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李彬带领的大队人马回到了哈尔滨,军列保卫战和妓院除匪的事迹通报,已经发至到总队各个单位,极大的鼓舞了东北人民自卫军驻城市部队的战斗士气,其它大队也是捷报频传,其中歼灭了几个咎子的土匪和几股国民党新组建的青年军。
通过对刘汉副官的重审和对洋洋口供的两次核实,李彬与肖汗在兴奋之余也陷入了沉思,他们深知,要想找到那家赌馆的可能性不大,这个副官只是听刘汉说过并不知道在哪儿,只能从那个与火车站的案子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妓院入手,抓住那个戴墨镜的幕后人,如果那家赌馆与戴墨镜有联系的话,那么这两个案子可以一起告破。怎样除掉狡猾的内奸成了压在他俩心中一块沉重的巨石,肖汗把他早已酝酿好的将计就计的部署跟李彬全盘托出,李彬也感到计划得非常周密,但时机还不成熟,只得耐心地等待。他看出肖汗对洋洋下不了决心,也怕洋洋不配合反倒得不偿失。
晚上,洋洋的叔叔突然来队,说是给洋洋送点好吃的,补一补身体。李彬找了一个理由把洋洋的叔叔给支走了,并没有让他见洋洋,同时让通信员给洋洋送去一只烤鸡和几根秋林的红肠,自己也留了一些,并让通信员把刚给战士讲完课的肖汗叫到了队部。“呵!挺丰盛吗?”肖汗看见桌上摆的烤鸡、红肠还有一瓶老酒,笑着说。李彬示意通信员出去,就对肖汗说:“我看我们该实行下步方案了,局布的也差不多了。”李彬给肖汗倒了杯酒,自己也满上说。肖汗把酒喝下去后就说:“队长,之所以没有立即行动,我真的有些惜香怜玉的感觉。”“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姑娘了?”“不是喜欢,应该说是同情,我同情她。”“她真是值得同情,但你可不能感情用事。”李彬恳切的目光注视着肖汗,手不自觉地抹了一把沾在嘴巴周围浓密胡子上的酒星。“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派她去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但她的工作不太好做,他的叔叔碍于我们的面子正要容纳她,还要替她赎身,而且洋洋已经把你我当成大哥哥一样看待了,我们怎么还能把她往火炕里推。”“老肖,你别急,这也是我们的责任,但那种地方你说派谁卧底好呢?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选。”肖汗沉思片刻,眼睛楞楞地看着李彬,说:“队长,你跟洋洋接触少,根本不知这个姑娘是个心地善良,又非常敏感的人。上次我为了我想好的计划还特意找他叔谈了一次话,当时那人也在。洋洋可高兴了,她说她活的也像个人样了,有人帮助她关心她疼爱她了,她的叔叔虽然比较坏,为了她家的财产把她送到了妓院,但他叔叔当即表示要把家产还给她。她的生活将会变成全新的,我们救她,再毁了她,我真下不了这个决心哪。”肖汗说到一半只埋头喝酒了,脸上一片阴沉。“那就从长计议吧,来喝酒。”李彬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也很同情她,她真是没人关心,没人照顾的苦命人。在那个地方她只是供人取乐的工具,我们是应该解放她,但现在天下还不是我们的,我们只有保住政权,才能使更多的洋洋过上好日子。”“队长,你说的对。”李彬又说:“你是个明大义懂道理的人,如果我们不深入虎穴,捉到那个戴墨镜的人,不知道会牺牲多少战友的性命呀!如果不把土匪恶霸消灭干净,我们的人民就永远地被他们祸害。”李彬的动情而真切的话语在屋里回荡着。肖汗站起来,把目光移到了窗外,看见微弱的灯光下,一个哨兵正跺着脚背着枪在雪地上走动着,狗皮帽子被风吹得揭了起来,哨兵用力地捂着。肖汗扪心自问“难道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为人民的自由解放而更重要的吗,我们牺牲了那么多同志,为什么?”他心中突然升腾出无尽地豪迈。转过头对李彬说:“队长,就按我们的计划实施,这些天我做洋洋的工作也到火候了,只是我们都下不了这个决心,现在好了,只有让这个女战士身入虎穴去完成任务了。”窗外的夜空月朗星疏、入夜的风欲停而不止。
洋洋独自在小牢房里,每每都大口地呼进空气,把小胸脯涨得满满的,然后又慢慢地呼出,她深深地体会到自由呼吸的快乐,这里没谁打扰他,没有那些笨嘴拙腮满口酒气地嫖客夸她如何的漂亮,听不到污秽肮脏的粗话,没有肮脏的手在她的身上乱摸,没有傲慢、鄙夷和狂妄,没有轻薄、畏琐和虚伪,她用不着观察别人的脸色说些违心的话,用不着盯住别人手里的钱而出卖自己的良知,一种尊严,一种人的尊严在她的血管里流淌着,她感到了这里纯洁、朴素和自然,她感到了这里亲切、和谐和温情,她相信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他们都是真实可靠的,他们是正义、勇敢、善良的。通信员每次给她送饭都亲切地叫她姐姐,其实他的岁数比她大,她觉得通信员真是个傻小子,儿女情长之类的事一点不懂,但每次都跟她讲起他们战友是怎样与小日本战斗的,这是她最愿听的。她最愿意问政委是怎样跟日本人战斗的,通信员也绘声绘色地描述他和政委怎样化妆,怎样去除奸,怎样地与汉奸土匪打交道,怎样去炸鬼子的炮楼。通信员的描述,她知道了政委的身世与她无异,都是没有人疼爱和挂念的人,隐约地感到了共产党人是一支为了东北老百姓解放而不怕死的人。她知道了他们就是很多老人讲的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几天来,她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小屋被她打扫得干干净净,审讯时肖汗喝水时用的水杯也被她洗涮得光亮照人,小床上的被单也露出那原有的纯白,而且总是平平地铺在临时搭就的床铺上,被子也给折的方正摆在了床头,室内的小火炉旺旺地舔着蓝色的火苗,室内温暖如春。洋洋仍旧穿着那件裘皮大衣,与室内昏暗的光线和简陋的陈设极不协调,但身上所散发出的青春、健康、活泼的气息使小屋都充满着生机与活力,衣服和人搭配在一起,透出了她那雅而不俗,俏而不艳的天然气质,宛如西方传说中的天使,优美而快乐。肖汗和通信员来到屋里时,洋洋正伏在小桌上写东西。“肖大哥,正想你时!你就来了。”肖汗看了看通信员,通信员转身出去了。“写什么呢洋洋,能不能让我看一看。”洋洋筋了筋鼻子,做了个鬼脸,甜蜜地笑了笑。“不给看,我还没写完呢?”洋洋说着就把双手捂在了纸上,眼中那深深的蓝,清澈无底,眼珠内反射着肖汗的脸。“不给看我就不看。”肖汗一副长者的样子说。“我在给你写信。”“写信好呀,我人都来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呗,还写什么信呢?。”“那我读给你,你听不?”“听,当然要听,洋洋不会说我的坏话吧!”于是洋洋动情地念到:
在我生活的空港里
没有灯塔
你们却是那远航归来的船
一声长笛,闯入了我的港湾
在我生命的黑夜里
没有星光
你们是一道道流星,瞬间把我的夜空点燃
在我情感的沙漠里
没有生机
你们是春风,让沙海披绿,鲜花遍地
不要鄙视我的原有
我已长出希望的翅膀
不要耻笑我的无知
我已变得更为坚强
请让我拉着你们的手
与你们一起奔跑、飞翔
“不愧是女高毕业的,洋洋的诗写得真好,不过我可不像你说的那么好,什么灯塔流星的,我只想让洋洋过上好日子。”肖汗两只手不知放在那里,只不停地搓着。洋洋猛然转过身,双臂紧紧地合拢在一起,搂住肖汗的腰,头斜倚在肖汗的肩头。肖汗被洋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时不知所措,他脑子一片空白,当他想推开洋洋时,又觉得有些不太适宜,慢慢地等待着。小屋中显得格外的安静,时间凝固在那里,只听到炉火噼叭地响。他推了推,洋洋却搂得更紧了,肖汗感受到了洋洋的呼吸,嗅到了她头发散发出的香气和紧贴着他的身体的微颤,这让他感到浑身的不自在。他听到了低低的哭泣声,便轻轻地把洋洋的双手捌开,转身正面对着洋洋问:“洋洋,你怎么哭了呢?”“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太激动了。”“你以后可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心里弊得慌,就要放你走了。”“不,我不想走,我想留在这,让我干什么都行,我不想回到叔叔那儿,更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去,我也要革命,我就要留在你们身边,我再也不想过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了,我要像你一样,去打那些坏人。”洋洋抹了一把眼泪,扬起头,倔犟地说,眼中跳跃着坚定、纯洁、乞盼的光泽。“洋洋,你参加革命我和队长都支持你,但……”肖汗欲言又止,“你们同意我留下了,我可以给你们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可以帮你们抄写东西,可以干很多事。”洋洋兴奋的脸都发红。“我知道洋洋能干,但洋洋,我们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非你不可,不知你愿意不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干什么都行,肖大哥你说吧!”洋洋兴奋得脸都红了。“我还想让你回到妓院去。”一阵沉默,又一阵沉默,洋洋突然说:“什么,肖大哥我是不是听错了,还让我回妓院?”洋洋睁大惊恐的眼睛,楞楞地看着肖汗,肖汗在她眼里俨然成了一个陌生的人。“洋洋,那个戴墨镜的人就是我们的一个最大的敌人,如果你不去,我们谁又认识他,只要抓住他,我们就等于消灭了很多的敌人,你也算是个英雄了。”“我不想当什么英雄,我只想跟你们在一起,我死也不去。”洋洋说着转过身就哭泣了起来。“洋洋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如果抓住那个人,我保证再也不会让洋洋去那个地方,你现在去那个地方不是为糊口,而是替我们完成一个任务,就是通过你为人民铲除更多的祸害呀!。”洋洋抹了一下眼泪,看肖汗一脸诚实、恳切的样子,心里平静了许多。“你们把妓院封了不就完了,那人不就不会来了吗?”“他是不会来了,要是不消灭他,他还会开妓院,还会害更多的人,还会与人民为敌。放走敌人就等于毁灭我们自己,你知道吗?”“那抓住那个人你就让我回到你们身边,不让我离开你们?”“那是当然,我保证,因为你去哪里就在为我们做事,为人民做事,你从现在起就已经是我们的一员了。我保证让洋洋过上好日子,你还不信大哥吗?”