也别想进去,听说你在这里俺就过来了。”
阚成德没有接话,张执嵩要到西花楼这谁都知道,满城的告示上写得明明白白,可人到现在并没有过来,便对戎鹞子说:“吃家还没到,你急个啥名堂!”戎鹞子把给阚成德递过去香烟点上火,“銮驾未到,御厨先行,该上桌的东西得事先准备好,要不然一开火就抓瞎了。”阚成德“惦记”着两个孩子这场事,不耐烦地让身边一个外号叫“娘儿们”的排长说:“带他们先过去,我随后就到。”戎鹞子背过身子对吕长更眨了眨眼:“抱歉,耽误你们说正事了。”又对探出半个脑袋瓜子的吕六福撇了撇嘴。
汪竞萧被押进警察局时,天已黑定。他被单独关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当值的警员们随后也都关进了临时监房,宪兵队完全控制了警察局。河野没有露面,他要给所有的在押人员,心理上造成一处恐惧;木村也没有来,他带着一个中队押着“送信人”去了孟津,借机袭击武中合的游击纵队;只有龟尾武夫在院子里不停地咆哮着,昏暗的汽灯下,他不停地督促着抓来的民夫们加紧挖土坑,院子里几棵树的后面,已经挖出了一个有一间房子面积大的坑,他仍然嫌太小!天亮的时候,警察局花名册上的人,陆续被日本兵和保安团押了进来。
一个挣扎着大喊抓错了人的警员,被龟尾用刀劈死在大坑边缘,他伸头向大坑下看了一眼,然后令士兵把尸体扔下去,返身蹦着狂吼:“中国人的警察局,良心通通地坏了!”
河野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汪竞萧被绑在院子中间的一张椅子上,位置距大坑不足三丈,可以清楚地看到刚翻上来的新土还冒着热气,满院被踩踏成了泥浆的残雪,正在慢慢冻成大片交错不平的脚印。汪竞萧知道今天说什么都没用,自己必有一死,只是不想让这么多的弟兄跟着陪葬,更不想连累到家人和亲戚朋友,他现在顾及的仍然是妻子和两个孩子。
河野一身将军服,佩枪、军刀、白手套。黑色发亮的皮靴,踩在尚未完全冻实的冰碴子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他围着汪竞萧转了两圈,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汪竞萧的肩膀,用感叹的口气说:“汪局长是中国特工的精英,这出戏演得不错,大半年来我竟然没有对你产生过丝毫怀疑,前前后后城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从不认为与警察局有问题,你周围沾亲带故三个人……不,是四个人都在为帝国服务,你暗藏心机与皇军作对,难道不怕殃及他们?如果这次不是有人向我透露情报,我仍然被你蒙在鼓里,在专业上我得向你学习。”汪竞萧也煞有介事地说:“你比我有本事,在洛阳远离本土和亲友,低三下四地一卧就是五六年,军统也是大有能人,却也都被你给糊弄过去了。”河野说:“你们中国人是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哪里还顾得上我这个最下层的小商贩,所以我比你成功。”话语中充满着骄傲。汪竞萧说:“这说明中国人善良,我们不会提枪掂刀地跑到你们日本国去管闲事!”
河野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对汪竞萧说“大东亚共荣”那一套根本没有用,河野急于知道的是,汪竞萧现在到底是在怎么想?“你夫人很漂亮,一对双胞胎儿子聪明可爱,我已经把他们母子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果我们合作得很成功,汪局长中午仍旧可以坐在家宴的团圆席上。”河野得意的摘下眼镜哈出了两口热气,用手套用力地擦着,斜着眼看着汪竞萧,心想我就不信你真的能扛得住!
汪竞萧浑身一颤,脸上肌肉猛然地跳了几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在和河野赌!如果河野真的得手,他就不会浪费这个时间,会早早把底牌亮出。掌握事情发展的主动权,永远是特工人员的首要。汪竞萧摇了摇头说:“家人无辜孩子更无辜,你我都明白一个道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各为其主,生死由天。我知道我今天在劫难逃,但中国人还有句古话,叫做以德服人,如果你让我真心当降臣,就让我见我家人一面,也好有个托付。”河野被汪竞萧不温不火地“将”了一军,把眼镜重新戴上说:“不急不急,你们中国人常说好饭不怕晚,好事不怕迟嘛!我先让汪局长看一场好戏,也许你会改变现在的想法。”河野让士兵搬了把椅子,并排和汪竞萧坐下,屠杀开始了。
冬日的太阳刚露头就刺得人睁不开眼,一队持枪跑步过来的日本士兵,皮鞋踏出咔咔的声响,他们列队两边,像一群随时挣脱出去猎食的狗一样,嘴里大口大口吐着热气。汪竞萧朝他们扫了一眼,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孩子,尽管他们穿着一样的军装,拿着一样的武器,但表情各异;有脸上泛着狂热兴奋和茫然木呆的;有期望渴求和怯懦紧张的……心里想,小日本真的快完了,这样不惜阴德的折腾,大和民族不绝种才怪呢!
警员们被两两带过来绑在大坑前面的大树上,只要他们说出谁是卧底,或者联系人就可以免去一死,结果是,说出来和说不出来的都被处死。两边的日本兵们也是两两一组,只要河野一挥手,就会挺直刺刀号叫着冲上去,随着警员们连连不断的惨叫声,周围鲜血四溅。汪竞萧闭上眼睛痛不欲生,同样的鲜血,从他咬破的嘴唇上一滴一滴落在脚下。
河野作为高级特工,平常把“善人”演得淋漓尽致,杀人时却毫不掩饰赤裸裸地野性,他没有把被刺的人眼蒙上,他喜欢欣赏被杀者那恐怖、无奈或者是愤怒的眼神,他也没有把被杀人的嘴巴堵塞上,他认为人在生命最后时刻,不管是绝望地惨叫、声嘶力竭地咒骂,或者是临死时前的苦苦哀求,发出的声音一定是本能的,也是最真实的,这个时候是来不及掩饰的。他要用这种血淋淋的现场,来鼓励这些身边的士兵,让业已塌陷了的帝国意志重新振作。
最终,汪竞萧不忍看着一个个同胞被杀,答应河野的一切条件,只求放了所有警员。但河野只答应汪竞萧不死,河野说,没有羽毛的鸟飞不起来,警员一个都不能放过,又说,杀光警员才能让汪竞萧身背罪孽,死心塌地为帝国效忠。汪竞萧断然拒绝,现在的他只有等待着自己最后一个被屠杀……
正在“安然观战”的河野,突然蹦了起来,嘴里连连吼着“八格!八格!”原来一个日本士兵太紧张,竟然没有刺中“靶子”,反而自己连人带枪栽进了满是尸体的土坑里。汪竞萧“哈哈”大笑:“何拐子!这就是你们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道精神?沾了鬼魂臊气就要倒一辈子血霉的!”河野脸色发青,随机又平静了下来:“要不然你也来试试?”河野脸皮上的肉抽搐了几下,指着两个被刺的警员说。
汪竞萧戏弄他说,你小子敢给我一把刺刀,我立马就搅了你这块装瘸子的臭豆腐!河野又一次暴怒,拔出战刀连连在汪竞萧的脸前狂舞……河野最恨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他曾经让汪竞萧按名单抓了十几个人,这些人都是他当年卖豆腐时侮辱过他的人,他逼他们用最下流的语言互相谩骂,互相殴打,让他们吃豆腐渣和故意放臭了的豆腐,否则就会放狼狗进去,或者当场枪毙。但不管河野如何对这些人极尽羞辱,永远也抹不去“何拐子卖豆腐的”的过去。
河野终于没有把刀劈下去,他仍然寄希望从汪竞萧这里得到更多的收获。正在此时,阚成德头上缠着绷带,下身穿了条女人裤子,惊魂未定地跑了过来,在河野耳边一阵耳语,河野听罢,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回手狠狠一刀砍向汪竞萧的胫颅!歇斯底里狂叫:“警察局的所有人,统统地死拉死拉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让河野如此恼怒?
戎鹞子跟着“娘儿们”排长来到西花楼,岳准和石天来早就在此等候。“娘儿们”有些不愿意,“哎哟,这可不行,队长只让我带你一个人呀。”戎鹞子往他手里塞了几张票子,也学着娘娘腔逗他,“呦!看你说的吧,咋看你也是有过见识的人了,你见过哪个撂大勺的唱独角戏呀?没有红白两案跑过场,那不是要大厨丢人现眼吗?”“娘儿们”仍在磨叽,戎鹞子故意说:“其实俺们也不想来,可日本人不愿意啊!如果你真的为难,俺们就打道回府了,如果日本人怪罪下来,你可不能说是俺们没有来。”
“娘儿们”摘下帽子把几张票子放进去,挠了挠头重新戴上:“行行,去吧去吧,到里边规矩点别惹事啊。”西花楼本来就有大厨,张执嵩说来但并没有来。三个人装着内行的样子,问了些跟厨子们不沾边的话,便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戎鹞子三人这次进城来的任务,主要是摸清关林日本军火库内部的情况,以便制定下步的作战计划。军火库由日军的一个小队守护,保安团负责外围的警戒,要想强攻困难很大。前一阵子关林庙里的内线说,日本人怕军火库离城太远遭到我方的袭击,准备迁到城里统一防守,具体迁到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迁走不知道。为了促使日本人尽快把军火库迁进城里,也好在半路上“打劫”,前天晚上伊洛支队就在关林打了一阵子,保安团闻声就缩进了关林庙,日本人的机枪也“嗒嗒嗒”地叫唤到天亮。今天凌晨,保安团的驻地再次被袭,东西路口的两个哨卡也被八路军给毁了,戎鹞子心里揣摩,河野应该急了,说不定这几天就会有“动静”。在进城门口时,看到张执嵩任职大典的告示,顺便来西花楼“凑个热闹”,也看个究竟。
临近中午,吕六福和侦缉队的一帮人来到了西花楼,两个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怯怯地跟在舅舅的身后,眼里显出不安,吕六福安慰道:“别怕,跟着舅舅你们怕个啥!你爹去说事了,中午肯定回来和咱们一块吃饭。”
包间坐定,吕六福吩咐黄孬蛋,多上几个大菜,此时他要在孩子们面前炫耀的是,长辈的尊严和不一般的能耐。黄孬蛋出去了就再没有回来,来上菜的是戎鹞子,吕六福心头一惊,接着就不在乎了,当着孩子们的面,你敢把我咋样!戎鹞子欠着身子对吕六福说,有话要单独和他说一下,说着,扫了眼座位上另外几个侦缉队的人。吕六福心里不愿意,可也没办法,“去去,你们先出去,不叫你们别进来。”
包间里只剩下大人孩子四个人的时候,吕六福赶忙探过身子问戎鹞子:“啥事哥?你尽管说,我对我娘保证过,身在曹营心在汉。”戎鹞子一边给孩子们夹菜,一边像闲扯一样对吕六福说:“看中了日本人的一笔生意,想让你给支个招。”吕六福身子向后一撤:“啥生意?”戎鹞子说:“军火!”吕六福屁股像贴上了炭火,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双手乱摆:“不行不行,日本人孬着哪!我可不想连累了全家,再说,现在还有这俩孩子拽着胳膊腿……”戎鹞子笑了:“看你那小鸡脖子样!平常牛烘烘的样子哪去了!我话还没有说完就把你作践成这个样子了。”吕六福强硬着上身重新坐下:“那……那你说吧。”戎鹞子只是要知道,日本人什么时间从关林起运军火,几辆车、多少人押车、走哪条路?吕六福瞪大了眼睛,敬佩地说:“鹞子哥,你是神人啊!你咋就知道日本人要启运军火?”
把关林军火库移到城里来,昨天晚上河野才下得令,是吕六福通知的大豫装卸行,让他们在城里城外的两头,各去二十个人装卸车,宪兵队、侦缉队还有保安团全部出动沿途警戒。不知道是河野临时改变了计划,还是木村带兵到城东打国军游击纵队的原因,这一上午没有见到河野的人影。吕六福正在纳闷,包间门“咣当”一声被撞开,进来的是阚成德,当他看到包间里只有吕六福和戎鹞子两个大人时,脸上闪出一阵狐疑,“你?你在这里干啥!”阚成德瞪着眼问戎鹞子。戎鹞子本来是站着给两个孩子夹菜,听阚成德这么一问,反而四平八稳地落了座,若无其事地对阚成德说:“八路军英雄团团长戎鹞子!咋了?来凑顿饭不成吗?”阚成德脑袋“烘”地一下,惊得是浑身直冒汗,他没有敢去摸枪,用僵硬的手指指着吕六福,“你们,你们是……”戎鹞子“嘿嘿”一笑:“什么你们我们的,都是中国人,坐,坐阚团长。”阚成德没有坐,扭头朝着门口看了看。戎鹞子接着说:“这屋里有孩子给你当保镖,你怕啥,你要是出了这个门,我可就不敢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