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武中合前后挖坑逼就范是非搅乱
戎老根的葬礼在冰天雪地里进行,送行的队伍从东大街口一直绵延到城北门外,他们中间除白金升和吕长更的家人,还有两家绝大多的数员工以及众多的街坊邻居。没有人戴孝、没有人打灵幡,没有人扶哀杖,没有人捧逝者的遗像,没有哭声也没有响器和爆竹,只有一张张肃穆而仇恨的脸、一双双喷着烈火的眼睛。上千人的送葬队伍绵延数里,一路上从空中落下白色纸钱,在微风中贴着雪花打着转,轻轻地落在路的两边,慢慢地被雪覆盖。
给戎老根送葬是白金升以商会的名义办的,棺木是白金升为自己百年后准备得上好檀香木,丧事由白继昌主持,他像儿子一样为戎老根洗净面容,换了身戎老根平常爱穿的黑裤子和蓝色对襟袄,双脚千层布鞋,头戴短绒平顶棉帽,脖子上搭着一条厚厚的藏青色布织围巾。戎老根苍白的脸上很平静,平静得像月光下一座静穆的大山。
按当地风俗,人过世后要停放三天后才能入土,当白继昌把第二天必须出殡的理由,向白金升和吕长更说明后,二人便不再作声了。正如白继昌所预料的,河野深知中国人有父丧子孝的传统,精心布置了埋伏,只是白继昌把戎老根出殡的时间安排得出乎他意料,戎鹞子和他希望看到的八路军,并没有出现在送葬的人群中,这又让河野徒劳一场。
邙山在大雪中静默,新坟融入皑皑的一片苍茫中,戎老根的那块青石墓碑上,镌刻着“日月同辉”的左下,镌有一双儿女的名字。
白金升从邙山回到家里,想到在国军中当团长的老大儿子白继业,说不定哪一天日本人也会因此寻事找上门。再过几天就是自己六十六岁寿辰,到了这个年龄对死已经是无所谓了,只是觉得自己和戎老根一样,还有一双儿女没有成家,心里搁不下。中午,白金升对白继昌说,你去找人给鹞子捎个信,杀父之仇自当要报,但这时候千万别回来往事头上撞,河野心狠手辣,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说完,双手从白继昌手里捧过戎老根的牌位,放进自己的卧室,点了炷香,嘴唇抖着说,老兄弟啊,你就放心吧,你交代的事我都记住了,鹞子没有回来以前,你就先在这里和我在一起,咱老哥俩做个伴。
吕长更回来后,喝了一阵子酒,摔了酒壶和酒碗,不顾吕裴氏的劝阻,径直来到警察局的门口,跺着脚拉着嗓子喊:“让汪竞萧给我出来!”门前一片没脚脖的雪被他踏得乱糟糟,“这是什么世道!杀人放火,还让不让人活了!”似乎这一切都是警察局干的。值岗的警察说,局长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请他先到屋里等一下。吕长更怒气不消跺着脚嚷道:“土匪撕票也得说点啥!刀客放火也得有个冤家。有本事你把洛阳人都杀光,把洛阳城都点了!”吕长更不进去,仍然站在门口指桑骂槐,他绝不相信大仓房是什么抗日统一阵线放得火。
汪竞萧嘴和鼻孔里喷着热气,匆匆赶回来还没有站稳,就被吕长更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亏你还罩着这身黑皮!亏你还是吕家的女婿,天塌下来你都不会叫唤一声!这事论公论私你都得给我一个交代,不说出子丑寅卯来,我豁上这把老骨头也饶不了你!”汪竞萧想解释,吕长更不给他机会,气哼哼地转身就走,脚脖子深的积雪被他踩得咔咔直响,他把心里窝的火全部洒在了二女婿汪竞萧身上。汪竞萧知道吕长更的“倔杠子”脾气,紧跑几步追上,看了看左右低声说:“您尽管放心爹,三天内我一定给您有个交代。”吕长更猛然停下脚步,用怀疑的眼光看了汪竞萧一会儿问:“哪场事?”汪竞萧说:“自然是火烧咱家大仓房的事。”吕长更白了他一眼,又哼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昨天,日本人在十字街口杀害戎老根时,警察局、侦缉队还有保安团全被指派到四个城门口,直到晚上才知道事情的原委,紧接着便是吕家的仓房大火,汪竞萧意识到这事没有那么简单,一大早便带人出来问个究竟,迎面碰上了吕六福。
吕六福手里提溜着两只老鳖讨好汪竞萧:“听说姐夫公事劳累常犯头痛,特意让手下人给弄的。”汪竞萧白了他一眼,说:“少在这里给我胡滥编,谁送给你的?”吕六福嘴里打了好几个弯也没有说出来是谁。汪竞萧没有好气的骂了他一句:“活活一个驴闷子脑袋,知道送你这个是啥意思吗?这是在窝囊你、窝囊咱吕家的人!你知道不知道?”吕六福瞪大眼睛望着汪竞萧,一脸懵懂。
“算了,算了!跟你说不成啥道场,说!找我啥事?”吕六福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了事情的经过。“这些肯定都是孙木庵干的!”吕六福自显能耐地说。汪竞萧正要再问他话,猛抬头看见两个行色匆匆的人,似乎有些面熟,目光相视,对方故意低头回避且显得惊慌,汪竞萧望了一眼大雪中的大仓房处的余烟,心中一震,庙道会?孙木庵?汪竞萧刚喊了一声“站住!”这两个人撒腿就跑,结果还是被抓住了。汪竞萧把两个人带到警察局后并没有马上审讯,时间能够给对方造成强大的
心理压力。三更时分,汪竞萧带着一身寒气走进了审讯室,来到大火炉子旁烤了烤手,让人端来了一口锅,又不慌不忙地用匕首在锅盖上挖了个核桃大的洞,然后往吱吱冒热气的水壶里放入花椒、辣椒、桂皮、茴香、白蔻……十几种佐料,烧开熬了一阵子便送到院子里去放凉。尔后让人在锅里添上凉水把两只老鳖放进去。笑着对两人说,没有见过吧?这叫大料水煨王八,一会水慢慢热了,王八会争着把头从锅盖洞里伸出来,不用灌它就会张着嘴抢着喝料水,既排净了污物也让王八肉更香,到时也请二位尝尝。
两人想解释,汪竞萧用手制止,一副漫不经心、什么都已经知道的样子,在审讯本上写着什么,他在等待着王八露头。好一阵子才对两人说:“说吧!我都替你们写完了,按个手印算完事,下来咱们一块吃肉一块喝酒,我知道你俩不是祸首。”
两个人头上出了汗,仍然不说话。汪竞萧不看他们,饶有兴趣地往王八嘴里灌着料水,一边说:“犯上了这种事,别指望谁能来救你们,你们如果再磨蹭一会儿,就是在等人来灭口,到时恐怕连我这儿你们也出不去了,早说早了事,趁早跑得远远的,兴许还有条活路。”汪竞萧说话时的那种口气,只是为了再证实一下细节。“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两个人也是拖家带口的,没有必要替别人扛着掖着,自己找罪受。”汪竞萧把两只老鳖翻了个,一只被他揭去了裙边盖子,另一只轻轻一拉就把鳖头给拽了下来。
就这么简单,汪竞萧就证实了“火烧大仓房”是孙木庵指使干的。
自从汪竞萧被军统留下来“卧底”,从来就是小心谨慎地从事,尤其是知道河野的特工身份后,更不敢有半点松懈。这种忍辱负重的压抑,本来就让汪竞萧心头窝火,这次他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孙木庵也太张狂了,竟然对手下人说“吕家门外的三条狗,不如我在河野前的一句话。”汪竞萧气不忿,孙木庵也太不把自己这个警察局长当回事了,别看吕家门庭不和,儿子不争气,可女婿们哪个也不是软面团,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河野能罩住你孙木庵的所作所为,罩不住你的命!汪竞萧通过外线要和武中合见一面,他要除掉孙木庵。
武中合以往和汪竞萧见面,都会选择不同的地点,这一次武中合却仍把地点设在“听波楼”。这里除了僻静,站在楼顶能观察到五里开外。外面冰天雪地,这个时候谁还会来喝茶赏景?精明的掌柜在茶楼最下两层里摆起了火锅,尽管顾客不多,也还显出点生气来。武中合今天换了身行头,除了那顶狐皮绒帽,墨镜、围巾、棉袍、千层底的高帮靴子都是黑的。武中合走上楼梯,冲着下面两桌随从中的蓝围巾点了下头,径直上了二楼。
汪竞萧在南城门楼子下雇了辆骡车,羊皮大袄把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把头缩进竖起的领子里,一手紧紧捏着接口处,一手牢牢抓着车帮上的横木,给人一种随时就会翻车掉下去的姿势。车轮在雪地上打着滑溜,骡子的嘴里、鼻孔里喷着热气,一路向前小跑,车把式小声抱怨着,想让顾主再加点钱:“挣你这点钱可真不容易,要不是你是警察长官,我从城里送完大白菜早就回家了,受这个罪挣这两钱不值。”汪竞萧把头猛地伸出毛领子问:“你认识我?”车把式回过头笑着说:“你是咱洛阳城里名人,谁不认识啊,只是我不知道长官您的尊姓大名。”汪竞萧没有再答话,重新把头缩了回去。
到了听波楼,汪竞萧把车把式介绍给蓝围巾,用手暗里做了个“除掉”的动作后,转过身来对车把式说,你先坐下来喝口酒,吃点菜暖下身子,我让他们多给你些赏钱。
二楼桌子上的火锅大冒热气,锅筒里的炭火噼啪响着冒着红火,武中合已经是吃得满头大汗,不停地掀起帽子用手绢擦着脑门,他用筷子招呼汪竞萧,“坐吧,你不找我,我也得找你,上面有新指令。”汪竞萧没坐下,也没有吃菜,站着灌了一大口酒,重重地把酒杯放下说:“公归公、私归私,他孙木庵欺人太甚!”武中合用筷子敲着被热气罩着的铜火锅沿,瞪了汪竞萧一眼又说:“私事再大也是小,公事再小也是大,身为党国要员这,点你还是能掂出个轻重吧!”汪竞萧没有脱下大衣就坐下,说话仍带气:“我现在连自己的身边人都保不了,还谈什么保家卫国。”武中合给汪竞萧倒上酒说:“规矩不能破,先说大事。等一会儿我给你出个招,不用你动手,让木村就能把孙木庵给逼死。”说着摘下帽子,端起酒杯在桌子上轻磕了一下,算是和汪竞萧碰了杯。
“八路军分东西两路在洛阳城左右出现,这叫乘虚而入、趁火打劫抢占地盘!上面很是焦虑,阻止他们是当务之急,挤走或者灭了他们是根本!”武中合说。
汪竞萧听完武中合的话,送到嘴边的酒杯停在唇边,吃惊而不解地问:“这国共合作联合抗日?”武中合摆了摆手:“还没有喝酒你老兄就晕了!合作是暂时的,利益才是永久的。北伐时期合作了,后来怎么样?现在合作了又怎么样?小日本滚蛋后谁知道会怎么样?”汪竞萧若有所悟应着:“也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想了想又说:“不过……共产党心再大,恐怕没那个胆子和力量和党国争天下吧?”武中合把酒喝干,分开说了四个字:“短见,拙识!”用手绢沾了沾嘴唇开导说:“啥叫防患于未然?你看八路军现在的势头,到处搞根据地、到处发动群众、到处拉枪杆子,到处煽动民心。他们到底想干啥?老百姓跟在后面跑,连鞋带开了都顾不上系,党国正是未雨而绸缪。你我可都是命系委座,万不可掉以轻心啊,大意了是要掉脑袋的!”武中合吃着说着:“上次到省总站里开会,宋秉烛站长说,仅仅对共党进行遏制是远远不够的,要借日本人的刀……”他把一块牛蹄筋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用力地嚼着“明白吧?借日本人……否则就是马超小河沟里翻船,关羽大意失荆州,前车之鉴啊!”汪竞萧听后略有所悟,可又觉得武中合把话说得也太重了点,现在国难当头,共产党必经是自家兄弟,让外人来杀自家兄弟未免……但仍然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说法。
沸腾的火锅底料里,已经添了两次高汤,武中合向汪竞萧交代了两件事,一件是要不断地刺激日本人,让他们加快消灭豫西八路军的步伐,武中合用筷子夹起一块牛筋,吹了吹没有往嘴里放,又扔进滚烫的锅里,说:“我已经让撤到洛南的白继业团,穿上便衣或化妆成八路军,到龙门西山的日本疗养所打他一家伙。那里防守不严,东山有一个小队日军,听到动静紧赶慢赶也得半个小时,里面都是些日本、朝鲜还有中国女人,时不时去的都是些大小佐官,木村这个老色棍也隔三岔五地往那跑,你只要打听到木村哪一天去告诉我行了。其他的就不用管了,死了木村再死上几个佐官,河野的屁股还能坐得住?不找八路军算账算他能!”汪竞萧一愣,不是说你把白继业调到新安县的北山去了吗?武中合用漏勺转着圈捞了一阵子说:“这小子贼精,在那块地盘与韩钧扛膀子他扛得过吗?他不光心虚也没有那个胆量。”武中合把筷头上的菜放到自己的盘子里,“不管疗养所能不能打得下来,惹毛了日本人就往南衙村撤。”汪竞萧听了不解:“南衙?那可是张执嵩的地盘呀!”武中合大口地嚼着嘴里的牛筋!不停地用手帕擦去唇角泛出的油水:“就是要把他逼上梁山,要不让张执嵩和日本人反目,要不让他和八路军结仇,反正不能让这个老家伙为别人所用,只要他扯起大旗对咱们都有利,国家危亡之时,他倒有心在家养尊处优。”汪竞萧轻声“噢”了一声,“明白了。”武中合终于没有把已到喉咙边的牛筋咽下去,可能是被夹了牙缝上不来下不去,他用两个手指伸进嘴里搅了一阵子又拽了出来。
“另一件事是为你这位汪大局长出恶气。听说过慈禧太后手上的一对青龙白凤玉镯没有?”武中合诡诈地笑着问汪竞萧。“听说过,传说而已。”汪竞萧不知道武中合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谁也没有见过且毫不沾边的闲话来。
“知道就好,至于怎么描述这宝贝你随便说,当然说得越玄乎越好。”武中合起身戴上帽子,“我会派人配合你,你把消息递给木村,就说这对宝贝现在孙木庵手里,先把木村心里头惹毛,另外嘛——”武中合故意拖了个长腔:“把黄天顺的那几十担杂粮也给姓孙的挂上,就说是他转卖给八路军的。明天我弄上一车粮食送到南衙镇,你给截了,就说是孙木庵通过张执嵩给嵩南八路军办的,我再让随车的人,以八路军的名义给孙木庵写封信,就说钱已经托人给他送去了。河野了解孙木庵是个见财眼开的人,最少对其怀疑个七八成,尤其是木村那个傻蛋,听到这个消息还不是要眼红地流血?我再给这个老王八的锅下面烧把底火,嘿嘿……”汪竞萧豁然开窍,“组长真是孔明在世!愚兄敬佩、敬佩!”武中合用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谁敢在咱们弟兄们心头上耍黑刀,咱们就让他挨闷棍、当冤大头!”说完又把话头转了回去:“这盆脏水一定要泼在八路军的头上,让孙木庵背着,让张执嵩扛着!”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天地茫茫一片苍白。那套来时拉汪竞萧的骡车返回在来时的路上,骡子慢慢腾腾地走着,车把式一动也不动地躺在车板上,大雪慢慢地把他盖住,盖住了路,盖住了一切。
第二天下午,警察局带回来一个自称是孙殿英副官的人,是从新乡新五军专程来找孙木庵的,从他身上搜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内容很简单:“速将青龙白凤玉镯交予来人,急用。另,不可再与八路军再做粮食生意,日本人已有所察觉,切切。”汪竞萧亲自审讯并录了口供,当晚又亲自带人把“副官”押往宪兵队,到了宪兵队门口正要与岗哨交接,“副官”突然挣脱羁绊,逃进了一街之隔的西花楼,一群子警察鸣着枪进去,又一群子警察打着枪冲出来,谁也没有注意进进出出是几个警察,接着军警们便把西花楼团团围定。枪声惊动了宪兵队,把个西花楼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只抓了几个烟鬼和嫖客,便让孙木庵去向木村说清楚。汪竞萧虽然挨了木村一顿骂,心里反倒高兴,把孙木庵送进宪兵队,等待他的是除了酷刑还是酷刑,即便孙木庵拿得出白玉镯,也变不出什么“青龙”来!
木村早就听说过“东陵盗墓”,东京报纸报道过此事,只是寥寥数语不能详尽,木村只记得有这么几句话:其金银财宝、珍珠玛瑙可富“大和”十年有余,他通过日本特务机关调查了孙木庵,十五年前他确实和孙殿英在一起,同乡同宗且关系非同一般,孙木庵早早脱离孙殿英,一定与此有关,木村喜出望外。他没有给孙木庵上刑,只是关了两天后,请孙木庵吃了一次日式糕点、饮了几杯清酒,说了一阵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之类的话,再用大日本圣战的理由开导了一阵子,许诺“钱大大的有”,给了孙木庵三天时间,让他回去好好想想。
孙木庵越是拼命地“洗白”自己,木村越是兴奋地脑门发亮,木村懂得几句中国谚语,比如“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有什么“无风不起浪”等。
起初木村想用“逼”出来的办法,可又一想孙木庵是个视财过于命的人,掉了脑袋也未必有结果。木村拿出孙殿英写给孙木庵的信,上面既没有孙殿英的签名,也没有新乡军部的印戳,寥寥数语能说明什么?但是,木村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况且,那个黄天顺敢如此“倒卖军粮”,没有孙木庵这个后台是绝不敢为的。当然,河野在孙木庵这件事上的“打招呼”,也不能不让他忌讳。河野在和他说这件事情时口气颇显讽刺:“木村君也是研究历史的学者,有空多读读中国的孙子和三国,这叫做离间计也叫做借刀杀人,他们这点小伎俩……”
孙木庵回到家里,惶惶不可终日,他知道这一定是吕家的人在报复自己,让人打听“纵火”的两个人也无下落,便知道自己掉进了“套”里。当初只是一时冲动,没有想到自己一生“老道”,在这件事上却被赶上绝路。他找到河野,河野先是客气地列举了他对中日亲善立下的功劳,比如协助皇军进城、组建新政府、维持治安等,夸奖了一番后才言归正传,“中文中有个词叫嗜好,木村痴迷这些东西,他不会当作耳旁风就此过去的。”河野口气平平,但字字如同刀尖。孙木庵说:“这是有人故意设的局,目的是为了除去你将军身边的真心朋友。尽管供词编得神乎其神,可人到了宪兵队门口竟然跑了,而且是跑进了我的西花楼里,这也太玄乎了吧?”河野冷冷地说:“你们孙殿英将军干的这种惊天大事谁人不知?你是参与者又和他如此关系,你手头上没有东西谁相信!这如同点完卤水的豆浆,肯定得出豆腐的。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孙会长如果硬挡下去,恐怕……你总得给木村一个台阶下嘛!再说我这里还有一封你和张执嵩合伙做生意,给八路军提供粮食的证据。”孙木庵正要再次叫冤,河野接着说:“听说当年张执嵩在西安公署为官的时候,所收藏的文物也不比你弄得少,你手里没有东西,并不等于说他张执嵩手里没有同等价值的东西,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孙木庵不愧是“老江湖”,立马明白了河野的用意,心中暗喜,眼前这个装着卖豆腐的东洋龟孙就是不简单,如此一举,即逼得张执嵩无路可走,又给自己解了围,还让木村这个蠢货下了台。孙木庵连连称是,感激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差给河野跪下了。
其实,一开始河野就看出了这场套路的用意,有人想趁机搅乱大日本共荣的阵营。他对木村千代次郎说,不要重犯浑天仪上犯过的错误,我们没有时间去跟中国人玩捕风捉影的游戏,孙木庵这个人还是可以利用的,你带他去南衙镇张执嵩那里,也许会有你想得到的收获。对于张执嵩这个人和南衙镇这个地方,对我们控制豫西,有着很重要的战略意义,可乘此借口逼其为我们服务。
河野作为日军驻豫西总指挥官,近来的焦虑和不安是前所未有的。伊河两岸都出现了大批八路军队伍,就凭现在他手里的这些兵力是根本无法对付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在豫西成立一支、听从皇军指挥的、而且是庞大的“保安”队伍。河野在心中咒骂死去的梅邪,半年前就让他把张执嵩笼络过来,让其出任豫西保安总司令,如果这样,整个豫西就在皇军的掌控之中了,一有动静就可以集中兵力聚而歼之,这个莽夫就是知道杀杀杀!现在伊洛河流域已经被八路军占去了三分之二,自己如同聋子瞎子,根本不知道八路军的主力在什么地方,如果再让两支队伍相互策应或融为一体,任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张执嵩此次尚能为皇军所用,就能把南衙镇变成控制两河流域的据点,才能有效地断开豫西地区,东西两地中国军队的遥相呼应。
孙木庵对张执嵩的底细可以说是十分了解。二十多年前,张执嵩就是西安的卫戍司令官。西安是个皇家墓葬密布、遍地文物的地方。有人见张执嵩退隐归乡时,仅装有文物宝藏的木箱就拉了一大车。孙木庵知道河野的用意,便主动去找了木村,把他所知道张执嵩的所有底子,全部抖了出来。孙木庵心里明白,木村从张执嵩那里是什么也得不到的,只不过是为了顺从河野的意思罢了。
第二天,也就是白继业的便衣队,准备晚上偷袭日军龙门疗养所的当天早上,木村带着日军的一个小队,和阚成德保安团的二百多人,突然包围了南衙村,这是河野逼张执嵩就范的一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