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祭阴魂百窑冥火尹银花委身事人
一九四四年十月中旬,历时七个月的日中豫湘桂战役基本结束,以日寇全部打通大陆南北交通线、占领铁路沿线主要城市而告终。至此,中国战区才明白,日军迫近豫陕边界、攻打函谷关只是个幌子,意在为日军南下时,其右翼和后侧不受到威胁。与此同时,佐藤河野也接到了率部退回洛阳驻守的命令,第二天,山西吉本贞一的第一军也悄悄退到了黄河以北。
阚成德回到洛阳,对贾式平说了他帮河野部脱险的事,贾式平绷着冰冷的面孔,给洋洋得意的阚成德泼了瓢凉水,贾式平说:“这事只有你我知道,万不可对外人提起,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大了,在你面前竖了三堵墙,国军、八路军还有嫉妒你的人。你现在只有日本人这条路可走,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不可忘乎所以。我觉得你现在还是先避一避,正好日本人要做一万个瓷罐,来装战死的日军骨灰,你把这事先应付一下,我先和汪竞萧打个招呼,这事不能让他插手。”
阚成德不解地望着贾式平,贾式平又说,你想的好事就是等河野回来了,也不一定有个实落的话。阚成德听了,扁脸成了驴脸,自己正在运头上,干这种丧气的事不吉利!贾式平看出了阚成德不愿意,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地址的纸,自己又仔细地看好一阵子后才递给阚成德说:“赚死人的钱比赚活人的钱要来得快也容易,一个盛骨灰的罐子打五折,你算算这一趟咱们能拿多少?”贾式平加重了“咱们”两个字。阚成德扳着指头来回点了一阵子,把两只手合起来再分开,惊呼道:“我的天啊,不算不知道,一算可真的是吓一跳,这一下子够咱们吃喝半辈子了!”贾式平得意地用鼻子哼哼了两声说:“这些只是明账,中间活动的余地大了,比如派工、罚款、没收……甚至在付钱的时候都可以动动脑子。”阚成德茅塞顿开,以前他佩服这个连襟只是在升官上有一套,没想到在发财上更有一套。贾式平露出了笑容,为自己以前没有能力把阚成德扶到正职上找理由说:“当初你要是真地争到了汪竞萧位置上,一个大局长直接插手烧制骨灰盒,再不明白的人也明白这中间是个啥路数。”阚成德急不可耐地要走,贾式平又让他回来,再次强调说:“这事要抓紧办,免得掺和的人多,河野可就要回来了。”阚成德明白。
汪竞萧知道阚成德急于承担“骨灰罐子”的原因,却没有打半点“绊磕”,即刻答应他带队去孟津。孟津的瓷器是出了名的,有着千年的历史,那里遍地都是烧瓷器的窑炉,至于阚成德出了城还能不能回来,那就要看这小子的命了,那里是武中合国军“游击纵队”的活动地盘。其实阚成德也知道这中间的“利害”,他率队走到东城门便停住了,让所有穿制服的警察都换上便衣,只去通知乡长、村长和窑主们到城里来开会,不来就以“反日分子”论处。为了保证“肥水不外流”,阚成德把权力攥得紧紧的,立下规矩:这一万两千个瓷罐是给战死的日本皇军做的,谁敢占一厘钱的光,不仅让他倾家荡产还要株连九族。阚成德无端又增加了两千个。至此,整个孟津境内以及城郊各地,数百个窑炉烈焰四起,就连刚入砖窑的土坯,也从窑内被扔出改为瓷窑。
阚成德把上面给他拨的“罐子钱”,一共分成了三份,一份办正事,一份给县长贾式平,剩下的一份归自己。有了大钱,别说金屋藏娇的尹银花了,就是再养十个婊子也是小事一桩。
阚成德在西京大菜馆享受完各村、保长们的吃请,收了他们给自己的好处费,哼着小曲来到情人尹银花的住处。
前警察局长程聋子的外宅院墙,是被炮弹炸塌后新砌的,比先前高了许多,门楼是在缺棱少角、原来的石条台阶上垒起来的,就像一个上面罩了件新衣服,下面穿了双破旧鞋子的看门人,光看上面齐整,再看下面就不堂皇了。对面的“尹伊包子”店的旧址上,有人忙碌着正在盖新房,这是阚成德为尹银花新起的三层小楼,一楼平民、二楼贵宾,三楼是个敞着的平台,可以在酒足饭饱后饮茶观光。就因为这个,寡妇掌柜尹银花不知道怎么感谢阚成德才好。
“伊尹包子馆”是一对老夫少妻开的店,丈夫姓伊妻姓尹,因为二人姓氏迎合“神厨伊尹”的名号,也越发正宗。可惜伊翁无福享尽娇嫩美妻,未及续上香火便撒手人寰。伊夫人正值花信之年,长的闭月羞花却不显矫作,细语如春燕呢喃却绝无矫情。诱人的身材、白玉无瑕的脸蛋和细嫩光滑的皮肤,自然而然引来的不仅仅是食客。店铺门面不大,四季食客堵门,每每晨曦出笼的几十笼包子,不等太阳露头就见了屉子底。据北魏崔浩《食经》译文本,魏主曹操征南阳未果,落荒回到洛阳,居汉宫三日不食,谋士郭嘉奉伊家包子进见,曹怒,摔其裂,馅香溢宫,食欲大开,曹操后在他的《四时食制》中记到:“伊尹笼包至上,燕不及其正、梁不及其淳、蜀不及其厚……”随将“伊尹包子”迁入后宫御厨,供皇室四时点心。凡吃过伊尹包子的人都知道,皮薄虚软、甜咸味鲜,馅儿汤汁浓厚,入口回味悠长。
丈夫去世后只留下伊夫人掌管店铺,可想而知,这么美艳的一朵鲜花天天插在店门上,岂不招蜂引蝶?除此之外,纨绔子弟流氓恶少也不断盈门邪意搭讪,甚至在店前“争风吃醋”引起群殴,就连丈夫生前的徒弟“塌塌鼻”,还有烧灶的“斜斜眼”,也会时不时过来“捞摸”一把,要不就趁她不注意偷偷蹲在她身后,像狗一样贪婪地嗅着她那翘起的圆圆臀部下面,但他俩谁都不敢来真的,因为他们都知道,尹银花那个端来端去的针线筐里有把“利器”。上次有个混混偷腥不成,逃跑时掉了一只鞋,只见尹银花弯身捡起,随手拿起筐里的剪刀“咔嚓”一下,那只千层鞋底就断成了两段……听说这把剪刀是宫里流出来的,还是把东洋货。这一切都闹得尹银花整天心惊肉跳,每天都是在战战兢兢中招呼着里外的生意。
做生意难,女人做生意更难,尤其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做生意的难处更是可想而知。尹银花常常守着空房嗟叹,如果有个当靠山的男人就安稳了!前警察局长无意中成了她的“靠山”。有人看中了尹银花的店面,就想连人带店都买下,尹银花不从,当天中午就有人来砸店,一块砖头正好飞到路过此地局长的车顶上,局长大怒!抓了一大溜子“捣乱分子”跪在店前让他们谢罪。尹银花出来感恩拜谢,由于匆忙和慌乱,苍白的脸上泛着朝霞似的红晕,没有来得及梳理的凌乱长发,羞答答地垂在白皙的脖颈一侧,既有弱不禁风的娇柔、又月风姿百态风的娇媚,竟然让局长大人当时就腿脚酥软地移动不得。本来程聋子新购的这套外宅另有所用,现在偶遇尹银花,当即就改变了主意。此后程局长和尹掌柜就暗中出入,店铺前也就再没有人敢来滋扰胡闹了。
程聋子局长新购的这所宅子,原来是阚成德姐夫贾式平落难时的旧宅,后来贾式平当了县长在城里又置了更大、更好的几处宅子,便把此地收了回来许给了阚成德,不过贾式平后面还有句话:“等你有了足够的钱我就把房契给你办了。”贾式平在吃官司那阵子,小姨子兰芝跟着大姐紫芝住,程聋子正好负责“清查”贾式平的“老底”,好色的程聋子一眼便看中了水灵灵的小兰芝,人在落难的时候,连狗都欺负,更别说人家是局长大人了。当程聋子隐晦地把话说出口,当时只是个小警员的阚成德心领神会,暗示程聋子对贾式平的事不要再雪上加霜了,又装着为难的样子说,小姨子宋兰芝总在姐夫家住着也不是长法,也想在洛阳城里安个家,可贾家的财产都变卖了,现在连个住所都没有……阚成德摸准了程聋子惧内的心理,知道他不敢把兰芝带回家。程聋子满口答应,“好说,好说!”就把已经“充公”了的贾式平的宅子,又“买”了回来。程聋子对阚成德说,只要他能说服宋兰芝答应做自己的二房,或者……局长脸上露出淫笑,这套宅子早晚会归他阚成德的。
阚成德本以为真的会“物归原主”,结果却换成了个“鸠占鹊巢”,当然怀恨在心,开始阚成德故意接近尹银花,只是想借此报复程聋子,可没有想到尹银花看他年轻,又能说会道,而且家境殷实,外有良田,内有囤金。女人总会变成黄脸婆的,尽管现在程聋子比阚成德官大,但必经他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干豺狼”般的身体一动就出虚汗,床上那把“麦秸火”刚刚燃起就“熄灯”了,这让尹银花欲罢不能、备受煎熬。便对隐瞒了早已完婚的阚成德有了依托想法,阚成德更是被尹银花那醉人的房事技巧,迷得魂不附体。不久便东窗事发,程聋子老羞成怒,可这种事就如同被蝎子蜇了自己的私处,声张不得。老成的程聋子表面装着什么也不知道,暗地里雇杀手要阚成德的命,结果反而被早有准备的阚成德击伤。事情闹到县党部武中合那里,武中合各打五十大板,自己却来了个独占“花魁”,武中合比他们俩都谨慎,每次来都会提前“清场”,他什么时候从尹银花店里出来,什么时候门口和四周的便衣才会撤去,这种“明铺暗盖”的事,直到日本人进了洛阳城。
尹银花自重新得到阚成德的“独自宠爱”后,在“阚宅”的大院里过的是逍遥自在,他用阚成德的钱,里外都有老妈子和小丫头伺候着,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去管生意了。不过尹银花有自己的主见,男人总归靠不住,别人再有不如自己有。所以她趁着阚成德现在得势,逼着他把对面自己的店铺重新建起来。
小丫头出来给阚成德开门,一身浅蓝色、绣着紫红相间的衣服,裹在她瘦小单薄的身上,显得宽大空荡。阚成德一眼看出,这是尹银花退下来不穿的。尹银花一心想给阚成德生个一男半女,也好拴住男人的心,但她担心的是自己是不是会生孩子?前夫、程聋子、武中合还有现在的阚成德,来来往往和这几个男人差不多有好几年的时间,自己的肚子里没有一点动静,听人说碰上了这种事儿,领养一个孩子就能引出一溜来。她没有和阚成德商量,就从逃难的人群中买了这个小丫头,也许真的有些缘分,这姑娘长得和尹银花有些像,只是年龄稍大了些,今年十二三了。老妈子是她托人从自己老家雇来的,早年守寡,没儿没女。至于阚成德将来会不会娶自己,尹银花一直没有敢开口,自己是死过男人的寡妇,而阚成德还是个没有成过家的人,现在让她挂心的也许只有他了。对于武中合,尹银花有时也会想起,那张冷漠而毫无表情的脸、那一双总是用审视目光的眼睛,他从来不会认真地听她说话,只是为了她的身体,每次尽兴后,他就会像对待窑姐一样扔下一把数量不菲的钱,然后用命令的口气,让她反反复复地穿上、脱去衣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如同观察一尊完美的雕塑是不是赝品。这时候尹银花就会感觉到后背上嗖嗖地冒冷气。尹银花没有想起过前夫和程聋子,他们的样子她早已经忘记了。
阚成德从衣襟里拿出一个钱袋子,故意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放,财大气粗地对尹银花说“收着吧,这些钱足够你再起两座包子楼了,不想盖就留着,以后养老用。”尹银花用热毛巾给阚成德擦着脸,故意噘着嘴说:“钱再多也不胜自己有个靠得住的男人,女人守寡就是一株没有根的草,风吹雨打的挨到了霜降,这一辈子就黄了。”阚成德听出了尹银花的意思,却不向这上面靠,笑谑地说:“没有根儿正好,省得你念着倭瓜想着枣。”尹银花嗔怪地在阚成德肩头上轻轻拧了下:“连句正经话都不和我说,谁知道你整天都咋想的!”阚成德把头靠在尹银花,眼睛看着门外若有所思地说:“这下就好了,以前是前怕狼后怕虎,现在……哼!”
尹银花等着阚成德说出她要听的话,可阚成德没有往下说,心里想的和她盼望的正好相反。妻姐夫是县长、河野又成了自己过命的朋友,即便什么官也不当,自己现在的根子粗的是谁也比不过。“我就这样挂着这个小寡妇,看以后谁敢再在她身边磨蹭一下!”阚成德在心里对自己说。
尹银花仍然闭住气等待着阚成德的下半句,眼里燃着希望的火花。阚成德突然扭过头“诈”尹银花“这几天我不在,谁来过?”尹银花先是一惊,眼中的火花顿时黯淡,惊慌地身子向后撤了下,手中的毛巾掉在了地上。阚成德好像意识到了点什么,霍地站起身向尹银花逼近一步,短而急促地吼了一个字:“说!”
尹银花弯腰拾起毛巾摔打了两下,一副坦然的样子说:“看你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吓死人了!”尹银花缓了口气:“谁不知道这是你阚家的大门?谁不知道我是你阚成德的女人?谁敢!不是找死吗?”阚成德仍在疑心,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不招惹别人,把不住别人不招惹她!阚成德斜眼盯着尹银花委屈的样子,用鼻子哼了一声。
尹银花开始抽泣:“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俺把自己啥都给你了,你还这样猜疑我!”尹银花说着用沾着地上灰土的毛巾捂住了脸,哭着、哽咽着,“就怕你多心,你不信去问问小丫头和老妈子去!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家。”
阚成德感到或许真的错怪了尹银花,便走过去把她进怀里:“行了行了,我只不过是随口说说,看你伤心地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每当这时候,住在下房里的一老一少都会被惊得不能入睡,小丫头吓得藏进老妈子怀里,惊恐不安地抖缩着,老妈子轻轻拍着她那廋的隆起的脊背,安慰着:“没事没事,他们闹着玩呢。”
阚成德闭着眼想着自己的心思,如果河野给了自己一个合适的位置,首先把武庭麟的大院给“充公”了,然后再“买”下来,那个地方风水好。要不然武家怎么会成为洛阳王?他前几天刚去过那里,让武家看院子的门房三天后离开,用强硬的口气诈说,这个地方新政府要占用,然后再把小姨子兰芝接过去,帮自己料理家务……阚成德想着好事进入了梦乡。
尹银花睡不着,她把脸依偎在阚成德腋下,心里想着两天前武中合来的事。秋天的风夜里总是比白天叫得欢实,院子里的白杨树上稀疏的叶子迎着风,忽高忽低地、“噼里啪啦”地拍着手,树枝相互碰撞着,发出“窸窸窣窣”毫无节奏地吵闹声。自从日本兵进了城,尹银花从不敢出门,她远远看见过穿着大头皮鞋的日本兵们,见了女人就大叫着“花姑娘的干活”,拽起就往角落里拖。尽管阚成德给了她一张盖有红戳的良民证,她也不敢出门。晚上更是如此,早早就闩上大门、插上屋门熄灯上床。
半夜,一道雪亮的手电筒光照在尹银花的脸上,桌子上那盏“罩子灯”被人点亮,一张阴森而熟悉的面孔毫无表情地望着他。“武中合!”尹银花忽地折起身子。武中合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整整齐齐、冠冕堂皇。蓬乱的头发和没有刮净的胡子推在一起,满是皱褶的黑色粗布上衣好像从来没有洗过,肩头磨得发亮,坐在灯下弯着腰,像个逃荒的难民,只有他那双眉头总是向中间皱着、用来审视人的目光没有变。武中合让屋里其他人都出去,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阚成德这个汉奸早晚得死,他怎么对付共产党我不管,只要再敢和国军作对,连你也一块捎带着!”武中合见尹银花不敢看他,又低吼说了声:“你给我听明白没有!”尹银花连连点头答应着。武中合站起身,影子在屋子里占了大半边,他俯下身子对着尹银花的脸恶狠狠地说:“我今天来就是要你告诉他,他阚成德别想打我武家大院的主意,我武家过去的一根茅草,昨天姓武,明天还姓武!他要是敢动一动我就把他给活阉了!”尹银花明白,当然也包括自己在内。武中合让尹银花穿上衣服在地上转了两圈,又让她脱光衣服坐到床沿上,把灯拨亮,眼里射出淫光,目不转睛地欣赏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泛白的窗纸,不甘心地在她的脸上揉搓了几下,挥了挥手,自言自语地说了声,“算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着木呆的尹银花阴森森地低声吼道:“你这条母狗,把尾巴给我夹紧了,小心我有一天回来收拾你!”
……尹银花把头从阚成德的腋下抽出来,听着他一长一短的呼噜声,心里十分茫然和无奈,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应该怎么活。
尹银花,生长于九皋山下伊河南岸,这里水美田肥,有“嵩伊粮仓”之说,且天然出美女,据传,汉光武帝刘秀被王莽追撵,在此留下几十个随营爱妃,以姿色阻止叛军穷追。后世代繁衍,男儿剽悍女儿清秀。尹银花十六岁那年,夏旱秋涝,两季颗粒无收。父亲把她许给了在洛阳城里做生意的伊家做填房,丈夫比她大两轮还多。尽管生活所迫,尹父还是为这事请来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在尹家连喝了三碗稀汤寡水的杂面咸糊糊后,一只手揉搓着肚子,一只手的大拇指来回在另外的四个手指上乱点,好一阵子才叹了口气说,夫属虎妻属羊,天干相冲,地支不和,恐怕闺女过去要受气啊!尹父急问有何破法?算命先生说,天下之事有结就有解……说到这里便闭目不语。尹父看着身边骨瘦如柴的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盯着算命先生那只、已经被他的舌头舔刮得很净的空碗。咬了咬牙又进屋里端出来半小碗、黑豆和黄豆交在一起的陈年豆子。算命先生撩起前襟把豆子倒进去,先说了几句尹父听不懂的几句“梵语”,然后解释说:“虎毒不食子,如果夫家早得后嗣当也无妨,不过福兮祸兮……”
人说男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多指男女之事,然而凡事皆有限度。伊掌柜正值虎狼之年,得了个如花似玉、鲜花初放的小娇女,自然夜夜闲不住,有时中午小憩看见娇妻靓影闪过,也要揽入怀中云雨一番。三春已过仍不见妻腹异样,越发心急,也越发没有了节制,日渐体力不支,加上白天又忙一天的生意,还得晚睡早起,又不弃枕边诱惑,终因力衰精竭,撒手人间。如今,她不得不委身事人以求得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