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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开城逃难

乞丐 触石 3419 2024-07-06 15:03

  “孩子,不要说话。跟我走”他用衣袖遮住我的脸把我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他脸色灰白,走起路来左右张望,眼睛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惶恐。

  “去哪里?”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穿戴,也从未见他这么紧张。他的紧张让我慌乱不安。

  “我们找个地方再说。”他小声说。

  账房先生比我父亲年长一辈,父亲叫他正叔,我叫他正爷,在小城里是德高望重的人,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看他紧张的样子更是不敢多问。他带着我来到一个老宅子,破旧的大门已经开裂,院子里杂草丛生,歪歪扭扭的土坯房裂开一道道口子,窗户从墙上掉下来,院子里有一颗枣树,枣树下拴着一头驴,正在跳脚吃树叶。

  正爷转身把大门插好,把我拉到院子里,他捏了捏我的肩膀沉默了许久,莫名其妙地说:“孩子从今天起,你就是一个大人了,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主了。”

  我点点头:他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老糊涂了。他今天真是莫名其妙,说话也是怪里怪气让人摸不着头脑。

  “今天早上,你父母还有妹妹起身去开城你大爷家里了。他们走得急没有告诉你,嘱咐我送你一程。”

  “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呢,为什么没和我说?”这一切听上去有些难以置信,虽然父亲早上说过送我去开城,可怎么会这么着急呢,而且他们从来没有丢下过我,今天为什么会不管我呢。

  “他们走的匆忙,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要回家拿些东西。”正爷的话是不容置疑的,再加上父亲的叮嘱,我自然会照做,可是我想回家拿些东西。

  “不行,来不及了,现在不走就走不了了。”他绷着脸焦急的催促。

  真奇怪,为什么不走就走不了了呢,又没人拦着我们。

  正爷收拾了些东西,套上驴车。让我钻进一个大竹筐,我很生气,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钻过竹筐,在我看来只有逃犯才会钻这个,他竟然这样子对我,可是看他忙碌的样子,我还是钻了进去。竹筐里堆满了干草,堵得严严实实,向外看什么都看不到,外面越来越安静,只听到车轴单调的摩擦声。

  “大概走到钟楼了吧,也许快到城门了,应该已经出城了。”我听着外面的声音猜测着,慢慢地我睡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正爷叫醒的,我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钻出竹筐。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和大地,泥泞的小路仿佛是通向未知世界的入口,荒废的田地和寂静的山岭仿佛在召唤人们快点走上这条不归之路。我跳下车看着周围的一切。

  “天快黑了啊!”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天快亮了。”

  天哪,我们走了整整一晚,我竟然睡了一整晚。

  “到开城了吗?”

  “还没有,不过快了,再有几十里路就到了。”他蹲下来看着我,“孩子,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了,车不行了,驴也不行了;我回去之后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看到第一座城就是开城。开城里最大的一条街叫水井街,水井街上有一个饭店叫和瑞饭店,那就是你大爷开的,你大爷叫孙德胜。”

  他眼睛充满血丝,说着把一个手镯塞到我手里,我一眼认出这是我奶奶留给母亲的手镯,我以前经常拿来玩耍,他又从车上拿出一个包袱。“见到你大爷把手镯给他,他认识这东西,你一定要记住了。包袱里面有干粮、衣服和钱,你留着路上用。孩子路上要小心,到你大爷家凡是要忍让……孩子,以后就好自为之吧……”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我点点头。他把车卸下来扔到路边,牵着驴往回走去。

  我把镯子塞到衣服口袋里,看着正爷孤单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地平线上,转身往开城走去。

  路上安静得像冰冻一般,没有行人,没有村庄,就连鸟叫声都听不到,空旷的大地上看不到一丝生气。我越走越心虚、越走越胆怯,仿佛不是去向开城,而是走向一条远离人间的不归路。

  路边到处是烧过的木柴和被人丢弃的衣物、推车和生活用品。道路上遍布一个个奇怪的大洞,黑漆漆像被大火烧过一样。走着走着我突然意识到,这条路正是那些逃难的人们所走过的路,自己去的方向也正是难民所去的方向。

  “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路边丢弃的东西也许就是那些难民扔掉的吧,他们为什么要把东西都丢掉呢。他们应该就是从这条路去开城的。如果有人看到我也许以为我也是难民呢。”我暗自嘲笑自己。“父母为什么会不辞而别,也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多么重要的事情会把我丢下呢?真不明白这些大人整天想什么。”

  渐渐的天亮起来,清晨的薄雾从原野上退去,明晃晃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它却像是燃烧殆尽的烛火只剩下光亮,让人感觉不出一丝温暖。

  一直走到中午都没遇到一个人,也没有看到一个村庄,路上一片死寂,完全看不出这是一条有人走过的路。我停下来站在路边休息,打开包袱,里面有一封书信,信封粘的严严实实,上面写着孙德胜亲启,我把信塞进口袋里免得丢失,坐在路边开始吃东西,硬邦邦的窝头实在是难以下咽,吃了两口便又放回到包袱里。环视四周,突然看到远处水沟里漂着一个黑漆漆的口袋。我好奇的走过去,走到近处吃惊地发现哪里是什么口袋,分明是一个趴在水里的人,头发和衣服浮在水面上,一群苍蝇在周围飞来飞去,一只青蛙站在他背上,他大概已经死掉了。我呆若木鸡地看着水中的尸体,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我拔腿就跑。跑着跑着看到一块红布在灰色的大地上摇曳,像鲜血那么扎眼,它又让我想起躺在年轻母亲怀中的婴儿,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步一步挪到跟前,躺在地上的果然是一个婴儿,泥土盖住了半个身子,一只小脚露到外面,脚上沾满泥土,那曾经白白嫩嫩的小脚变的犹如黑漆漆的木炭……,我心像刀绞一样,几只乌鸦在枝头嘎嘎尖叫,“天哪,这是我曾经看到的那个年轻母亲怀抱中的婴儿吗,他死了,他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这样,我来到了什么地方,这是在做梦吗。谁能带我走,谁能带我离开这里……”我恐惧到了极点,全身颤抖不停,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的哭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远处传来车轮吱吱得摩擦声,转身看到一辆马车向我走来,赶车的是一个老汉,车上坐着一个老太太,马车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停下来。

  老汉跳下车:“孩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去哪里啊?”

  我张大嘴巴看着他们,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不知道自己变傻了还是变哑了。

  “你从哪里来?”老太太问我。

  我呆呆地看着她。

  “你要到哪里去?”老汉从车上跳下来。

  我指了指开城方向。

  “只有你一个人?”

  我点点头。“带我离开这里吧,快点带我离开这里吧……”我心中一遍遍默念。

  “来吧,我载你一程。”老头把我抱上车。

  我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老太太抚摸着我的头,路边横七竖八的尸体像刀子一样刺激我的神经,我闭上眼睛把头埋到膝盖里。

  “你家大人呢?”

  我摇摇头。

  “孩子,你不该到这里来。睡一觉吧孩子,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蜷缩在草堆里看着车上枯黄的干草,仿佛看到了我的命运像草芥一样在风中摇摆。如果我真的变成草芥也许是我的幸运,至少不会感到痛苦。我不知道他们要带我去哪儿,无论哪里总好过这地狱一般的地方。

  “他们是怎么死的?”我不知怎么冒出这样的问题。

  “他们是被飞机炸死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摇摇晃晃的马车停了下来。老头把我从车上抱下来,我脑子昏昏沉沉,眼前灰蒙蒙一片,看不清天地、看不清房屋,就连我眼前的人都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把我抱进屋子,给我盖上被子,我感觉自己在似醒非醒的边缘,仿佛有人正在把我拉向地狱,而我拼命挣扎,想要挣脱他们,而身上却一点力气没有:阿生,车子套好了吗……我们还要等一等,继业快放学了……不像穷人家的孩子,真可怜……不会被吓傻了吧……睡一觉就没事了……哥哥,不要忘记我的风筝……快点吧,不走来不及了……红被子摇啊摇啊……不是咱们的东西不要动……这孩子身上好烫啊……妈妈等等我……口好渴啊……有一条河……水真甜……红被子飘啊飘,白嫩嫩的小脚摇啊摇……哥哥风筝飞起来了……朦胧中幻觉、现实和回忆连成一片,使我辨不清哪是曾经发生过的,哪是自己的幻想,哪些又是正在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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