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辛子铭调离部队的第二天,同时也是他真正驻边的第一天。对于几年来从未脱过离部队军区生活的辛子铭来说,这样的清晨是陌生的。
一觉醒来,没有悦耳的起床号,也没有汗流浃背的军事训练。辛子铭也许是累了,更可能是内心的松懈,他没有立刻起床,而是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了一刻钟。这一刻钟的时间里,辛子铭的脑中翻江倒海一般。他终于还是努力理清思绪,“该起床了!”他在心底对自己吼出声。辛子铭一直没有停下心里的盘算,没有放弃调回部队的希望!他不能忍受松懈的自己,更不能接受在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结束自己的军旅生涯。
边防的清早十分安静,辛子铭在屋内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拿着洗涑用品推开房门,来到走廊上。准备去盥洗室时隐约听到楼下院子里传来一阵声响,他停下向楼下张望,却什么也没看到。收拾停当后,辛子铭来到楼下的传达室见到一位工作人员,“同志你醒了,站长和来接你的马班长都在西院呢。出门往右走。”讲话的人语气很是客气。辛子铭礼貌得回敬了军礼转身走出去。
此时西院中马班长背对着辛子铭来的方向,正将手中的香烟分发给面前的几人。辛子铭远远的走过去听不清楚他们的交谈,站长看见辛子铭走过来,抬了抬下巴示意马班长。马班长回头看了一眼后,转过身和站长并排站着。待辛子铭来到两人跟前,站长看着他首先开口,“老马,这位就是你要接的人。”然后抬手夹着香烟的手指向身边的人说“这位是本地区驻哨班长马德明。”语闭顺势将香烟递到嘴前有滋有味的吸上了一口。
马德明冲着辛子铭敬了军礼道“欢迎指导员同志,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前往驻哨”。辛子铭回敬军礼后正要开口,却被站长抢了先。“怎么,他是驻哨指导员?”语气中有难以掩饰的惊讶。“难怪这次武装部给你们哨派发了三支新步枪。”“真的?”马班长连忙问道,“刚才你怎么没说?”“说了你也拿不走,有命令呢。”站长回答了马德明后,看向身边的工作人员。“忙完了你们先去吃饭吧”,话音一落,众人散去。“吃的我都放在车里了,指导员没有其他事的话,等会儿小虎回来咱们就出发吧,到驻哨还有一段路程。奥,小虎也是驻哨战士。这次跟我一块儿来接你的”马德明看着辛子铭说。“没有别的事了”辛子铭回答到,说话的时候却是看着一旁的站长,像是在回答两个人的问话。“那我就回去了”说着话站长冲着马德明挥挥手转身走了。
辛子铭不明白为什么站长和马班长都没有要他吃早饭的意思,再加上和站长的交谈似乎并不愉快,这让辛子铭心中不悦。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了,他也不好发作。
马德明往前凑了凑问“真发新枪了?”看见辛子铭点头后,他嘴上的弧度扯出好长。“站长是本地人,当地人讲话都是言简意赅,习惯就好了”似乎马德明也察觉出了刚刚交流中存在的尴尬。现在辛子铭终于仔细地看了看马德明,看面相这位马班长有快四十岁的年纪,两侧脸颊上有细细的血丝,肤色黝黑,不能算是一个长得耐看的人。一身干净整齐的军装给他平添了几分英气,话语中隐约可闻出些河南方言的味道来,但是不重听着还算舒服。“辛苦马班长了,还要赶个大早来接我。”辛子铭缓和了情绪说到“驻哨离这里有多远啊?”“开车回去要五个小时”马德明回答到,说完话向四周看了看继续说“这个小虎怎么还不过来!”像是在对辛子铭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突然马德明对着一个方向喊“虎子利索点,办点事情要去这么久?!”随后辛子铭听到一串急促的跑步声,到了眼前,来人喘着气说“班长你么去,领这个东西可费口舌。”说着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班长,那是三个简易的氧气瓶。马德明接过氧气瓶,用喉咙低低的发出一声咳嗦。来人立刻明白,对着辛子铭立正敬礼“报告指导员同志,我是驻哨战士徐虎”“你多大”辛子铭回敬军礼。“二十一岁,当兵一年半驻哨半年。”徐虎回答。“话咱们以后说吧,车停在院外。”马德明接过话头,辛子铭此时又有些不悦,从早上见面开始,马班长一直都只在乎两件事。一是派发的新枪,一是尽快赶回哨所。辛子铭压低了声音说“好,你俩等等我,我去拿行李。”“虎子你跟指导员去拿”马德明说着,“不用”辛子铭没有回头自己走了。
十分钟后,辛子铭背着行军包手里提着装枪支的箱子回到院中。马德明立刻上前拿过箱子不由分说的讲“这个我来拿吧”,并引路向院外。徐虎拿着氧气瓶跟在马德明身后,辛子铭走在最后面,三人向院门走去没有再交流。忽然,辛子铭发现昨晚停在院中的皮卡车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是何时走的。
不论是周围的环境,还是目前遇到的人,都让辛子铭有种说不出的不适感。
院外,辛子铭并没有看到任何一辆车停着。只觉得马德明和徐虎正带领他走向一辆,不!应该说是一台或者说是一个奇怪的东西。靠近看清后,那应该是一台重型履带式起重机。但明显经过了改装,吊臂不见了,驾驶室前增加了两块儿大石头为配重,上方新增了一个储物架。储物架上用拇指粗的钢索固定了几个巨大的装满水的透明水桶,油箱也明显加大了容积。驾驶室内除了操纵杆还增加了三个座位,座位是自行车坐,被焊接牢固,座位后有靠背两侧有扶手,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东西。虽然可以看出这个奇怪的交通工具改装工艺精良,设计大胆富有创新。却也着实让辛子铭惊愕不已!他愣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此刻他觉得眼前出现一辆牛车自己更容易接受。辛子铭眼神有些无助地看向马德明。
马德明从一个纸箱中拿出一瓶牛奶和两支口服药,边说话边递给辛子铭。“去驻哨的路都是这些年走出来的,正常车辆没法上去。先把牛奶喝了,山上海拔高,第一天来不能吃其他食物。喝了牛奶过一会再把高原药喝了,可以减轻高原反应”语气真诚。辛子铭一脸懵地接过,然后坐下准备喝牛奶。徐虎此时早已经把装枪支的箱子固定好,安然的坐在自行车座上。等辛子铭喝完了牛奶,马德明便发动机器,三人准备上路。
这个奇怪的庞然大物不仅看起来让人吃惊,跑起来更是让人吃惊又吃惊!动力十足,转向灵活,就连驾驶室内的隔音效果也是好的让人吃惊。没几分钟便驶离了检查站,望山而去。
边防哨建在半山顶,这是一座连绵的山脉,正如马德明所说,上山并没有路。三十分钟以后三人已经行驶在山坡上了,坡度并不大,最大仰角也不会超过四十度。然而,长年风沙侵蚀导致山坡上岩土结构松垮,的确是普通车辆无法行进的。
辛子铭双手紧紧握着扶手,眼睛却一刻没有离开会马德明身上。马德明熟练的驾驶这个长相奇怪的交通工具,双眼紧盯着前方,随着操纵杆在他手里不停变换着姿态,车身也作盘旋状不断向山顶攀爬。坐着这样的车行驶在这样的山坡上,辛子铭的心里免不了紧张,可是他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情。既然已经来到了边防上,他有些着急的想尽快了解驻哨的情况,好为以后的调回部队早做准备。
于是辛子铭开口说到“马班长,你驻哨很久了?”辛子铭是想一来探探马德明的底,二来可以就着聊天的由头侧面了解哨所的情况,可是等了几秒钟也不见马德明回答。这时徐虎望了马德明一眼说到“班长做事一向都认真刻板,用他的话说就是现在咱们仨的命都在他手里攥着,这会儿他是不会讲话分心的。”辛子铭听了扭头看看外面的环境,觉得有道理。来都来了,也不急于一时。徐虎又接着说“这次班长特意让我也跟着下山接指导员,就是为了路上陪你聊天。”辛子铭听着徐虎并不成熟的措辞和语气,心里想:这孩子倒是直话直说。“听你的口音,是四川人吧?”“指导员你听出来了,我老家就在四川撒”徐虎略带激动的回答,“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当了兵又是怎么来驻边的”“我屋头还有个妹妹,家里老孩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读完高中就参了军在部队训练一年,自己没有突出技能,就来驻边喽。”徐虎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驻边的待遇更高些。”辛子铭知道像徐虎这样的战士在部队三年后就会复原回地方,“你妹妹多大了?”…两人一问一答的聊些生活上的事,基本都是辛子铭在问徐虎回答。聊天时徐虎提醒辛子铭把高原药喝过了,现在辛子铭的心情并没有刚开始那么紧张,握紧的手逐渐放松下来。
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半山腰,时间也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一路蜿蜒而上时,山坡上的景象和检查站周围的环境颇为相似。然而半山腰以上的景色却大相径庭,马德明驾驶着车继续向上攀爬。山坡上开始稀稀拉拉地出现浅绿色的植被,岩层变得坚固。辛子铭被周围突变的地貌和环境吸引了目光,偶有一两处他竟然发现了几朵盛开的野花。
这样荒芜的环境里仍然有花朵绽放,如此贫瘠的土壤里依旧滋养出顽强的生命。
马德明降低行驶速度,越发谨慎起来。随着海拔不断升高,辛子铭感觉呼吸越来越费力,甚至发生耳鸣现象。初次登上高原的人几乎都会有高原反应,海拔越高空气越稀薄,越好的身体素质受到的影响越严重。辛子铭在部队训练多年,体质自然不差。高原药虽然可以减轻高原反应,但无法避免,此时辛子铭已经渐渐不支。徐虎见状立刻从纸箱中拿出吸氧装备连接氧气瓶递给辛子铭。辛子铭把面罩戴好以后用力靠在靠背上,他只觉得眼皮灌了铅似的向下垂,他努力用自己的毅力对抗着,耳鸣让他听不清徐虎的声音。最后他只觉得身体被一股力道支撑着,之后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