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反其道屯兵陕州中山狼暗箭难防
黄海容回到驻地,立即召集亲信,把去留来由、前前后后讲了一遍,让众人有所准备,随时离开。谁知道话音落地,大家却反应平平,这让黄海容大为恼火,曾经的一呼百应,现在怎么就不灵了?而且还有人“诺诺”地提出相悖的异议。郭自哲对大家说:“刚才大首领和旅长闹了点不愉快,一半气话一半真,只是不要外传,以免引起八路军的猜疑,如果传到韩钧那里可就了不得了。只要弟兄们抱得紧,有人有枪就有人敬着,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怎么舒服怎么来。不过现在不行,蒸馍火候到了才能揭去笼屉,要不然就得全部夹生。大头领的本意是让大家心中有个数,人无近虑必有远忧,这也是人之常情。”说完看着黄海容脸色。黄海容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只当我没有说,老子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等人散去,郭自哲给黄海容宽心,现在下面都有八路军的人眼盯着,弟兄们的难处我们自然要体谅,兄弟毕竟是兄弟,真的遇上事还是这些人靠得住。至于去留的事大哥别急,让别人去逼李桂虎转向,我们既可以坐山观虎斗,又可以轻松收渔利。随即写信一封,交给黄海容的铁杆兄弟史豹子,让他快马陕州城,交予武中合。
三天后,李桂虎收到情报,国民政府三路大军将要逼向李家镇,而且师出有名:“李部勾结日军,图谋陕州城。”李桂虎听罢“哈哈”大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下谁人不知我李桂虎与日本人势不两立,编出这等鬼都不信的瞎话,真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当即传令各部,枕戈待旦,准备迎敌。
韩钧得知顽军准备攻打李桂虎的消息,与政委刘子久交换意见后,命令戎鹞子和秦快腿去一趟独一旅,韩钧说:“我早料到他们会来这一手,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叫做惩一儆百,可惜想得太天真太幼稚了,还来个什么三面出击,他就是来个八面围城,我也打他个满地找牙。”韩钧指着早已标好的作战地图对两人说:“北边的还是老冤家焦明礼,这家伙在李桂虎那里吃过亏,又怕咱们趁机断了他的后路,缩头缩脑的探探风声可能性很大,只要我们在他向南的路上放出点风声,相信这小子不敢轻举妄动。南边的张文居虽然兵强马壮,武器精良,但是最大的不利是他必须过得了贺崇升那一关,独立团能征善战,整体素质高,又占据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不是他说过就过得去的,另外,张文居是个只打头三炮的主,赢了立时气壮,输了马上泄气,目前保存实力是他的宗旨,他是不会拿着自己的老本去拼命的,只要堵上他一阵子,让他觉得北上无望,定会扎营喂马,静观等待。至于函谷关是否真的出兵相助,我看还在两下,蒋介石保的是西安,日本人天天虎视眈眈,如果函谷关有了闪失,潼关就是最后一道防线,我估计他们不会因小失大,当然也不是没有出兵的可能,关键的是他要看左右两翼的进展是否顺利,否则贸然东进,必定是孤军深入犯兵家大忌,李延年深知轻重,除非不得已而为之是不会下此决心的。”
戎鹞子对韩钧司令员的分析,从心底里佩服,眼看黑云压顶,却轻松自如、一语道破、挥手驱散!忙问及自己的具体任务,韩钧诙谐地说:“你这个光杆团长到哪都有具体任务,谁不知道你是个投机取巧的猴精,我怎么部署归我怎么部署,你想怎么折腾归你怎么折腾,只要不跳出圈子,我只看最后结果。”
“对对对,知我者韩大司令也”戎鹞子俏皮地说,“戴了司令员赐给的紧箍咒,鹞子想叼口偏食也不敢。”刘子久提醒说:“一定要高度警惕独一旅内部官兵们的思想动态,防止有人趁机捣乱,有必要开个组织扩大会,同志们要相互通气,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军纪。”
战况的进展,正如韩钧预计的那样,南北两军停滞不进,互相观望在等西边的动静,李延年却根本没有把这当回事,他把白艳馨递过来的作战计划看了看,对她说:“这又不是什么作战命令,只是个计划,上面写得明明白白‘还望协同作战’,是‘还望’不是‘命令’,是‘协同’,不是‘共同’。急什么?再等等,如果真是需要的时候再说。”就这样,双方相持着,不进、不退、也不撤兵。把武中合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给宋秉烛发电报,开始宋秉烛还回电,让他耐心等待,后来再报就“泥牛入海”了,他不是不急,他是对李延年没有办法。
“热战”变成了“冷战”,戎鹞子闲得叫唤,跑到村头的树上掏鸟窝,被桂虎嫂子叫下来说:“你桂虎哥也是急得乱转圈,跑到家里要我炒了几个菜,想请你回去喝两盅、说说话。”戎鹞子说:“喝酒不敢,吃菜可以。”
看样子李桂虎是从阵地上刚回来,一身八路军军装平展却染着尘土,这是上次到军区时,省委军区的司令员亲自送给他的,回来后一直没有舍得再穿,要打仗了才拿了出来,系上武装带、挎上驳壳枪,又把带红缨的大刀往肩头一扛,对着镜子前后左右地欣赏着自己,妻子看他孩子般的样子,偷偷地掩着嘴笑。李桂虎拍着自己宽大的胸脯说:“你笑就对了!瞧瞧你家男人的这身装束!小鬼子见了两腿发怵,二狗子见了魂飞天外。你再看看这个……”他把缀有八路军字样的臂章标牌转向妻子,自豪地抚摸着说:“老百姓见了端茶送水,热汤、蒸馍、净被褥,跟咱自家亲人一样。”又感叹地说:“我李桂虎在枪林弹雨里乱钻了十几年,现在才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军人,什么是真正的人生。人这一辈子不怕走弯路,就怕找不到正道,稀里糊涂活得不明不白,自打穿上了这身军装,我就铁了心,跟定共产党打天下了!”有些话妻子听得明白,有些则听得懵懵懂懂,但妻子相信丈夫说得一定是对的。
陕州古谓虢国,相传当年老佛爷路过时游玩“地坑院”,吃了碗羊肉汤配吊炉烧饼,龙颜大悦,赐字:“陕州一绝,虢国羊肉,汤烩吊炉饼。”结果掉了一个“饼”字,在场的人谁也不敢提醒,也就将错就错,吊炉就吊炉吧,只是不知道汤锅里如何装得下这个大家伙。虎嫂当然用当地的名吃招待客人,配菜有香椿芽拌核桃仁、荠荠菜苗踏菜盒,还有陕州特产酒糟鸡蛋和五香裹面豆。李桂虎遗憾地说:“如果不是咱部队有纪律,今天非弄个半斤八两开开心不行,这仗打得不死不活的憋闷人。”
戎鹞子喝着滚烫的羊肉汤,赞不绝口:“好喝!可以与洛阳的鲜浆面条比美……”话说半截,却住口停下,他想起了父亲。李桂虎不知所故,转而说:“等过了这一阵子,我请你吃陕州独一无二地穿山灶十大碗。”戎鹞子把酒糟鸡蛋磕去皮,夹在吊炉烧饼中间,用力捏了捏,连连咬了一几大口,嚼着嚼着,脸上露出诡秘神色:“你要请,就请我到陕州第一楼!”这句话如果放在平常,倒也在情理之中,可今天李桂虎听出了话里有话。“莫非你……”李桂虎有些吃惊。
“对!戳他个乌鸦蛋鸟巢,让他们也不得安生。”戎鹞子又来了个蛋卷烧饼,大口大口啃了起来。李桂虎对戎鹞子大无畏的浩然气概所震撼,用力一拍对方的肩膀:“好样的兄弟!我赞成!”停了一下又问道:“这事要不要跟支队总部请示一下?”戎鹞子大大咧咧地说:“咱八路军讲的是实战,啥面子和过场都不要。我知道您老兄担心什么,第一是怕乱了整体部署,受到上级的责备,放心!退了兵又打了胜仗,韩司令员高兴还来不及呢。第二,万一函谷关那边真有动静怎么办?这就更不用担心了,他们守的是潼关的外围,陕州城是他们外围的外围,我们替他们守,他们还求之不得呢。退一步讲,如果诸事都超出我们的预计,那就放狼进来,再把狼打出去就是了,咱们还怕他们不成?”俩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碗一丢下,带着队伍就直奔陕州城。
北边只留下黄海容的一个连,李家镇除了后勤人员,能打仗的全部走了,黄海容此时真希望焦明礼乘虚而入!越是这样,焦明礼越是谨慎小心,前怕狼后怕虎按兵不动。气得黄海容破口大骂焦明礼是个蠢驴!他和郭自哲商量,干掉连里的指导员和八路军的几个副排长,和焦明礼合二为一,拿下李家镇还不是裤裆里抓那个,现成的!郭自哲说不可,百十号人到了国军那边还不够一盘小菜,最多给个营长连长什么的,咱们就是寻出路,也是就高不就低。另一方面,郭自哲更是猜不透李桂虎会不会突然回来,如果八路军再从后面一堵,什么也都完了。“大丈夫谋大事不在一时一事,万无一失的机会总是会有的。”郭自哲让黄海容少安毋躁,等等看看再说。
李桂虎把近三千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陕州城,这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城内的官员、保安团以及警察们更是呆若木鸡,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武中合暴跳如雷,“反了,反了!共产党真的反了!”加急给宋秉烛、白艳馨发电报,迫切让他们请求上峰,立即采取非常措施,以制止八路军这种无法无天的行为。宋秉烛把电报转发给重庆,回电只有五个字:“已交军政部”,白艳馨拿到手的电文是:“令其无条件撤出陕州城。”怎么令?八路军虽然归国军建制,但国府并无军需供给,常言说,吃人饭受人管,凡事延安说了算,根本不把战区当回事。重庆就凭这一纸命令就能让其服从?纯粹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再电重庆,回电更简单:“再令!”
无奈,白艳馨一行只得驱车百里,前往陕州城以视“酌情解决”。
武中合对白艳馨的到来,是先惊后喜。惊的是,没有想到军政部会来收拾这个残局;喜的是有机会和白艳馨单独相处,也许这是“天赐良缘”,能让自己抱得美人归。事实让武中合很懊丧,这次和上次一样,白艳馨仍然没有正眼看他一下,面无表情的脸上弯眉微垂,静听着他叙说目前的势态。武中合早已是心猿意马,语言杂乱无章、顾此失彼,白艳馨不禁眉头紧皱,武中合侧眼过去,此时的白艳馨更是另一番美丽,端庄、冷艳、高傲,如同月宫中一尊玉洁冰清的石雕,尽管给人一种远不可及的感觉,但仍然让人神飞魂逸,武中合舌头连连打结忘记了下文。
“武站长和李桂虎谈过没有?”白艳馨用会议上的口气直问。
“没有。”武中合回答:“李部现在已投靠了八路军,根本没法谈拢。”
“八路军怎么了?八路军就不能谈了?”白艳馨口气变得严厉,“没有谈你怎么就知道谈不拢?”
“这个嘛——”武中合拖长了声音,似乎要让白艳馨抬头看着自己,以等待他的回答。但是白艳馨没有抬头,也没有再等他回答,低头看着随从递来的一封电文,用命令的口吻说:“你去安排一下,上峰命令我跟他们谈谈,我不相信他们连军政部的话也不听!”武中合只为尽快摆脱困境,没想太多就立即答应了。可话刚一出口,心里就叫苦不迭,听说戎鹞子是李部的八路军代表,一旦这两人相见,自己岂不是为他人作嫁!为有情人相见搭桥?正准备找理由反悔,白艳馨已起身出了门。
重庆命令白艳馨与八路军谈判,让双方各回原点,以等军政部的裁决。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日军苟延残喘,国共争战不可避免,只是目前谁也不说破,都在竭尽全力揣摩对策。重庆认为,陕州地交豫陕晋三省,又是东进西出的咽喉要道,一旦为他人久据,定陷国军进退维谷,白艳馨身为军政部要员,自知责任重大。
戎鹞子对陕州城的得失并不在意,他意在距东十里外的召公山,站在山顶俯瞰眼前,真可谓是“四面环山三面水,半边山路半边悬。”如果说陕州城是个蓄洪的堰塞湖,那么,召公山便是座天然的拦洪坝,如果在“泄洪口”上支上百八十杆枪,就是千军万马也难通过,所以,他在进城的同时,就让李桂虎抽调了一个连前往设防。城池却无险可守,自假虞灭虢、秦晋之战后,历代兵事频繁,壁垒残缺,毁不及建,也就无人过问。仅西边的太阳渡南面,有个名不副实的“封山岭”,最多起个诱敌深入的作用,一旅把主力架在这里,打个回马枪倒还真的有利,这叫进无虑、退无忧。
晚霞西暮,在陕州城北的“屯兵寺”里,大门一侧的“穿山灶”上放了七个锅,此灶如龙抬头,首尾相连在一起,依次煎、炒、炸、烩、焖、煮、蒸。这是当地人用来置办宴席用的特殊灶具,不仅制作起来速度快,又因灶眼排列有序、火候恰到好处,烹饪出来的“十大碗”风味独特。院子中间摆了几张八仙桌,已经陆续有人入座了。这是一旅为招待城里名流专门设的宴席,一来是致打扰之歉,二来也是为乘此机会,宣传八路军的抗日主张和政策。
戎鹞子第一次见到这种“一头烧火全灶贯通”的炉灶,兴奋地又是填柴火还是用扇子扇,时时不停地挨个端起锅,看看下面的火势情况。这种特殊的“灶火手艺”他根本掌握不了,他时而趴倒在灶口观察,时而又围着“长龙”来回转,弄得自己一身柴灰一脸黑,整个院子也被他搞得烟熏火燎。大厨急得用炒勺把锅沿敲得当当响,李桂虎站在他身后也急得直跺脚说:“重庆来人要你过去谈谈,你还是拾掇拾掇、好歹去打个照面。”戎鹞子半趴在灶口,把吹火筒从嘴上移开:“不去,要谈让他们来。”李桂虎又说:“客人马上就要来齐了,你看你这身弄得……像是个在唱黑老包戏的角。”促其赶紧“卸妆”就位,戎鹞子看了看围在身边的人都在看他,虽不甘心,但也只得作罢。
当他还不及洗把脸换件衣服时,就有人来报,门口有个女国军军官,想要见见这里的最高长官,戎鹞子和李桂虎同时问对方:“咱们请他们的人了吗?”两人又同时摇头。戎鹞子用帽子抹了把脸,又摔了摔身上的烟灰说:“不管请不请,来了都是客。”让人在院中间摆了张桌子,自己先占住了“上位”,没等椅子搬过来,飒爽英姿的女军官已站在了桌对面,双方以标准的军礼相见,就在这一瞬间,时间定格了……
“鹞子——哥?”女军官轻声地叫了一声,没等对方答应,眼里顿时涌出了泪水,抽泣得不能再语……
“艳馨!”戎鹞子也认出了对方,兴奋地大叫一声,双手一按桌面腾空跃过,一个鹞子翻身来到白艳馨的面前,双方稍一凝视,随之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两人心中多少的思念、期盼、担忧……此刻都凝聚在热泪中。所有人都为之屏住了呼吸,只有灶台里的柴火“噼啪、噼啪、噼啪……燃烧着。
李桂虎惊呆了,愣愣地站在旁边,一手托着茶碗一手提着茶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一阵子才回头直叫妻子:“孩他娘出来,快出来,弟妹?弟妹来了!”
戎鹞子转着圈向大家行着军礼,挽着白艳馨向大家介绍,“这是俺没过门的媳妇,六年零七个月没见面了。陕州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让俺俩久别相逢,这是托了诸位的福气。等打走了小日本,婚礼大典定在此举行!欢迎在座各位再次参加、光临。”众人更是喝彩不止。
院子里篝火通明,戎鹞子简单扼要地说了几句,便请白艳馨讲话。众人掌声过后,白艳馨一改进来时的矜持、冷漠与高傲,竟然垂眉一笑羞涩起来,她站起身,脱去军帽,用手拢了下瀑布般散落下来的乌发,深深地向在座各位鞠了个躬:“感谢诸位乡亲……”便转过身来指着戎鹞子说:“我要说的他都说了。”又回眸深情地看了戎鹞子一眼,迎来的是一阵掌声,就连白艳馨身后的几个随从,也禁不住暗自捂嘴偷笑。李桂虎高高地举起酒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叫道:“好!这才叫真正的国共合作。来来来,大家一起干了。”
皎洁的月光总喜欢和情人们的身影结伴,让他们在这个水洗过的碧空中携手、漫步;星星眨着眼,悄悄地分享着这人世间最甜蜜的、最温存的私房话。一对久别的恋人登上高高的观龙亭相挽伫立。脚下的苍龙河、青龙涧和蛟龙水,交织相融湍湍而过。白艳馨依偎在戎鹞子的肩头,两人相互把手攥得紧紧的,生怕再次被对方松开,孩子般地诉说着离别之情,时而争先恐后,时而沉默不语……他们在相互感觉着对方的心声。
晴朗而静谧夜空上,一条白色的云带从头顶飘向东方,似乎是小时候常常走过的洛阳桥,远处传来的童谣和洛水的潺潺声交融在一起。在这个幸福的重逢时刻,白艳馨情不自禁得轻轻地哼起了豫西的民间小调:“豫西那个山哎——顶破那个天,豫西那个水哎——汇成那个大河流。三皇五帝修宫殿,俺家有个大门楼,吹响器迎花轿,大风吹走红盖头。咱俩人手扣手,锣鼓鞭炮往里走,咱俩人手挽着手,月亮走咱也走……星当灯笼影当船,妹是轻风哥是帆……”
一抹晨曦慢慢劝退了星辰,两人说一晚上的透心儿话,仍无半点倦意,仍觉得还有一肚子的话没有说完,时间就这样一闪而过。
“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戎鹞子问。
“没有打算,跟着你回洛阳生儿育女过日子呗。”白艳馨不假思索地回答。
戎鹞子沉默了一会说:“我看小日本人连秋庄稼都难吃上。到时候咱们再回家,安安生生、喜喜庆庆地把事办了。”白艳馨把小嘴一撅,撒娇地说“不行!这中间你再把我给丢了可怎么办?”戎鹞子又不说话了,直直地看着白艳馨那双炽热而又渴望的眼睛,他把她冰凉的小手紧紧地、用力地握了又握,捏得白艳馨连声喊疼。他没有放手,他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地抖动、手心里也微微潮湿。还是白艳馨先开口:“我知道你在想我军职在身,诸事多有不便,男婚女嫁人之常情,军政部就是规矩再大,也不会勒令我一辈子不准出嫁吧!”戎鹞子又拉起白艳馨的另一只手:“你真是傻姑娘,再大的军衔也还是个女人,难道你真的没有想过,将来国共能携手共和?”白艳馨挣脱双手,往戎鹞子腿上一跨,双臂抱住他的脖颈:“我不管!他们争,他们抢,他们就是打得头破血流,谁死谁活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要回家,我要做女人,我要和你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晨光轻轻地抚摸着观龙亭,把探向天空的翘檐染成了粉红色,春燕绕梁相互问候着早安。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尽情地享受着这短暂的团聚。
恋人归恋人,使命归使命,谈判还是要进行的。其实很简单,只要双双退兵,恢复到原来的势态,一切皆大欢喜。戎鹞子和白艳馨要得也就是这个结果。
两人在城外分手,约定三日后双双回洛探望白老先生。李桂虎惋惜地对妻子说,还不如就摊子把他俩的婚事办了,省得过后又得像断线的风筝,下次再见面又没有个准。
谁知道李桂虎说得这个“没准”,一晃就是四十年,二人再相逢已是此恨绵绵、人是物非、满目沧桑。
听说李桂虎要撤回李家镇,黄海容推开正在戏酒的几个女人,咬牙切齿地骂了一阵子,便让史豹子进城去把李桂虎干掉,史豹子从小是个孤儿,视黄海容“长兄如父”,对黄海容让他办的事从不问缘由,双枪往腰里一插,出门跃马而去。刚好被进门的郭自哲看到,听黄海容一说,脸色大变,叫了声:“不好,豹子与你我如同兄弟父子,不管这次是否得手,我等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黄海容也猛然意识到自己的一时鲁莽,二人不由分说,立即驰马向陕州城追去。
李桂虎背向着门和夫人正在收拾回程的行装,史豹子满脸杀气地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双手拔枪直指李桂虎,李夫人看势头不对,用尽全力把丈夫推开,刚想说话,枪声已经响起,子弹擦着两人的身边飞过,李桂虎不及躲避,怒目对着史豹子喝道:“你疯了!畜生!”
史豹子被李桂虎的如雷吼声“震”地愣了一下,直瞪着发红的眼,也不答话,举枪就要对李桂虎再射,就在此时,门口“叭叭”两声枪响,史豹子像被人从背后狠狠打了一闷棍,身子晃了一下栽倒在地。黄海容进门又向史豹子连补数枪后,对着李桂虎和夫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痛哭,一边狠狠地抽打自己的嘴巴子:“桂虎兄弟啊,都是我对史豹子这个孽障管教不严,你就毙了我吧……”
郭自哲后来向李桂虎解释,史豹子是因投靠国军不成,怀恨在心,酒后一时冲动,才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罪恶,黄海容大义灭亲果断出手,彰显出其对李桂虎绝无二心。这件事尽管经不起推敲,但必经是黄海容亲手杀了史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