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办?这个疑问从昨晚开始就萦绕在辛子铭心头。从接到调令时到昨晚与马德明交谈前,辛子铭心里一直盘算着要怎么做。事与愿违,驻哨的实际环境并给予辛子铭任何发挥的空间。对此,辛子铭是束手无策的。
还能怎么办!辛子铭心此刻已经沉到了底,可是就算这样,他也依然没有离开部队的想法。
经过一整天的休息,辛子铭没有了之前的不适感,军人的体魄让他有着异于常人的适应力和忍耐力。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他走进去,透过窗子看到院中徐虎正在做早练。餐厅的门是关着的,若隐若现的传来赵振华做饭的声音。辛子铭的目光在办公室里巡视一周,陈设也较简单。一台电脑一台打印机紧挨着摆放在最里面,三张办公桌分开布置,还有一个铁质的档案柜和一台饮水机。办公桌桌面上的东西码放得整整齐齐,屋子里所有的东西一尘不染。
辛子铭走到窗户前,一只手托着卷起的防水布窗帘,一只手推开窗子。防水布厚重不透光,用来做窗帘很合适,野外驻军夜晚是要避光的。辛子铭向窗外喊了一声徐虎,徐虎听到后连忙从双杠上下来,一路小跑。
既来之则安之,目前辛子铭只能安分地等待机会。昨晚已经在马德明面前失了态,他不想让其他几个人也看出自己的心思,立刻整理了一下情绪。
徐虎来到办公室,经过三天的相处他已经不再拘谨,直接走向饮水机边走边说“指导员今天感觉怎么样?”徐虎拿了一个茶杯接水喝。“好多了,今天带我到外面转转吧,顺便去趟前哨。”“不行的”徐虎咽口中的水,一只手冲着辛子铭摆摆。“前哨的海波比这里高,我刚来的时候班长过了一周才允许我去前哨。”“那好,我们就在驻哨附近看看”两人正在对话,屋外赵振华走过来说“虎子,班长让我通知你今天有围剿行动!带上指导员一起吧。”语气略带神秘。“不是还有一周才行动吗?”“提前了,班长特批的。”徐虎听了心里有些激动,转过身对辛子铭说“等下吃完饭,指导员也一块儿去吧”。辛子铭听的莫名其妙问“行动?有什么行动?是任务吗?”“等下你们一块儿去,就都知道了”赵振华打了个哑谜,然后就走了。看徐虎激动的神情,似乎已经在摩拳擦掌了。辛子铭没有再问什么。
吃过饭后,康康去准备车,辛子铭徐虎跟着赵振华去拿装备。赵振华拿出钥匙打开门,这是一个仓库,里面摆满是各种零件和杂七杂八的东西,种类很多,但码放的整齐。赵振华打开一个柜子,拿出一杆枪。这是一把陈旧的八一杠,枪身经过改装。枪管被换过,供弹夹去掉,枪托也不是原装的。赵振华演示了一遍驳枪栓、手动供弹、扣扳机的过程后,把枪递给了辛子铭。总体来说,这是一把由八一杠步枪改装精良的铅弹枪。
辛子铭利落地重复了一遍赵振华的动作,像是在说:我会了。虽然辛子铭没有看到此枪的内部结构,但改装一把八一杠这种操作不是普通战士可以做到的,而且还要换掉枪身原本的自动击发结构,以气动原理代之,并保留扳机结构不对整个枪身做大量改动。这样的改装只有精英枪械师才能做到吧!辛子铭反复的把玩着手机的枪“你还的?”他问向赵振华,见对方没有回答他继续说到“行家啊!”,辛子铭把枪托抵在肩膀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赵振华拿了一包铅弹给笑呵呵的徐虎说“小意思”。三人带着枪弹走出去,赵振华锁好了门对徐虎交代到“中午之前回来,打着啥晚上吃啥,打不着就饿着”说完就走了。徐虎拿着枪揣着铅弹,在前面走,引辛子铭来到康康停车的地方。车停在距离驻哨约么五百米的地方,伪装网已经被摘下来和几个空水桶一起放在车后厢里,看来驻哨的战士把警戒命令执行得很到位。
三人坐上车,向东驶去。路上通过徐虎的介绍辛子铭了解到:距离驻哨不远处有一个淡水湖,水量充沛,湖周围有一片不小的绿地。是方圆数公里范围内唯一的青草资源,大体型的野生动物很少,野兔却特别多。高山之上野兔的天地很少,班长怕野兔泛滥安排每个季度执行两次狩猎,他们叫做“围剿行动”。行动原则非常明确,只可以狩猎中体型的野兔,这也是驻哨里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枪是赵振华改装的,因为改装枪支和狩猎活动都是部队禁止的,这两件事也是驻哨唯一的秘密。
过了不久他们来到湖边,果然如徐虎所言。清早的天气很好温度适宜,围剿行动正式开始。康康拿着望远镜向四周侦查后,跟其余两人指了一个方向。徐虎拿着枪,辛子铭拿着一个编织袋跟在后面。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小声聊着天,康康时不时的用望远镜侦查情况。突然徐虎到“有情况,四点钟方向。”康康做了一个原地待命的手势,然后用望远镜看过去,几秒钟后说“距离三十五米,杀伤射程以外,潜伏过去。”徐虎听后将铅弹上膛,压低身子慢慢移动过去。辛子铭康康留在原地,远远地辛子铭看到徐虎用很标准的潜伏姿势不断靠紧目标,后来干脆匍匐在地上,他采用卧姿射击。因为距离太远,辛子铭没有听到徐虎发枪的声音。“打中了”康康一直在用望远镜盯着,辛子铭看到徐虎从地上爬起来,检查了一下枪后向远处跑去。回来时徐虎的手中提着一只灰色的野兔,已经气绝。徐虎把枪递给辛子铭,辛子铭摆手拒绝了,他把野兔装进袋子里说“给康康吧”。徐虎和康康交换了装备,三人继续行动。没走多远,徐虎停下来,他没有回头一只手扶着望远镜注视前方,另一只手对着身后做了一套手势。过了几秒钟,徐虎回头一脸疑惑地对康康说“你咋还不行动?”康康愣了一下说“啥?”徐虎又做了一遍刚刚的手势,边做边小声解释到:十二点钟方向,发现敌人两名,距离二十米,准备行动,注意隐蔽。徐虎的语气中满是无奈,康康听了贱兮兮的笑笑后,供弹上膛,悄悄的摸了过去。康康也提着兔子回来,徐虎看了一眼说“你怎么又打身上,这兔皮就不值钱了。”康康把枪递给辛子铭说“有的吃不就行啦!赶紧找目标”辛子铭接过枪,康康把兔子装进袋子里提着。
三人的行动有序进行着,继续走着,草丛变得稀疏了许多。辛子铭拿着枪不停的四处寻找目标,他拍了一下徐虎,指了一个方向。徐虎顺着方向用望远镜看了一下后,跟辛子铭进行了手势交流。辛子铭供弹上膛,准备行动。辛子铭依靠多年技能训练锻炼出的肌肉记忆性,轻松的潜行十数米。在距离目标十多米远处停下来,慢慢起身,采用跪姿射击。辛子铭的射击水平一般,并不突出。但在十几米距离上用气枪狙杀一只野兔,他还是很有信心的。清早野兔都在忙于进食,并不过分警惕,辛子铭已经摆好姿势准备射击。就在这一击毙命的时刻,辛子铭却犹豫了。这和在训练场打靶训练不同,他也踩死过蚂蚁拍死过蚊子,但是当他透过枪口准星盯着那条鲜活的生命时,托枪的左手微微有些颤动,枪托紧紧抵在肩头,右手的手指却始终没有放在扳机上。对于一个曾经击发过无数实弹的军人来说,上膛、瞄准、击发、命中这一系列动作再熟悉不过。然而,当枪口真正指向生命的时候,辛子铭心里的,不是紧张而是害怕。野兔似乎发现了危险,急忙跳走了,这也算是帮助辛子铭拜托了尴尬的处境。
远处的二人把一切看在眼里,“跑了跑了,哎呀”康康叹息着说,“你猜咱们这个指导员,今天能不能拿到首杀?八成不能,我赌五十斤水,来不来?”徐虎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没有说话,看着辛子铭走回来。
三人没有出声,继续行动,只是辛子铭再没有拿过枪。
时间临近中午,已经围着湖转了两圈多,收获的九只野兔都挺肥的。大部分是徐虎的功劳,康康射偏了两次,辛子铭一枪未发。行动结束,他们回到车边。徐虎检查了一遍枪后,把放进车里,辛子铭和康康把战果放在车后厢里,康康又把水桶卸下来,准备去湖中打水,见辛子铭打算动手帮他忙说“我自己来,这是我输的一百斤水,别人帮忙不算数的。”辛子铭停下动作,看见徐虎站在一旁并没有动手帮忙的意思,便明白康康说的话不是客套,于是和徐虎闲聊起来。康康装好了水后,三人上车往驻哨赶。
车子在距离驻哨八九百米的地方停下来,康康和徐虎下车把伪装网罩在车身上。然后,车子继续开往驻哨。车子又在驻哨门口停下来,徐虎本要下车开门,但被辛子铭抢了先。辛子铭下车费力的把门推开,招手让车开进去,他却没有立刻走进驻哨。辛子铭在驻哨外走了走,哨所是在山坡上挖掘而建的,伪装做的非常好。抬眼往向山顶,如徐虎所说,连绵起伏的山脉在驻哨处有一个豁口,远远的看着很像一个巨大麦当劳的M字。辛子铭来回看了两遭,走回驻哨。
都收拾好了以后,赵振华对他们今天的战果表示满意,徐虎从早上得知“围剿行动”开始,情绪一直很亢奋,他绘声绘色地给赵振华讲述自己狩猎的过程,并嘲笑了康康的射击水平菜。康康则满脸不在乎,用鄙视的眼神时不时瞟向徐虎。随后四人吃了午饭,饭后各自回去休息。驻哨每周调整一次值班时间,今天康康开始值中班,晚饭前要赶到前哨接替马德明。辛子铭回到房间坐在椅子上吸氧,上午的事情让他对自己的信心微微动摇。不论是调离部队营区,还是驻哨条件的艰难,辛子铭的信心从未动摇过。然而,当他无法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对自己有了全新的了解。
最近发生在辛子铭身上的事对他来说都是负面的,情绪上的影响让辛子铭无心工作。更何况,驻哨也实在没什么工作可言。他躺在床上,朦朦胧胧的睡到了晚上。
餐厅里,马德明赵振华徐虎三人站着聊天,餐桌上饭菜已经摆放整齐。辛子铭看到眼前的情景有些抱歉,不过也没说什么。几人吃过饭后,马德明陪辛子铭来到办公室。马德明必是从徐虎口中了解到了“围剿行动”的情况,来安慰辛子铭的。“身体怎么样?”马德明首先开口,“高原反应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今天已经没事了,除了有点胸闷没有其他不适。”“最近不要剧烈活动”马德明叮嘱了一句后继续说“我今晚值晚班,明早回来,明天我会把驻哨的管理内务工作详细汇报给你,额……今晚好好休息。”看到马德明欲言又止的样子,辛子铭脸上绽了一个笑说“我明白马班长你的意思,我会适应,调整自己的。”“那就好那就好”马德明连续说了两遍,简单的聊过之后马德明回去休息了,辛子铭一人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驻边的命令改变了辛子铭的生活,驻哨的生活又让他重新审视了自己。面对这一切,过往的冷静不复存在,他感到手足无措。而此时辛子铭并不知道的是,这次的经历将彻底改变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