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铭今天起的特别早,身体的反应告诉他,已经没有高原反应带来的影响了。他收拾好自己以后,第一次来到窗前把窗帘卷起来。目前辛子铭的处境犹如身处泥潭中央,挣扎和咆哮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能做的只有坚持向前走。
同前几天一样,辛子铭首先来到办公室,他有些惊讶的发现马德明正坐在办公室里。马德明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肘支在办公桌上,手指夹着点燃的香烟。淡蓝色的烟丝丝缕缕得冒着,烟灰在香烟上积攒了好大一截,看得出来他保持这个动作已经有一段时间。窗子微开,马德明正看着窗外,思考着什么。“马班长?”辛子铭轻叫了一句,出神的马德明没有听到辛子铭来时的脚步声。被这一叫忙转头看,烟灰恰巧掉落在他手背上,马德明下意识地甩了甩手。“这是档案”马德明用夹着烟的手指着他面前办公桌上的三个档案盒说,话说完,马德明把烟递到嘴边狠吸一口后按灭了。“这是驻哨去年整年的管理档案和往来文件”说话时,淡蓝的烟被他从口鼻中吐出。辛子铭闻言,走到了办公桌前,三个档案盒码放在一起,他看到最上面的一盒上有手写的档案名称、档案编码、起止时间、编写单位。字迹并不俊美,可是很工整。辛子铭抬起两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文件不着急看,马班长还是先给我详细介绍一下驻哨里的同志吧!”
辛子铭觉得现在把整个驻哨了解透彻是当务之急。
看到辛子铭今天情绪上的转变,马德明放心多了。毕竟是个年轻人,经历这样的调动,来到这样的环境,总是需要时间适应的。听了辛子铭的话,他知道这个年轻的指导员已经接受了现实。但到底是真的为了工作,还是在探底马德明一时还拿不准辛子铭的心思。“驻哨战士虽然少,但我毕竟是指导员,全面的了解每位同志,便于我日后开展工作。”辛子铭补充说,他搬了一把椅子坐下。两人没有面对面坐,都侧着身体看着对方。“徐虎的情况我在来时的路上已经了解到了。”辛子铭的意思是徐虎的情况就不必再介绍了,然而马德明还是说“徐虎这孩子是驻哨里年纪最小的,想法简单说话直接。自从来到驻哨后表现一直很好,肯吃苦,服从命令,没有一句怨言。”马德明辛子铭听着这样的评价,心知是真的。“是,可以看得出来,徐虎的军事素养很高,人品很正直善良。”见辛子铭没有停下的意思,马德明只能继续介绍到“老赵,不,是赵振华”,“马班长”辛子铭忽然打断了马德明的话说“咱们大家都不必见外”。
说到底,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一所无人问津的驻哨,五名驻守战士,压根谈不上班长一职,更何况是指导员呢!
办公室里的两人正小声的交谈着,音量不大,只够两人彼此听到。走廊里此时传来一阵脚步,八成是康康。康康一只手扒在门框上,探头往里看“你俩倒是悠闲,怎么不去训练,班长你这不对啊,你这是双标。”说完得意的笑。马德明被康康这么一说,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一眼瞪过去。“班长正在给我讲解工作”辛子铭微笑着说,他换了称呼。“康康你给我好好站着,瞧你那样子哪像个军人。”说话时马德明已经站起身,语气中透露着严厉。康康连忙,放下手立正站在门外坏笑了一下说“该吃饭了,两位领导”,随后他收敛表情,严肃认真的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向餐厅齐步走。
“臭小子”马德明对着门外喊了一句,随后看着辛子铭说“走,先吃饭去。”
吃过饭后,赵振华把围裙解下来挂在墙上,喊驻马德明“老马,昨天质检站来电话通知咱们的补给配备好了,让明天下去一趟。还有,要把旧枪送过去。”马德明想了想说“不急,弹药还剩多少发?”上次训练用了十发,本月还有五十发子弹”赵振华看了辛子铭一眼后又说“加上以前攒下来的,一共七十发。”马德明听了眼里闪过一阵光,“食物和水还够吗?”“多着呢!”赵振华已经懂了马德明的意思,“我马上联系检查站,通知他们后天下山。老赵下午你准备一下,明天射击训练,这次就不留了”“明天训练?”康康的语气中透露着极大的不情愿,赵振华一个过手把康康的脖子夹在臂弯里“你小子再打不好枪当心没饭吃!”说着话拖着康康走出餐厅,“疼疼疼,赵哥你轻点”康康求饶。
好枪法是子弹喂出来的,可是驻哨弹药配给匮乏。每个月三支步枪共六十发子弹,以往射击训练时徐虎和康康每人十发子弹,马德明有时训练有时只负责指导。像这次一次训练使用七十发子弹的事,放在以前马德明想都不敢想。
马德明电话里和检查站确定了时间后,对辛子铭说“前哨离这有四十多分钟路程,咱们去走上一段?”“好,我们边走边聊。”辛子铭回答。两人出了驻哨大门,向哨方向走去,马德明走得略靠前,速度不快。马德明介绍说:设立前哨的地方也是一个山坳口,虽然比驻哨这里地形险恶得多,但倘若拼了命,还是能够翻越。辛子铭听了,想起徐虎曾说过马德明走遍山脉勘察地形的事。这一带山势陡峭环境恶劣自是不在话下,走遍整个山脉勘察,不可谓不冒险。然军人自有胆识:不畏艰险,军人自有风骨:不屈不挠。想到这里辛子铭不由得对马德明肃然起敬。
二人沿着一条经年踩踏而成的小径前行,边走边交谈,空中偶有雄鹰盘旋,天气朗朗。
通过马德明辛子铭了解到,康康是河北人,他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大老板,家庭条件十分优越。康康也就是所谓的富二代,从小没受过委屈,长大后身上难念有纨绔子弟的习气。父母为了锻炼他,把他送进了部队。军营的生活改变了康康很多,只是他那随意的性格还时隐时现。来到驻哨之前康康是某部队通讯侦查连战士,在演习中也是拿过荣誉的。康康的部队生活止于一件事:父亲出轨被他撞见,他大打出手致人重伤。他本来应该开除军籍,但最终结果是被派来驻哨守边。“康康的专业技能和素养都很高,他仅凭着我给他的文字材料和口述,就把附近的地形图绘制出来了。这孩子,可惜了。”马德明最后说到。
听了马德明说的这些,辛子铭心里对康康有些吃惊。辛子铭没有想到那个自己眼中散漫的年轻战士,曾经也是站在优秀行列之中的。更没想到的是,他们俩人居然经历了相同的厄运。此时两人已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马德明把嘴里的香烟点燃,悠然的吸了一口说“你看这山……”。辛子铭眺望四下,似乎感受到马德明话里未尽之意。
辛子铭双手在大腿上拍了一下,站起来。他抬起手,伸了一个懒腰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要说到老赵这个人,我知道的也不具体。”马德明说“老赵和我一样,不爱谈论自己。他第二个来到驻哨,比我晚一年,前哨是他和我一起建的。”马德明加快了语速,继续介绍他了解的赵振华。
赵振华的父亲和儿子都是军人,可以说是军人世家。他从十八岁开始进入军营,当过步兵、运输兵、坦克兵、工兵,擅长枪械、机械、爆破。近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一直身处最前线。一直到几年以前,赵振华时任边区某部爆破教员。一次教演中发生意外,赵振华手被炸伤失去两根手指。部队为他准备了文职工作,可是他却主动要求调来驻边。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
“驻哨里的履带车是他改装的吧?”辛子铭想起那个运送他的大家伙。“是的,车、气枪都是老赵改的,哨里有什么坏了也都是老赵休的。他的手艺,没得说!”马德明夸赞赵振华。“咱们哨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啊!”辛子铭看着马德明,眼神里写着意犹未尽。“哈哈哈,是有两个人才!”马德明的笑声附和着辛子铭的话。“咱们回去吧”马德明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说。辛子铭清楚,马德明这是不仅结束了谈话,同时也拒绝了向他透露自己的情况。早上当自己提出了解人员时,马德明内心就是拒绝的。或许他是在隐藏自己,又或许只是他不习惯谈论别人。经不住自己的坚持,马德明这才把他带到外面来一聊。辛子铭不想强人所难,只好作罢。一路往回走,期间马德明又介绍了一些季节时令和高原气候方面的情况给辛子铭,两人的交谈算是愉快。
回到驻哨时,赵振华和康康正在对弈等着他俩吃午饭。康康棋艺不精,依旧满脸难色,怕是又输了很多斤水。四人吃过午饭后各自休息,辛子铭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睡了很久,下午时他来到办公室准备看驻哨档案和文件。
马德明是个想法周到的人,他给辛子铭准备的是驻哨去年整年的档案和往来文件。待辛子铭全部阅览过后,就可以完全熟悉驻哨的办公流程。辛子铭在办公室里认真阅读着,马德明和赵振华似乎是在为明天的设计训练做准备。如想象的一样,辛子铭需要读的东西真的很少!三盒资料分别是“边防情况汇报”、“驻哨内务管理汇报”和“驻哨公文往来明细”。既然材料很少,辛子铭也就有了充足的时间细细阅读。材料中电子版的应该是康康的手笔,手写的部分从字迹来看则马德明完成的。
辛子铭阅读完所有材料以后,他的心里对马德明这个人的好奇已经到达了无法自拔的程度。他到底是什么人!材料中大到枪弹配给、巡界描红,小到材米油盐、添砖加瓦。无一不有详尽记录。虽然驻哨人员少任务轻,但如此清晰的管理思路和事无俱细的行事作风不得不让辛子铭刮目相看!比较自己,马德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样的好奇心驱使下,辛子铭想“我一定要找办法去了解这个人”。
晚饭后徐虎向马德明确认了射击训练的事情后显得特别激动,四人在办公室稍叙之后便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