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历978年,虚弱的武威帝回光返照,自病榻起来,勇猛似青年时候让朝野震惊,传位给太子白烟的有关事情并未推迟,一切都在小心的准备着。
知道自己死期将至,能够多活的日子皆是因为李微奇特别的照看,武威帝在皇后的宫中召见了太子白烟。
年轻的太子白烟和皇后长得很像,武威帝深爱皇后,即使皇后病逝多年,也未曾再立新人为皇后,这让六宫粉黛和大臣们颇有微言。
老皇帝在很多事情上妥协过,唯独在新立皇后这件事情,固执己见,不愿让任何妃子取代已故的皇后。
这诺大的长春殿,多年来也只是有些宫女太监在打扫,每当有心事的时候,武威帝皆会来这走动。
如今满头白发的武威帝坐在殿外的沁园中,微风拂面,细细品着佳酿,有落花落向眉梢,淡淡花香弥漫,他伸手拿住落花,忽的感叹道:“薇蕊,你可看到了,烟儿将接任朕成为这山河的新主了,朕少年时候遇见你许诺你白首相依,可你却先朕一步远走,如今,我们终将再见。”
没有回应,只有花香与春风陪伴,带刀的侍卫也躲藏在看不到的隐蔽地方,不愿打扰到老皇帝的清静。
“太子殿下,到。”公公尖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老皇帝看去,白发的宦官正领着年轻的太子走来。
太子仪容清秀,黑发锦袍,相貌非凡,七分男相三分女相,是个如画般貌美的中年男子。
他来到武威帝近前,行礼,道:“父皇。”
“烟儿,不必多礼,朕有如此活力也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时日不多,你坐下陪我多聊会,我有好多事情想说。”武威帝示意太子坐下。
太子在旁坐下,白发的公公为太子倒上酒,在旁侍立。
“朕年轻时候好武,想要建立功业不输先辈,也最中意少年英雄,不问门第出身,提拔过很多贫苦出身的孩子,后来让他们担任了要职,得罪了不少世家大族,朕虽然贵为一国之主,实际上很多事情也是不能随心所欲的,除非一意孤行这也会让许多人畏惧。”老皇帝忽的有感而发。
太子白烟应道:“父皇可有什么心事。”
老皇帝笑了笑,“朕在众多皇子中最为中意你,除你母后的原因,还是喜欢你的性子,朕一生听过太多甜言蜜语,想听几句真话也是很难,你会揣摩朕的心情,却也有时候问的直白,你性子刚烈,像朕少年时候,朕想以后你必然会想搅动这天下的风云,你是金池中的小龙,总想着入海翻腾,过于相信自己,有时也是会犯错的。”
被老皇帝看着,太子白烟忽的有些害怕,就算他已经年长,而今已有四十余岁,但是在老皇帝近前,他还是总觉得自己心里隐藏的秘密会被看透。
武威帝笑道:“你心思敏捷,又有志向,小时候看你,我便知道你不简单,帝王之道便是孤寂之道,不可完全信任一人,不可让一人久居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却也不可轻易猜忌,重用一人时忽得又断去他的羽翼,特别是国之危难时守国之将,必有奸邪想害其命,此等人若是进言谋害守国之将,需得小心。”
太子白烟恭敬道:“儿臣愿多听父皇讲解。”
“朕已经老了,这个天下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了,帝王之道如何去行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唯独想要你知道的便是,若是谁有领军之才,守护疆国边境,远离朝野,却有人向你进言除掉此人时,你需得万分慎重小心。”武威帝忽的认真道。
太子白烟深知老皇帝将事情提醒两遍,必然是十分在意的,立刻回道:“谨记父皇教诲,儿臣铭记在心,必然不忘,必不听信谗言,辨别是非。”
“哈哈,莫忘。”武威帝凑近太子耳边,“那你说说,当今青年才俊中,有谁可入你眼。”
太子白烟回道:“天道教弟子,念微身旁的青衣太监陆子游,此人可堪大用,年少修为不俗,心思敏捷,多有远见,只是他只听命念微。”
说起天道教,老皇帝想了想,思索着太子说的青衣太监,平静道:“那是李子义亲传的弟子,修为自然不俗,念微是你妹妹,生性淡泊,朕不在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好她。”
“那是自然。”太子白烟回道,忽的又察觉自己答的似乎有些不对,忙的想要改口。
老皇帝笑了笑,挥手示意不必在意,又道:“除了这青衣太监,还有谁可入你眼。”
白烟回道:“那自西疆归来的吴家少将军,吴遥期也是厉害,大比中想不到他的吴氏霸刀竟是使得比主家的几位公子还要厉害许多,又如此年少,以后必然不会简单。我也派人查过,这人西疆抵御妖族时极为厉害,勇冠三军,且善奇谋奔袭,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我长明国一代军神!”
“此人我要调去镇守北方。”老皇帝不假思索的回答。
白烟疑惑道:“吴家少将军尚未婚配,而且年纪轻轻,在西疆镇守多年,立功无数,为何忽然派他北上。”
“火国将军常烈,善奔袭,麾下火豹骑凶猛无比,此人是朕的前辈,他在玄道修行上也比朕厉害数倍,你对他了解多少。”老皇帝平静道。
白烟想了想,回道:“出身将门世家,少时在军中大比,勇武冠绝当时同辈,是火国国王最为信任的臣子,后因为深爱之人身死,归隐不问世事。”
“你所知道的和世人相同,但是他远比你要想的可怕,五国将才谋臣无数,其中佼佼者必有常烈,而且火国国师,更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物,年轻时候我还不是太子的时候,父皇派我出使火国,我曾见过那人一面,气度不输我们的两位掌教。”老皇帝回忆起往事,颇有感慨。
白烟回道:“国中二教明月与天道,教主皆是修为通天的人物,那沧念国师真的有如此厉害,可与二位主教相比。”
“朕看的不会有错,五国中的火国需得多加小心,让遥期北上,我才能放心。”老皇帝接着道:“也是为他的安全,他是吴家收养的孩子,虽然得我看重,破格提拔,但是太过年轻,远离朝野的漩涡,让他在外历练是有好处的,只是。”
白烟想了想,道:“念微中意这个少年将军,父皇可是知道。”
“岂会不知,那孩子心高气傲,很多人都不看在眼里,说起来,念微会中意他还是朕一手撮合的。”老皇帝不觉露出笑意,回想起往事,又是觉得有许多感叹。
白烟不知其中隐秘,开口问道:“父皇可愿说给儿臣听听。”
“不说,不说,说了怕是你妹妹会生气,女儿家的事情还是保密的好,我太宠念微,也不想她吃苦,若是她能和吴遥期有个好的结果也是不错,只是需等遥期在北方站稳脚跟再说,以他气度,必然可以让北方的军士对他忠诚,西疆势力复杂,虽然他勇冠三军,但是那里世家大族盘踞,我不希望他会成为他们的领头。”老皇帝说着,忽的又压低声音,“世家大族如一把双刃的剑,锋利可以伤敌,有时也会伤到自己,烟儿你若想有个左膀右臂,吴遥期会是不错的人选。”
“儿臣会记着的。”白烟回道,心中震惊,原来父皇一直很中意吴遥期,此番对话也算是同意了吴遥期和自己妹妹念微的相恋,只是吴遥期现在身份还不够显贵,需要在军中再磨练些几年,西疆与南方以及东方,都是有很多世家大族的势力,北方贫瘠并无世家势力,但是民风彪悍,军中的将士个个勇武好比斗不输西疆。老皇帝的计划就让吴遥期在西疆与贵族交好,然后再在北方站稳脚跟,而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回京可以与白念微在一起。
作为妹夫,吴遥期无疑会成为白烟可用的一把锋利的宝剑。
白烟看着老皇帝,忽的有些酸楚,这个年老的父亲用情极深,多说帝王家无情,老皇帝却在用他的一生来表明他多么的深爱着皇后,多年来一直在为太子的继位铺路。
太子白烟不由得眼睛酸楚,真情流露,看着年老的父皇,叹道:“父皇,我们白氏一族是中土天域的主人,你又是这天下的霸主,让二位主教亲自炼制玄道妙药延年益寿绝非难事。”
“生死有命,不可妄求,你要切记,我们得享中土天域一切繁华,修行玄道又有无数强者辅助,故而可以在年纪轻轻时便可步入大道通神境,炼制道宝,但是相对的,这样的修行我们的根基不够稳固,在后期的精进上会变得缓慢,而身为这疆土的主人,我们为了如何更好的治国日夜深思,再无法彻底静心的修行玄道,所以以药物辅助步入大道通神境,活个一百余岁,朕就已经很满足了,以后青史留名,后人评价朕时,说朕是个文治武功不错的明君,朕就心满意足了。”老皇帝咳嗽着,露出淡然的笑容。
生死有命,无法强求,有多少人可以看个透彻呢。
越是手握权力,身处高位,有了荣华富贵,越会对长命及不死抱有无限的遐想。
太子白烟忽的近前抱住老皇帝,老皇帝也是咳嗽着抱住太子白烟。
“烟儿不必伤心,我很快可以与你母后相见,很是高兴,最为重要的是,你可以很好地成长,朕知道你将来必会是一位为国为民的好皇帝,太祖以武立国,千百年来,先帝们都是励精图治的想要守住这片大好山河,可是西有妖族,南有海妖,东方的五国也不是听话的羔羊,许多事情你要靠自己了,朕想说的是。”老皇帝猛烈的咳嗽,吓得白发的太监瞪大了眼睛,远方躲藏的侍卫也是凝目看来。
“朕不知你会如何,但是朕信任的人中,西疆有雁家老家主,此人早些年随朕出生入死,玄道修行境界不俗,会多活好些年,以后西疆妖族作乱,遇事不决可以问他。还有,长宁城中的世家,吴家满门忠烈,不可听信任何谗言加害他们,若是可以,朕希望你能娶吴家的女儿立为皇后,吴家以外,赵孙两家,也可堪大用。南方世家需得小心,朕活的不够久,若不然必会整顿南方。除此以外,首辅可选张家老家主,他辅佐过先皇和我,后来罢官归隐,此人玄道境界不俗,你可请他出山助你。若是不愿娶吴家女儿,可在张家人中选个合适的人。”
老皇帝急切的说着,太子白烟落泪。
老皇帝示意侍立在旁的白发公公安静,继续道:“宫内的事情你可以完全信任广陵,他也会是你最好的侍卫,不可向任何人提起他的修为,其余侍卫,远方假山那里的荣家公子也可信任,最后便是,边城荒外,我们的人永远不要深入,若是以后有谁想要我们深入荒外的土地,切记,不可北上,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可破坏。”
老皇帝强吸一口气,压制住涌上喉咙的鲜血,面色苍白的同时挥手,白发的广陵太监立刻会意,拉起太子白烟。
太子白烟知道父皇不想让自己瞧他憔悴的模样,便跟着广陵走远。
老皇帝看着落花飞落,慢慢的闭上眼睛,气息匀称,只是这样安静的坐着。
许久,才缓慢的开口道:“广陵。”
白发的太监自远而至,瞬息来至老皇帝近前,轻声道:“奴婢在,老爷子有何吩咐。”
“传朕旨意,让吴遥期将军即可北上,镇守北方边城,不得有片刻耽误。”老皇帝下令。
白发的太监回道:“奴婢遵旨,即可去办。”
远方,原本要走的李微奇又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皇宫中,看过父子真情的对话,风起,向着远方的宫殿行去。
春日,微风徐徐,殿前的花园中,三十岁的公主,太子的亲妹妹,被老皇帝宠爱的公主白念微正办着宴会。
邀请了许多青年才俊以及大家闺秀,王孙家的明珠前来品茶观花,吟诗作赋。
年少的将军吴遥期在公主的邀请下,为众人抚琴,布满伤疤的手在琴弦上拨弄,才有人惊觉,原来这个在西疆勇冠三军,在国都大比中勇夺第一的少年将军,吴家的养子,公主殿下非常中意的少年郎,原来不仅玄道修行不俗,竟然在音律方面也有一定造诣。
这惹得许多世家公子颇有不快,他们看向吴遥期的眼神满有深意。
李微奇来到假山上坐下,看着面容微微泛红的公主白念微出神的看着少年将军。
情,因为某些原因而起。
一往情深,至死不渝。
……
原来十年过去了。
帝王的心思有时是很容易起变化的。
老皇帝是英明的君王,他能够看出儿子的问题,必然是有他的阅历预知的。
小楼中,回过神的李微奇饮了口酒,看着还在弹琴的吴遥期,道:“你的修为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